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廷玉想到通玄子赠他那句‘兄弟阋墙’,头上立刻冒出冷汗。
一身酒意去了大半,认真回想当日的情形和道士的话。
‘兄弟阋墙’,自己确实没有亲兄弟在世,可这刚刚来投的孙立,不正是自己的师弟么。
“莫非真人所说的兄弟是指孙立不成?”栾廷玉自言自语道。
想到这,他再也睡不着了。
起身坐在桌边反复思量,是啊,孙立这群人来得也太巧了些,这边梁山泊刚吃了败仗他就来投。
表面上借口无懈可击,说是‘总兵府行下文书,对调我来此间郓州守把城池,堤防梁山泊强寇,便道经过。’,可孙立并未拿出文书给他们过目。
栾廷玉忽然想到一句话,‘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自己拿孙立当至亲师弟,他是否对等看待自己却未可知,毕竟多年未见……。
转念想了想,和孙立一起学艺时关系莫逆,无端怀疑的话也有些不妥,他便打算明日观察一番再做打算。
第二天,栾廷玉和孙立等人闲聊,有意无意提起文书一事。
他没想到的是,孙立没有拒绝,直接到行李中取出文书给他观看。
栾廷玉心中暗道,莫非是我多心了?
孙立倒是捏了把冷汗,心中暗想幸亏吴军师想得周全,让圣手书生萧让和玉臂匠金大坚伪造书信和印鉴,又让通臂猿侯健赶制了官服。否则被祝家庄的人看出破绽,他们一家老小怕是立刻会死在刀下。
栾廷玉打消疑虑,又和孙立兄弟长兄弟短的亲近起来。
当天无事,到了晚上栾廷玉却被噩梦惊醒。
梦中孙立做了内应,助梁山泊攻破祝家庄,在混战之中他被这位师弟一鞭打的脑浆迸裂死状极惨。
栾廷玉吓得满头大汗,坐起身大口喘息久久不能平静,脑海中的灌满了通玄子那句‘兄弟阋墙’。
“不行,明日必须去阳谷县走一趟。”他擦着头上冷汗,自言自语说道。
好不容易捱到鸡鸣,栾廷玉洗漱一番,东西也不吃便去找祝朝奉告假。
祝朝奉不明所以,但大敌在前怎肯轻易放他离去。
最后,见栾廷玉态度十分坚决并且保证到阳谷县后最多一日便回来,这才勉强答应。
栾廷玉换上一身常服,没与其他人打招呼便偷偷从祝家庄后门离开。
出庄之后,他策马狂奔一溜烟似的跑到阳谷县县城。
别看毒龙岗打得热闹,县城中却是一片和平安详的景象。
倒不是城中之人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而是和‘河北’一带的官员一样,只要梁山泊不打县城,县令老爷们就什么都看不见。
进城之后,栾廷玉稍一打听便来到迎仙楼。
将马匹交给小二之后,他到二楼要了一个雅座,叫上几盘菜一坛老酒,边喝边想通玄子所说的转机究竟是什么。
由于他来得太早,酒楼还没上客人,只有他一人在哪里枯坐死等。
此时,杜昱才刚刚起床,这两天倒是过得比较平静,一边暗中探听祝家庄的战况一边耐心等待。
他打着哈欠,走上楼准备吃点东西,正看见栾廷玉一个人在喝闷酒。
“哈哈,栾教师可还认得贫道?”杜昱说道。
栾廷玉听到声音转头观看,心中顿时一喜,说道:“怎会不认得真人。”
说罢,他起身稽首行礼。
杜昱还礼后说道:“看来栾教师是信了贫道之言。”
“真人……。”栾廷玉想说他真的遇到了‘兄弟’。
杜昱摆摆手,说道:“栾教师,此处不是讲话之所,不如到我房中一叙如何?”
“在下正想听真人教诲,求之不得。”栾廷玉说道。
杜昱打声招呼,店小二重新安排一桌酒席,送到他的房间之中。
“真人,我本没有亲兄弟,但于日前遇到师弟,正应了真人所言。”栾廷玉迫不及待的说道。
杜昱点点头,说道:“可是那江湖人称病尉迟的孙立孙提辖?”
“真人怎知?”栾廷玉难免感到惊骇。
“哈哈,说穿了倒也没什么,不瞒栾兄弟我并不是道士而是江湖中人。”杜昱说道。
“江湖中人!不知真人名号?”栾廷玉问道。
杜昱捻须微笑,说道:“不知栾教师可曾听过九纹龙史进。”
“有所耳闻,听说是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的高徒,莫非兄弟便是?”栾廷玉说道。
“正是在下。”杜昱说道。
栾廷玉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可兄弟是怎么卜算得如此之准,又是如何凭空消失的?”
“算得准是因为我拜师二仙山罗真人,凭空消失之术是在下奇遇得到的一门道法罢了。”杜昱忽悠道。
罗真人本事大,有什么不合理的就往老道身上推,反正老道经常云游,也不会有人去证实。
“难怪,原来是真人高徒。史兄,莫非那孙立真是小人打算害我不成?”栾廷玉说道。
杜昱点点头,说道:“不然呢,你可知道他因为解珍、解宝两兄弟劫了大牢反出登州?”
“此事当真?可孙立对我说是总兵府调他去郓州守城,我见过那文书印鉴似乎不假……。”栾廷玉说道。
杜昱一愣,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心中暗道这萧让和金大坚怕是没逃过命运的安排,终究被人赚上梁山。
于是说道:“栾教师,你可曾听闻济州城中有两位奇人,一人名为圣手书生萧让,一人名为玉臂匠金大坚?他们二人一人惯会模仿笔迹,一人会篆刻印鉴做假又有何难。”
栾廷玉听后冷汗直冒久久不语,沉默片刻才说道:“史兄,你我素昧平生为何要出言救我。”
“不瞒栾兄弟,我也有一处山寨正缺你这样的人才相助。当然也是因为不想栾兄弟这样的大才未等施展便黯然陨落,这才冒险来此想劝兄弟来投我。”杜昱说道。
“史兄,你……,我……。”栾廷玉心中感慨万千,不知从何说起。
相识多年的师弟要拿自己的人头邀功,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却要伸手相助,人生的际遇真是无法说清。
“栾兄弟,你一身本事在祝家庄做个教头有什么前途,我少华山现在有大寨两座、小寨九座、麾下超过精兵不下两万。我等欲图大事,兄弟何不加入搏上一搏。”杜昱说道。
栾廷玉听后心中大骇,他没想到江湖上名气不大的九纹龙在暗中有等手笔的布局,而且言谈之中竟有造反之意。
“史兄弟是想……?”栾廷玉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杜昱点点头,低声说道:“赵氏无德致使贪官污吏横行天下动荡,我想取而代之有何不可?栾兄弟这样一身本事的人真的甘心窝在乡野间做个教头了此残生么?”
栾廷玉心中更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决断。
“栾兄弟,你在祝家庄多年,不会以为祝家父子是什么好东西吧。他们一样拦路劫掠杀人越货,和梁山泊有什么区别?”杜昱说道。
“就算同样被朝廷大军剿灭,山贼土匪和造反之人还不一样,造反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哈哈哈,栾兄弟觉得呢?”他压低声音说道。
栾廷玉回想这些年在祝家庄中的种种事情,觉得是这个道理,一狠心一咬牙说道:“史兄冒险前来救我无以为报,我愿意投到哥哥麾下效力。”
“好,我就知道兄弟是识时务的人。”杜昱说道。
栾廷玉想了想说道:“史兄弟,可我不能现在就跟你走,祝家庄上的事情还没完,我至少要处理了孙立这件事后再来找哥哥。”
“为祝家父子值得么?”杜昱问道。
“做人当知恩图报,不管怎么说祝家父子在我落魄的时候帮过我,将孙立这个内奸处理掉,替他们再挡一次梁山泊,也算是对得起他们了。”栾廷玉说道。
杜昱听后点点头,这样的人才配称一个‘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