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安江。
路肩旁的水洼倒映出南湾小区的公交站牌，伴随着轻微的刹车声，一辆公交车缓缓靠站，下车的乘客踩过，顿时水花四溅。
路芒下了公交车，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推了推眼镜。
上午出门的时候还是晴天朗日，可一过中午，墨色的雨云不断从江面上推过来，低压压堆积在城市上空，云层间雷声滚滚，随时会降下暴雨。
天气预报真不准……
路芒有些庆幸自己回来的早，拎着大包小包的超市袋子拐进了小区大门。
“哎呦这不是小路吗？买了这么多馄饨皮呀？平时都不见你出门，年轻人就多应该走走嘛！大小伙子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跟黄花大闺女似的。”
正在门卫亭喂猫的王阿姨一看到路芒，立马热心肠地贴了过来，边说边拉着他的手，一副你今天跑都跑不掉的架势。
“话说小路你今年二十五了对吧？女朋友谈了吗？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要抓紧了。”
“还早呢王阿姨，我不着急谈对象……”路芒尴尬笑笑。
“不早了不早了，阿姨知道你们年轻人讲浪漫，有感觉才谈恋爱，可你总得多跟小姑娘接触接触才能有感觉对不对？你想想要是现在不谈，以后二十七八岁了，天天相亲，那还怎么浪漫的起来？年轻人要敢于试错……”
路芒听着王阿姨絮絮叨叨，知道自己一时半会走不掉，于是眼光四处乱飞，神游物外。
原本正在舔罐头的橘色流浪猫盯着他手里的袋子喵呜一声，缓缓蹲坐在他的面前。
路芒从袋子里摸出一根火腿肠，剥开后丢给了它，橘猫一点防备心也没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你看小路你多善良，还跟我一样喜欢喂小动物，洗衣做饭样样都会，小姑娘们最喜欢你这样的男孩子了……”
王阿姨说了半天，觉得自己已经把大道理小道理说了个遍，是时候给对方亮出底牌了，于是掏出了手机，“阿姨知道你害羞，但男孩子要主动，我刚好认识几个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个顶个的漂亮，小路你来看一下喜欢哪个，阿姨把她微信给你……哎，你怎么跑了？”
“王阿姨下次吧，我衣服还晾在阳台呢，马上就要下雨了，您也早点回家吧。”
在她翻手机的时候，路芒已经悄悄溜远了，挥挥手告别后，小跑着消失在路口处。
南湾小区是座老旧小区，道路两边种着梧桐树，枝繁叶茂。清一色的红砖外墙单元楼，楼层不高，最高不过七层，都没有装电梯。
路芒进了单元楼，上到七楼后掏钥匙开门。
房间里安静且昏暗，开了灯才好些。
他关上门，换好拖鞋，把菜放进厨房，打开阳台玻璃门收好衣服后，又把自己种的葱苗，蒜苗以及妹妹寄养在这里的几盆多肉往靠门的位置挪挪。
嗯……这样应该就不会淋到雨了。
忙完这一切，把窗帘一拉，坐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惬意地打了个哈欠。
屋外的风越来越大，伴随着一声暴雷，顿时大雨倾盆，天地间全是嘈杂的雨声，被窗户隔着，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事儿。
每天剪剪视频，天气好的时候就出门遛遛弯，天气不好就窝在家里听雨看电影。
对于安于现状的路芒来说，这样的日子简直不要太美好。
至于王阿姨说的谈恋爱结婚？是游戏不好玩还是电影不好看？
真没什么兴趣，这辈子都不会有兴趣。
一声炸雷响起。
“砰！”
夹杂在雷声中的，还有阳台方向的一声巨响，以及盆栽破碎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到阳台上了？
路芒疑惑着过去查看，透过窗帘的缝隙，隐隐约约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躺满地的破盆栽里。
有人坠楼了！
路芒慌忙拉开窗帘和玻璃门。
那是一个少女，古装素裙裹身，齐腰的长发有些凌乱，半遮半掩住了她姣好的面容，在路芒拉开门的时候她已经站起身了，亭亭立在盆栽堆中，淡漠地望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和好奇。
少女长得很好看，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或许是穿着的原因，浑身散发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气质，明明就站在面前，却让人有一种遥不可及的错觉，仿佛你一伸手她就会烟消云散，从此不见。
“你没受伤吧？需要我打120吗？”
路芒看她没事人似的站起身，犹豫了一下。
自己家住在七楼，已经是最高层了，在往上就是天台，边缘处设有安全栏杆，只要不翻过去都没什么大碍的。可天台离自家台至少都有一层楼的距离……
他看了看满地的碎盆栽。
一般人从这个高度摔下来，少说都要哀嚎两嗓子吧？
可眼前这位玩coS的妹子别说哀嚎了，吭都没吭一声，只是一言不发，眉头微皱地看着自己。
短暂的沉默后，她忽然拱手作礼：“本尊乃东陆宛州，玄清宗的修士沐菀之，无意闯入此地冒犯阁下，多有得罪。”
路芒愣了一下。
“敢问阁下……”沐菀之顿了顿，“这里可是九天仙界？”
这句话更是重量级。
不是，妹子你坠楼了你知道吗？
路芒以前就在漫展上见识过很多奇怪的coser做出各种让人难以理解的迷惑行为，可还是头一回在远离二次元的现实生活中碰到这类人。
二次元真可怜……入了魔怔。
沐菀之见路芒的表情不太对：“在下踏入破道境巅峰多年，尽管受天道所束，但隐隐也有了飞升的迹象，本来做好了万全的渡劫准备，可没想被魔修小人暗算，不慎被天劫击中。”
“自古以来，渡劫失败者都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我本以为也难逃一劫，可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此界了，想必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九天仙界了吧？”
“首先这里是人间不是仙界。”路芒叹了口气，心说这妹子真是没救了，“其次我没兴趣陪你玩剧本杀，真心建议你去医院检查检查，别看你现在活蹦乱跳的，但有可能伤到内脏器官什么的，这么高摔下来可不是开玩笑。”
沐菀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一副没太听懂的样子：“阁下说笑了，人间界尚有丰盈灵气，此界灵气稀薄近无，想必有什么天地法则限制了我，使我无法感知到灵气。”
两个人说了半天，各说各的。
路芒觉得既无奈又好笑，索性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准备录像做个证据，以证明该妹子的坠楼纯属意外，跟自己无关。
想讹都讹不上。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响了。
“来电话啦，来电话啦，来电话啦……”
沐菀之脸色一凝，望着手机，脚步后撤：“拘魂之术？”
话音刚落，周围空气流速瞬间加快，她整个人缓缓漂浮起来，雨水不断地向她聚拢，在她身前形成了一道屏障，水花翻飞，手中多了一道虚幻的青色剑锋，遥遥指向路芒。
路芒呆呆地望着这突然发生的一切，只觉得三观被碾了一遍，大脑一时之间有些空白。
“你是魔修！”
她冷冷地盯着路芒，眼底杀机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