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礼思绪陷入回忆之中,他想了想。
“大概是因为在京城的时候,我认识的那个韩晏清,和当初的我是一类人吧。”
林月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面无表情地听着宋淮礼讲述韩晏清在京城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他在骁骑营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副将,可我却多次在友人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
“他是难得的武艺高强之人,多次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哪怕是骁骑营的将军也对他赞赏有加。”
“而且这人还十分刚正不阿,从来不做弄虚作假之事。久而久之,哪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副将,也颇受上头赏识。”
“尤其是……太子。”
林月茹抬了抬眼皮子。
终于提到太子了。
宋淮礼恍然未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讲述之中。
“那时候太子有心对他委以重任,奈何韩晏清是个太聪明的人,他不过几遭就察觉了太子的异心。”
“那日他随太子进宫,却在无意之中撞破了太子对皇上下毒之事。”
林月茹几乎是心头一颤。
太子……
竟恶毒到这种地步?!
他已然坐在了东宫之位,却还是怕自己的位置不够稳?
非要提前弑父,坐在他父皇的位置上才能安心?!
实在骇人听闻,可却又那么在情理之中。
宋淮礼看了她一眼,接着道。
“那时候他尚未对太子臣服,却撞破了这么大的秘密。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是彻底归入太子麾下,要么便是……”
宋淮礼没再说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林月茹也已经知道了。
太子对他动手了。
她忽然又觉得不对,“既然太子要对他动手,他怎么可能跑的出来?”
宋淮礼淡笑,“你那日在济世堂不是见到了济世堂的掌柜么?”
林月茹点点头,却又不是很懂。
“那人就是当年晏清的同乡。当时他知晓太子对韩晏清动手之后,几乎是拼了命把他带出来,又求到老神医面前。”
“好不容易保下了韩晏清一条命,他又把人带回家中。可是自己却不敢回家,辗转几次后躲到了丹阳。”
林月茹缓缓点头。
怪不得。
怪不得韩晏清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脱身,能浑身是血地回到家中。
说到这儿,下面的事林月茹也大概都能猜到了。
韩晏清走之后,想必骁骑营中很多人都已经大概猜到了原委。
其中不想再跟随太子做事的,自然都离开了。
他们零零散散的跑都南方,躲在王爷的地盘下。
这次韩晏清的重新出现,终于有了一个能把他们重新召集起来的契机。
宋淮礼两手放在脑后撑着,“我先前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他。”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你二人在一处,街上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竟对我恍如不相识。”
他轻笑道:“那时候我怕他是被你们胁迫,也不敢贸然相见。只能以这种方式接近你身边,并慢慢打探。”
林月茹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原先一些怎么看怎么觉得荒谬的事情,现在都已经有了结论。
林月茹思索了一番,低声道:“他如今是选择和王爷站在一起?”
宋淮礼一僵,凝重地点了点头。
“如今王爷与太子平分秋色,而皇上已经被太子毒害地时日无多。王爷和太子之间最后的了解,就快到了。”
“曾经那些事已经晏清的立场决定了他一定不会投入太子麾下,但他的身份和处境不站队又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只能选王爷。”
林月茹暗暗点头。
这事儿如果放在她身上让她做选择,她也一定会选择王爷的。
太子是什么人她没有了解,可是哪怕只是听他们所说的毒害亲父,也一定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这样的人如果以后能登上皇位,那一定是朝廷和百姓的不幸。
而王爷为人她至少是亲眼见过的。
他亲民爱民,为人正直有风骨。
而且据佟夫人所说,他原本是没有什么登大位的野心的。
恐怕此番如果不是太子逼得急了,他也不会如此撕破了脸。
无论怎么说、怎么算,王爷继位都是这天下最好的选择。
也是韩晏清唯一的活路。
她沉思的片刻,宋淮礼就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不出声打扰,也不舍得放过任何一个能静静守护她的时光。
林月茹整理好思绪后刚一抬头,就瞧见了宋淮礼直勾勾的眼神。
这眼神实在是过于炙热,让她有些不适。
她微微侧了侧身子,“多谢宋掌柜的今日告知这么多。”
宋淮礼摆摆手,“不值一提。哪怕我今日不说,你以后也又无数次机会得知。”
他只不过是实在不齿小人行径罢了。
林月茹颔首,还是道谢:“但你说的时机却是最好的,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你。”
宋淮礼见她是真心道谢,便也不再推辞。
关于韩晏清的事情已经说的差不多了。
林月茹自觉再坐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
她正打算开口告辞的时候,就见宋淮礼忽然出声: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林姑娘是不是也该说一说你了?”
“我?”
“是啊,”宋淮礼理所当然道:“你这些日在江都过的如何、又为什么会和那陆家小姐在一处,这些宋某都很好奇。”
林月茹好笑地看他一眼,“宋掌柜,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我的私事吧。我有什么理由向你袒露这么多?”
宋淮礼无辜地摊摊手,“你若是这么说的话,确实是没有必要。”
林月茹正欲开口,他就叹一口气幽幽道。
“左右不过是宋某伤心一阵子罢了,还是林姑娘的意愿更重要。你既然不愿说,那宋某是好奇死也不会多问的。”
林月茹明知他是装的,却也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宋淮礼这人总是没个正形,可是有的时候又颇有些趣味。
“你想知道些什么?”
宋淮礼胳膊撑在桌子上,期待道:“林姑娘捡着能说的与我说些就是了,权当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
林月茹便低头思索起来。
宋淮礼心中越发苦涩,忍不住盯着她一眼都不愿错过。
他什么都想听。
只要是她肯同自己说说话,他便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林月茹想了想,缓缓道:
“那我便回答你,为何我会和陆家小姐在一处吧。”
“好。”
宋淮礼一副“我不挑”的样子,期待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林月茹刚张了个口要给他讲的时候,这人却忽然直起身子打断了她。
“等等,林姑娘,我忽然记起来了。”
宋淮礼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名正言顺地打量起她。
“陆大人和我父亲也算是旧相识,早些年没少到我家中饮酒。我虽说不是那等好奇八卦之辈,却也多少听到过一些。”
听到那句并非好奇八卦之辈,林月茹心头不由得想笑,但终究是忍住了。
见他看她时眼中幽怨,她便闭上嘴,静静等着他讲述。
“那时候陆大人刚刚在京城站稳脚跟,就急着回去找自己流落在外的女儿。可是几年过去,却一无所获。”
“陆大人心中愁苦,喝多了时甚至会和我父亲哭诉起来。”
想起当时陆大人在他家里抱着酒坛子,像个孩子一样地又哭又笑,宋淮礼也有些不忍。
“那段时日陆大人过的很是不易。后来他在街上捡回了乞儿陆紫安,有了寄托刚才好过一些。”
看向端坐在对面,眼中有些哀伤的林月茹。
宋淮礼轻声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想来你应该就是陆大人失散多年的女儿吧?”
林月茹看着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哪怕早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真的从林月茹口中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竟真的是你……”
林月茹道:“说来也是机缘巧合,我离开丹阳后恰好遇到了太子的人。”
“危急关头,是父亲带着人正好经过救了我一命。”
“以这种方式再相遇、相认,陆大人恐怕想都没想过。”
宋淮礼唏嘘不已。
他甚至忍不住偷偷想。
如果当初林月茹不曾流落在外。
那他是不是早就在京城的时候就认识她了?
那是不是从小就与他相识、见过面的,就不是陆紫安而是林月茹了?
如果这样的话,那两人之间的关系会不会就不像是今天这样。
他只能发乎情止乎礼。
借着自己放浪形骸的壳子,对人肆意调侃,却连一句真心话都不敢轻易说出。
林月茹看他走神了,轻咳一声。
“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我也就没有同你解释此事的必要了。”
宋淮礼心下一紧,她这是要走?
忽然又有些恼怒自己的卖弄聪明。
若是他没有提前说破的话,说不得她还会在这儿多留一会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同他讲个清楚。
不提宋淮礼的懊恼,林月茹确实已经在这儿坐不下去了。
她今日已经耽搁了太多时候。
起身之前,她忽然看着他。
“你会在江都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