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堂很是方正,一左一右各十八根雕花廊柱撑住四方三角木板搭建的屋顶,屋脊的三角中线恰好与门口原色木质地板上正中的一线青砖把整个屋内空间在视觉上分成左右两块,青砖朝里面延伸,在正中圈出一个圆后直抵木堂尽头的太师椅下,椅上无人,也没有人会哗众取宠地独坐主位。两侧廊柱间挂着随风飘舞的白纱作为墙壁,透过白纱飘飞的空隙可以看到木堂周围山石树木构筑的景致,两列圆桌随着廊柱摆下,稀稀拉拉地坐着不少人,许湫与蔡芙就在其中一张桌上。
林相与楚梦焚在春柏杨的带领下一路和其他人颔首致意,来到左侧许湫等人就坐的桌上,春柏杨顺势坐下来与楚梦焚大略地说及这几天鸿园发生的事。
许湫打趣道:“你俩都快把天水逛完了还舍不得分开办正事儿呀,莫愁湖可有不少人盼着阎罗去漪园论剑呢。”
蔡芙瞄了眼楚梦焚道:“樊湘去了漪园好几天都没等到你这师傅去说剑,再不去估计她可要大逆不道了。”
楚梦焚乘着邻桌接过春柏杨话头的间隙,偏首道:“木子明日要去见未央冕下,樊湘先把战场上的所得消化再说吧。”
许湫弯了下眼眸,她知晓自家湖祝在青巴山察觉到钟离玉秀、明蘅青对林相的隐约想法后,终于不能坐视了,现在恨不得和林相有关的女子都消失一段时间,让她独占林相最好。
春柏杨没有察觉到几人话里话外的含义,继续跟楚梦焚说及狄玄与牛搏龙怎么对上的事,群里面说了只言片语,具体还要春柏杨这位第一旁观者才能说得清。
不可否认,林相这一桌着实吸引目光。不单单有天骄的身份,更在于所谓物以类聚,楚梦焚附近聚集的都是貌美女子,其中楚梦焚眸色清冷的模样尤为突出。
玄气师历经红尘才能堪破几分声色,然而太上亦有所执。玄气师堪破色,难破名;堪破名,难戒色;堪破声色,不解道统;独行奉道,困守俗欲……执与不执是其行道一生纠缠的因果。
遑论,今日鸿园刀师大多处于自己的第一个百年,尚未品味亲朋好友因寿元不足相继死去的孤寂,他们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他们自不是没有眼力见的蠢货。林相楚梦焚的关系传遍天下,远在天边的人不知其虚实,近在离恨山的人可是见过林泳澄一枪独秀横压宗师的绝世杀势,他们怎么会在林泳澄尚在天水的时候去碰虎须。再一个,虞烟梨的开口更是让二者的结合成为定局,人世绝巅的背书,谁敢借此发挥?
有时远远的观望对他们已是莫大的荣幸,他们很珍惜,是以,谈玄论道时妙解频出,岛风间的气氛比之前热络不少,寡言的王不留行在听到一些精辟道论时,亦是稍稍开口与其他人探讨。
春柏杨隐晦地对楚梦焚拱手一礼,旋即,不着痕迹地朝着王不留行那边靠拢。
蔡芙低声道:“春姑娘也是煞费苦心了。”
许湫轻声道:“苦心人天不负。”
楚梦焚似是感慨道:“不是所有等待都有结果。”
许湫哼了一声:“自己作孽,可别求我。”
楚梦焚再也绷不住清冷模样,言笑晏晏地贴着许湫:“好师姐,帮帮我嘛。”
林相瞧着眼前一幕似有所觉,他隐约知晓和自己、和樊湘有关,若真是他猜的那样,还真是个麻烦呢。
许湫瞪了楚梦焚一眼,眼梢尾角瞄了眼林相,示意楚梦焚别说露馅了,随后道:“待会儿老实点,别人家激你几句就兴冲冲地下场论刀,到时候又是我们给你收拾残局。”
楚梦焚轻哼道:“我又不欠强陈继,狄玄要出头为他的传人论道论道,我犯得着搭理。”
林相知晓,今日狄玄与牛搏龙一局的由来既有人世失刀魁,群雄逐鹿的缘由;亦是与当日与王不留行刀争白羊河上的均国大刀师强陈继有关。
强陈继试图断王不留行道途,结果被逆行倒伐以致奉道,他来到青巴山战场后与洪波余一般拼死效力。与洪波余不同的在于,洪波余拼死效力只为结下善缘,让燕国的人念得浮烟山庄的好从而选择再立门楣。强陈继却是源于自己的宗门——未明宗。
当日白羊河上,他与王不留行之约很清楚,北伐后必以死结因果。
虽然妖族率先拉开定鼎之战的帷幕,以至于人族的北伐谋略胎死腹中,然而并不代表双方的约定没有效果。
为了宗门声誉,强陈继必有一死,怎么死成为他一直在考虑的问题。
当日,伏天机、范晓寒、北冥顺势掩杀时,狄玄等天骄亦在其中,强陈继亦在刀锋团效力,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挺身而出,以命换命救下狄玄。
固然有奉道之因,狄玄亦得受救命之果。狄玄自然把强陈继的救命情分落在他的传人平康觉身上。在天水城的时日,狄玄经常带着平康觉在旁边言传身教,鸿园的刀师会自然也把他带来长长见识。
强陈继的品行算不上正派,在均国是个毁誉参半的人物,若非其对宗门肝脑涂地的拳拳之心,未明宗也不会让宗门中寄予厚望的平康觉拜入他门下。平康觉对于强陈继的看法很客观,不会因为他是其徒就甘愿为其赴死,亦不会因为其行事不够正派就心生厌恶,他敬佩强陈继的刀法、境界,不敬佩强陈继的为人,他从来都是一个崇拜强者的人。
在席间论及天下刀师风流时,王不留行是其中一座不可忽视的大山,与他刀争过的强陈继不免被提及。
算云刀牛搏龙人如其刀,以精巧机变行刀做人。小门小户的他,出道以来,趋利避害步步为营,可惜,在当年越龙门时,依旧差点着了强陈继的道。在强陈继的唆使下,一位刀师试图在牛搏龙踏足七鼎尚未熟悉时,断其道途、破其道心,发起一场天下刀争。
那一场牛搏龙打得很辛苦,七鼎初阶的他鏖战七天七夜才艰难地把七鼎顶峰的对手斩于刀下。固然算云刀自此名声大噪,其云心解牛刀法亦臻至大成,然而他终究因为乍遇强敌鏖战七日伤了内里,他一蹶不振足足十年,在家乡守了自家牛肉铺子足足十年。
十年,一位玄气师越过龙门蓬勃向上的十年,此仇怎能不结?怎能不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