西真武宫方丈杜腾会的来势汹汹,让赵然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无极院的大气泡首先是他吹起来的,这个气泡中几乎囊括了整个道院中最有实力的一帮人,他们的利益与这次职司的迁转息息相关,如果气泡吹破了,赵然根本不敢想象接下来他面对的将是什么。
从宋巡照的口中得知了杜腾会的真实目的后,他忍不住慌乱了片刻,面对宋巡照透着疑虑的目光,他一时间无言以对。就这样转身从宋巡照面前离去肯定是不行的,他必须有所交代,不仅仅是对宋巡照有所交代,而且是对整个无极院有所交代。
暂时的慌乱和失神之后,他强自镇定下来,或者说通过不停默念“淡定”而自我催眠着镇定下来,一边向宋巡照询问杜方丈和他谈话的详细内容,一边飞速思考应对之策。
询问的问题包括杜腾会为何属意号房的董执事,他和无极院方丈、三都之间是否已经达成妥协,他的来历和背景是什么,他的意志是否代表了西真武宫的意志……有些问题宋巡照能够予以明确回答,有些问题则回答得很模糊,还有的问题宋巡照完全不了解。但在一问一答之间,赵然的思路渐渐打开,逻辑判断逐渐清晰起来,同样的,回答问题的宋巡照也慢慢醒悟过来——其实他本应该早就明白的,只不过关心则乱而已。
首先是这位杜方丈的意志并不能代表西真武宫的意志,因为他是来查察道院、征询意见的,否则的话直接过来宣布任职命令就行了。
其次,杜腾会的身份是方丈而非监院,以方丈身份直接干涉道院职司变动,这一不合惯例的举动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令人深思。
最后,随同前来的无极院前监院钟腾弘在这一过程中始终保持沉默,这一点同样值得回味。
基于此,赵然和宋致元都同时想明白了一点,启用号房董执事为监院,只是杜腾会的一厢情愿,很有可能不是西真武宫的意思,或者说至少在西真武宫里,对杜腾会的想法是有争议的——否则杜腾会就不用亲自出面了。
赵然大胆猜测,或许与杜腾会意见相左的人里,就有西真武宫的监院张云兆,或者三都之中,至少有一到二人对杜腾会的意见并不认同。
宋致元对此抱有疑虑,他认为,若是西真武宫三都议事并不认可杜腾会,按照道门的规矩,杜腾会的意见就会被废置一旁,可杜腾会如今却大张旗鼓的来到无极院,这又怎么解释呢?
赵然对此无法解释,他的提议是由宋致元去求见无极院那位“抱病静养”的老方丈,看看老方丈有没有什么好建议,但宋致元苦笑着说,老方丈前几日便离开无极山了,说是去寻医诊治。对此,赵然很无语。
赵然又提议,由宋致元、蒋致标等人以私人名义向西真武宫去信,看看能不能从西真武宫内部获得什么消息,但宋致元同样苦笑,说是早就送信去打听了,可至今杳无回音。
就在赵然抓瞎的时候,宋致元忽然向赵然再次询问,玉皇阁的楚阳城大炼师到底有没有帮忙,究竟靠不靠谱。赵然立马拍着胸膛表示,楚大炼师绝对愿意帮忙,而且非常靠谱。
重新鼓舞起宋致元的信心后,赵然又马不停蹄忙碌起来,分别拜见了高功蒋致标、典造张致环以及经堂刘经主和陈静主等人,向他们打气,要求众人团结一致,千万顶住杜腾会的压力,不要被分化瓦解。
其中,和高功蒋致标的商谈过程比较艰苦,因为杜腾会已经允诺会帮助蒋致标取得西真武宫高功之位,换取蒋致标同意号房董执事升为无极院监院——关键是蒋致标在西真武宫的后台都讲白腾鸣的支持。
对此,赵然敏锐的看出了蒋致标的犹豫不决,他费尽心机的反复劝说蒋致标不要动摇,不仅指出杜腾会身为方丈的尴尬身份,甚至打出了楚大炼师的旗号,最终令蒋致标作出了在这个问题上不表态的承诺。
与此同时,号房董执事也开始积极奔走,异常活跃地为自己的迁转之路四处出击。与宋巡照在无极院内的深厚人脉相比,董执事无疑是有极大劣势的,而且在道门之中,他的升迁颇有几分“名不正言不顺”。但董执事也有自己的长处,他的身家非常丰厚,大笔银钱铺洒出去,倒也为自己拉拢了不少支持者,只不过都不是什么太过有影响力的人物。
杜腾会驾临无极院已经七天,将无极院的天空搅得浑浊不堪。要说有什么效果,他凭借西真武宫方丈的显赫身份,确实震慑了一批人,包括三都中的两位、八大执事中的三位,以及部分管事阶层的道士们,态度都有所转变,少数人已经旗帜鲜明的对他的意见表示了支持和拥护。但要说效果有多好,却也并未见得,很多人就算有所改变,但态度依然很**,很明显还在摇摆不定,关键是这些摇摆不定的人还偏偏都是无极院的高层。
这种情况是非常令人头疼的,如果杜腾会不能压服道院里的大多数人支持董执事,那么他此行就没有任何结果,这无疑对他的威信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他在西真武宫的前景将不会乐观。
筹谋多日,杜腾会决定不能继续坐等了,他要运用自己最为强大的武器——方丈的身份,来强行推动事态的进展。说简单点,就是召开无极院道士大议事,凡是有度牒身份的道士,都将参与大会,共同商议杜腾会提出的建议——由号房董执事迁转无极院监院。
杜腾会在这里使了个手段,他召集的不是“三都议事”或者“八大执事议事”,而是所有道士参与的大议事。
杜腾会很明白这件武器其实是柄双刃剑,既能伤人,同时也能伤及自己。以方丈身份干涉道院的日常事务,这本身不合道门规矩,容易为人诟病和驳斥,一旦无极院众人对此质疑,很有可能让他当场下不来台。
但问题是,一座道院,在道门的三级世俗体系中,位于最下一级,如果说三都和八大执事们还敢于在自己面前哼哼哈哈、推搪塞责的话,这些底层的道士们,有谁敢当面顶撞和质疑自己呢?在这样一个全院道士参与的大议事中,自己的方丈荣光将会无限放大,而那些态度**的高层道士们的话语权也会相对降低,只要有少数底层道士站出来为自己摇旗呐喊,有自己在上头压阵,那么议事的时候就会顺理成章的只有一个声音出现,那就是支持自己的声音。
杜腾会相信,在公开场合支持自己的人是敢于站出来的——号房董执事对此已经做了保证,而反对自己的人是不是敢站出来,他对此深表怀疑——连利益当事人宋致元都不敢在和自己谈话的时候表示直接反对,其他人有那个胆子么?
只要大议事的时候自己压服阖院道士,那么事情就成了,对得起董执事孝敬自己的银子还是小事,关键是自己在龙安府的道门之中,将迎来一个极为华丽的开端。
大议事的消息迅速通报全院,得知消息的赵然如被当头一棒,砸得头晕目眩。作为穿越者,赵然很清楚“全体大会”的威力,在这样的大会上,主席台上的发言者很容易掌握话语权,而台下的芸芸众生们则会成为“从众心理”的又一最好诠释。
除非有鸟出头!可是这只鸟,谁敢当之?
赵然自己抱着脑袋苦思良久,竟然束手无策,因为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当这只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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