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祖祖今天第三次见到这个男人了。
第一次是她在去学校的路上,他就站在马路的对面。第二次在老师办公室里,她从窗口望出去刚好看到他就站在楼下。
他身形纤长消瘦,全身笼在黑色之中,鼻子以上都隐藏在宽大卫衣的帽檐拉出的阴影之中,根本看不清他的样貌。
但是每一次,她都能看到他嘴角诡异的微笑。
现在,男人就站在林祖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不知为何,往日里满是烟火气的小巷此刻却寂静无声。没有摆摊卖小吃的阿姨,没有顺路回家的同学,没有遛狗的大爷……
只有男人和少女,他们分别站在小巷的两头,遥遥相对。
林祖祖一直相信,只要恐怖片的配角拒绝去闹鬼屋子的邀请,听到奇怪的声音选择不开门,拿到恐怖录像带立马挖坑埋掉的话,绝对是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所以,这条路也不是非走不可的。
林祖祖快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其他几条回家的路线,同时放缓了前进的脚步。她害怕突然停下或者掉头就跑会打草惊蛇,反而陷自己于危险之中。
她拿出手机装模作样浏览了一下信息,继而假装自己遗忘了什么东西准备回去拿,就在她要转身的时候——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袭来,林祖祖整个人被来自左侧的爆炸气流掀翻,重重地砸向小巷另一边的墙壁。
眼镜的碎片刺入了她的左眼,坚硬的混凝土墙此刻如同豆腐一般粉碎,碎块落下埋住了她一半的身体。
林祖祖只觉得喉头一甜,撕心裂肺的痛苦仿佛直接作用于她的神经,折磨得她近乎疯狂。甚至,她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像个破布娃娃般无力地躺在废墟之间。
她勉强动了动脑袋,看到自己的右臂白骨已经戳出到血肉之外,一根因为爆炸露出的钢筋穿过了她柔软的腹部。她无法看到自己下半身的状况,估计也是惨不忍睹的吧。
什么啊……原来配角就是要死的啊……
早知道就不那样了……
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那个男人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脸上仍然是那种诡异的微笑。
***
爆炸冲击的余波让这座普通民房间内一片狼藉,谁知道这群穷凶极恶的奴隶贩子竟然留了颗c级炸弹意图同归于尽。
作为特别行动队11队队长的伊廷邪此时正坐在一个一动不动的男人背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交叉在前方。
要不是刚才他眼疾手快,直接一脚抽射将炸弹踢出窗外,真说不定要死几个人呢。
当然,是奴隶贩子的人。
说到底,出任务就是麻烦啊……这些垃圾就不能去郑慕那个死人妖管理的10区吗?
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胡子拉碴的脸上不加掩饰地写满了“好麻烦”三个字,高高束起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队长,人全都抓住了。”
说话的青年长相英气,黑色皮衣包裹下的身材健康而匀称,手中提着一柄银制长刀。
“让情报局赶紧过来把人带走,11队那座小庙可关不下那么多人。”
伊廷邪拍了拍屁股底下犯人的脑袋,那人闷哼了一声。
“那些被拐卖的精灵怎么办?一共7只,其中还有2个成年体。”
“我已经通知了特殊关系组前来收容善后。”队内通信的耳机里传来一个清冷女声。
“好好,没啥事就收队吧。”听到这话,伊廷邪终于舍得起身,哈欠不断地朝外头走去。
“是,队长。”李清收刀入鞘,蹲下身给地上的男人戴上了手铐。
“队长,看来暂时不能收队了。”清冷女声再次传来。
“怎么了?”
“有普通人闯入了结界,炸弹爆炸得距离过近,目前已经不具备生命体征。”
“什么!不是从10队借了个结界师来吗?她人呢?结界失效了?”伊廷邪终于是不淡定了。
把普通人卷入特别行动队的任务之中本就是大忌,何况人还死了,而且是被自己踢出去的炸弹给……
“10队柳盈队员布置完阵眼、发动结界后就赶回10队进行下一场任务了,理论上说作为b级中位的结界师不会发生这种失误。”
伊廷邪纵身从窗口一跃而出,轻巧地落到地上,他抬头一看便知道大事不妙。
穿着职业装、包臀裙的李沁正蹲在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旁,仅能从穿着上勉强能看出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
“真的没救了?”伊廷邪蹙眉,纵使是那么消极怠工的他也无法接受因为他们的失误,一条鲜活的人命就此消失。
可眼下的情况,纵使华佗他老人家也束手无措了吧。
李沁推了推眼镜,正准备说些什么,却意外地发现了尸体上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情况。
AI般精准冷漠的女子脸上第一次有了些疑惑,她迟疑地开口道:
“她的伤口……好像在愈合。”
***
灰暗的天空中不时飞过几只巨大的怪鸟凄厉地嚎叫着,声音像是婴儿的啼哭。身边是无数粗壮的枯树,泛白干裂的枝桠宛如苍白的干枯手臂伸向天空。不知名的诡异植物扭动着沾满黏液的触手,阴影里不时闪过红色的光点,那是野兽虎视眈眈的双眸。
林祖祖艰难地踩着淤泥和水洼向前走着,向着远处高耸入云的哥特式尖塔不断靠近。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走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继续,她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停下来。
这一个月来的每一个夜晚,她都在这样的梦里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走着,宛若游荡的孤魂在这个看不到尽头的世界里迷了路。
只是今天,好像有些不同,因为她看到了此行的终点。
那是一座繁复而华丽的宫殿,耸入云霄的尖塔,精美的廊柱与装饰,蒙尘的王座静静伫立在上方,仿佛在无言地诉说着沉重的历史。
只不过那里空无一人。
林祖祖腿下一软,摔倒在了泥水之中。她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污秽,硬撑着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目的地跑去。
随着她的不断靠近,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在她的眼中不断放大。
那是……人?
这是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他黑发红眸,几缕卷曲的发丝轻柔地垂在额前,就这么带着温柔的微笑立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着少女靠近。
看着已经在百米外的男子,林祖祖迫不及待地扯着嘶哑的声音大喊着问道:“这里是哪里?你是谁?你是刚才那个人吗?”
男子一言不发,缓缓地抬起手指向少女。
什么意思?
她的这个念头还没有结束,只觉得心口一凉,奔跑的动作停滞了下来。
她缓缓低头望去,本来应该是心脏的位置上此刻却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血洞,那种身体被刺穿的痛苦再一次席卷而来。
她无力地向后倒下。
林祖祖惊叫着睁开了双眼。
入眼是医院洁白的天花板,鼻子里满是消毒水的气味。
我没死……
林祖祖根本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
所以即使现在的她身上、腿上、左眼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右手臂打着石膏,还算完好的左手腕上固定着滞留针,因为连续打点滴此时已经肿胀不堪,她仍然觉得谢天谢地,谢谢救了她的人民公仆们。
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会变成这样基本也是拜这些人民公仆所赐。
突然,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不足10公分的位置,浓重黑眼圈上的无神双眼正死死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