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连地表的领导人都同意了，我想，这个方案的实施应该不会困难。”
阿尔哈萨德老先生眯眼笑着，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说起来，捷特呢？”
瑞文左右顾盼，没看见捷特的身影。他记得自己也邀请了对方，也不知道赫尔克里先生有没有把话传达过去。
“捷特现在不太方便。”赫尔克里先生摇了摇头。
“他，自从‘酒神’事件后，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疯了。”罗兰直言不讳道：
“倒也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我还在想办法帮他调理。所以，先失陪了，我现在就要回去了。”
说完，他转过身，一下就消失在了梦者之屋外。
“从今往后，新德市必然会风波不断。”赫尔克里先生从兜里摸出烟叶。
“调查局会继续监视莫里亚蒂的动向，争取获得更多信息。与此同时，我们也要加紧为人类的未来做好准备，从十二种未来中尽快择一......我一直都很好奇，如果我在这里吸烟，我在现实中的肺部是不是完全不会受到荼毒？”
十二种未来，瑞文心想道。
倘若选定了十二种未来的其中一种，那就要为了那种未来去夺取其他本质，至少夺取四个。如果选中的是“癌之女神”，那还可以减少一个，因为她已经击败了“溶解圣母”。
此后，自己的三“神”联盟还要进一步向烈日发起挑战，因为那一份本质是必然需要的。
“任务艰巨......但至少就目前而言，还不需要立刻开始行动。”
聚会就新德市的大小事件继续进行了下去。在与人类未来相关的重大讨论结束后，伊萨克先生讲了讲利奇的近况。那男孩在数学考试里取得了相当不错的成绩，为此，一家人决定在假期去泰萨斯好好旅游一个星期。
“这是我们的家庭传统，每个孩子的努力和成就都值得被奖励。你放心，瑞文先生，他在我们这里生活得很好，希拉丽每天做的饭菜能让我们所有人吃撑，味道也是一流的。”
“记得让他养成存钱的习惯。”瑞文嘱咐道：
“每天放学准时回家，不要去交坏朋友。”
“你操心的这些我们早就给管到了。”伊萨克先生笑呵呵地说道：
“事实上，我现在还偶尔会假扮成冰淇淋车员工在门口守着，以防万一——我可不想让之前的事情重演一遍。”
瑞文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触须，错位感油然袭上心头。
伊萨克先生竟然在和这副模样的自己唠家常！
“哈哈，我又看出您在想什么了。”伊萨克先生笑呵呵地摸了摸鼻头。
“这代表您肯定还是个人，我的遗产可看不出那些怪物的心思。您还有人类的思维，我当然能以人类的口吻和您说话。”
“谢谢您。”瑞文摆动着脸上的触须，冲伊萨克先生露出了一个自认恶心至极的笑容。
临到会议结束时，他打算回麦西坎去走一走。这或许会是他最后一次造访阿尔伯克街，造访他在新德市的家。
就和艳阳街23号，以及威奇托101号一样，它终归也会成为不复存在的归宿。
阿尔伯克街2号的房子空空荡荡的。“瑕光”已死，捷特在欧克拉接受罗兰的治疗，洛克茜也陪在那里。
就连一直借宿在家里的麦司卡林，此刻也不见踪影。
“瑞文先生！”
瑞文刚到街上没多久，就迎面撞见了推着婴儿车的黑兹太太。奶娘娜美牵着刚学会走路的小多罗莉丝在人行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黑猫”玛丽在一旁保驾护航。
“您的气色看起来好极了。您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已经把玛丽给养得很熟了，瞧她现在胖得。”
“玛丽。”
瑞文蹲下身，轻轻抚摸了一下皮毛光亮，身材大了不止一圈的哈斯特尔，小声问道：
“你要留在这对吗？我知道你割舍不下小多罗莉丝。”
“喵呜。”玛丽低低地呜咽着，用尾巴钩瑞文的手。
“我要走了，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如果你有事找我，通过乌撒联系，梅乐斯就在我身边。”
“照顾好多罗莉丝，不管她还是不是我们曾经认识的那个婆婆，照顾好她。”
瑞文抬起头，看了看正在路边看野花的小多罗莉丝。小女孩抬起头，一双亮晶晶的绿眼睛看着他，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瑞文也冲她笑了笑，随后，将曾经熟悉的邻居们抛在脑后，走进了自己的房子。
原本，他还想着要不要在临行前把屋子退租，再把手续全办好，省得在这里白浪费钱。
但，转念一想，对于即将脱离文明社会的自己来说，这些人类规矩似乎完全没必要遵守。况且，万一有一天，万一真的有一天自己能再回来呢？
“这些东西全都带走。搬到米涅瓦庄园里去，那里最安全。”
瑞文在自己的房间内找到了人皮网，找到了导演留给自己的几件王朝遗物。它们是最后几件存放在阿尔伯克街的神秘物品，其他的大部分都在梦者之屋。
剩余的东西，他一概不打算带走，除了一些容易变质的食物，其余的东西一律留在它们本来该在的地方。
最后，他从抽屉里取出了蒙灰的“五响左轮”，上好五颗子弹，轻轻别入腰间。
“就这样吧。”
他看着仿佛昨天还有人居住的屋子，微微叹了口气，随后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事情，又上楼来到了书房。
那面镜面靠墙的落地镜，还静静地立在角落里。
忙活了这么些天，自己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研究这面镜子到底有什么猫腻。
如今的自己，应该已经不会再惧怕一面小小的镜子。瑞文从衣摆下伸出流体触须，慢慢地将镜面翻转了过来。
镜中的“自己”与他四目相对，表情和动作皆是伪装的模样。
“......还是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端详许久后，瑞文不明就以地将镜子重新转向了墙壁。反正也不回来了，就让它和其他所有的回忆一同呆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离开屋子后，他将目光投向远处，朝阿尔伯克45号走了过去。
尽管不抱什么希望，他还是希望能去试一试。
叩！叩！叩！
瑞文伸出手，小心地在大门上敲了三下，等待了一会，正打算转身离开。
“请进吧。”
屋内突然传来了轻柔的女声。
“......”
瑞文却在此时此刻开始犹豫了。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进去，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和“她”重逢。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是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驱使着他打退堂鼓。
“......可以就这么隔着门说话吗？”
最后，他在门外低声问道。
“当然可以。”门内的欧若丝女士——蕾切尔如是回答道。
瑞文面朝着门板，深吸了一口气。
“蕾切尔，能告诉我你现在是以怎样的形态存在着的吗？”
过了一会，门的那边传来了蕾切尔的应答。
“现在的我，是‘死神’。”
“！”这个回答不在瑞文的意料之外，却仍旧让他吃了一惊。
“你是......‘死神’？”
“死神”——“溶解圣母”早就已经在白塔内被林心和自己打败了！即便事后自己在遥远的过去窥见过她一眼，他也很难想象，为什么对方会再度回到自己身边，还是以自己妹妹的身份。
“严格来说，我只是‘死神’留下的一部分。真正的‘死神’，已经陨落在了双王时代。”
“......抱歉，我可能一时没有办法理解。”瑞文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有些理不清事情的脉络。
“溶解圣母”诞生在旧时代的白塔实验室。彼时，她的编号是R，即“Rache-12”号克隆体。和自己不同，她在降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成为上位存在，因为取自地球的一块星肉已经存在于她的躯体之内。
此后，出于某种原因，她成为了白塔内不存在的幽灵，与过去的自己——R结识，一同度过了数年的时光。此后，旧时代迎来了末日，R1被留在了地球之上。
在这期间，自己和林心误打误撞地闯入了过去的梦境，从白塔中释放了蕾切尔，间接影响了未来的命运轨迹。
在那之后的事情，自己没有办法完全确定。但，蕾切尔在之后大概率回到了奥贝伦尚未创建时的无光纪元，和娜克特一起见证了伊萨乌拉的陷落。
可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些什么，他完全不得而知。
为什么“溶解圣母”真正的陨落会是在双王时代？现在的蕾切尔，和“死神”蕾切尔又是什么关系？
“我所经历的事情，和当初的‘死神’所经历的差不多。”
门后的蕾切尔继续说道：
“我是她重新回归于世的一种手段，是她留在人间的一根羽毛。将来的某一天，我可能会真正地成为她，就像你也有可能真正地变回哥哥一样。”
“你的本体，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月卫一号上。”
蕾切尔回答道：
“那里还居住着许多各种各样存在。在那里，我们可以没什么障碍地用化身造访地面，而不实际影响地面上的人。”
月卫一号......对啊！这也是一种选择！
瑞文忽然有了想法。
将来，自己或许也可以住到那里去，既不用担心影响到地面上的人，又能随时化身降临地面，短暂地体验一把人类生活。
“哥哥，和之前的你相比，现在的你给人的感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门后的蕾切尔说道。
“是吗？”
瑞文反问道：
“能告诉我，是哪里不一样了吗？”
“过去的你，是个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的人，这一点不论是在过去的什么时候都没有变过。可是，现在的你掺杂了其他灵魂，人味儿比以前浓烈了不少。”
“是查理......”瑞文微微颔首。
“是他赋予了我现在的人性，在这点上，我必须感谢他。可是他现在的做法稍稍有些过火了，我担心他的灵魂会随时失控，影响到我和我的同伴们。不知道，你这边会不会有办法遏制。”
“灵魂会有松动......K教授很久以前就说过d教授这种做法的坏处，但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开始松动。眼下，哥哥，你有两种选择。”
“什么选择？”
“第一种选择，是尽快成为真正的上位存在。届时，你就可以用你自身的力量强行压制住查理，再借助‘死神’的融合本质，将他彻底吸收为你的一部分。”
“第二种呢？”
“第二种选择，是放弃查理，放弃你的人性。关于这一点，我倒是有办法做到。”
“......不行。”
瑞文没怎么想就否决了第二个方法。
“哥哥，要是用第一种办法，在你的力量强大到能够合并查理的时候，我也没法确定查理的灵魂还足不足以反过来支撑你的意志。”
“那也比直接舍弃掉要强。”
瑞文摇了摇头。
“如果情况真的到了最糟的时候，我会来求助K教授的帮助。总之，还是谢谢你。”
“哥哥，我这段时间还会呆在这里，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来找我。”
“抱歉。我想，我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瑞文隔着门，想象着这个自己从未见过面的“妹妹”的模样。
“你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吗？”
“知道。”
“你的本质在‘癌之女神’的手上，这注定了你没办法赢。如果你打算硬抢的话，就要同时面对我们三名上位存在的夹击。”
“我知道。”蕾切尔的语气很轻松。
“身为‘死神’，自己不做好迎接死亡的准备，怎么行呢？”
“不一定会死。倘若是我们三位之中的一位集齐了一半的本质，说不定有机会保你。”
“哥哥，你虽然性情变了不少，但本质却还是一样的，这应该已经让你吃了不少苦头了吧？”
“对啊。”瑞文自嘲道：
“每一次我自以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却总是要在一段时间后被迫放弃它。还好，这一次，我的家人们都还在。”
说完，他转过身，慢慢走回家门口，和自己住了半年多的房子作平静的道别。黑兹太太带着女儿和玛丽回了家，正准备生火烧饭。各家各户都传来了食物的诱人香气。
“再见了。”
漆黑的身影背朝家门，举起摄影机，像是要给自己和自己的家最后来一张合照。
下一秒，他就消失在了自己的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