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姐!”韦欢的表情恐怖得叫韦素仿佛以为这堂姐见了厉鬼,只觉得抓在身上的手疼的厉害,又疼又怕,顿时挣扎起来。
“她,她怎么可能嫁人!”韦欢脸色惨白,竟喃喃自语了起来,仿佛魔怔了,许久之后,只觉得韦素疼得哭了,这才仿佛醒过神儿来,诧异地松手,然而目光之中却变得异样起来,摸着妹妹的手勉强温声道,“妹妹别怕,我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罢了。”顿了顿,她便仿佛有些不在意地问道,“武夷郡君,究竟嫁给了谁?”
她看似不在意,然而一双手却紧紧地握在了长长的水袖之下,韦素见了姐姐如此,心中便生出了疑惑。
“五姐为何肯定,武夷郡君不能嫁人?”不知从何时起,她仿佛对这个姐姐有些陌生,觉得生出了神秘来。
可是父亲看重堂姐,她的许多的话,都叫父亲得到了好处。这样聪慧,是她从前十分仰慕的。
“她……”韦欢却略显烦躁,挥了挥手有些凝重地说道,“你只说她嫁给了谁!”
“平阳侯府的三爷,长安县主的堂兄。”这是名动京城的大事,知道母老虎竟然有人要,简直叫京城都侧目了,都想瞧瞧那个不怕死的家伙。不是恐敬王恼怒,不知要有多少的风言风语,况如今的流言也不少,都说宋家老三贪图了敬王府的权势,连母老虎都敢要,要权不要命,听说如今夫纲不振,别说纳妾,丫头都不敢碰一下的,在京中引为嘲笑。只是韦素却不以为然。
从前她远远地见过武夷郡君与那位宋家三爷在外行走,那行动之间的默契与眼神,并不是外头说得那样不堪。
这世上,什么模样的女孩儿,其实都有一个匹配的男子,不过是能不能遇到罢了。
“又是长安县主!”韦欢的脸上有些凝重了起来,微微皱眉。
这是她第几次听见这个名字了?
“县主人还不错,况五姐也该知道前头里医馆之事?这是个真正有善心的人,我只困居闺阁之中,有些浅薄的名声便引以为傲。如今见到这位县主,才是自愧不如。”韦素真心地说道,“从前她初入京有许多跋扈狠毒的传闻,不相识时我还看不起她,如今只觉得羞愧了。”
她自视清高,然而见了夷安才知道,原来天底下不是除了她之外,就没有品性高洁的女子。哪怕这样的人手上沾染着血腥,然而另一面,却依旧可以纯良。
“你何必妄自菲薄。”韦欢心烦意乱,只觉得自己心中发慌,摆了摆手,这才与韦素凝重地说道,“从前你知道这县主多少,都与我说说。”
自己联姻清河郡王,反手堂兄娶了敬王府的武夷郡君,身后又靠着宋国公府与薛皇后,这样的算计叫韦欢都觉得心惊,此时喃喃地说道,“从前我知道这场赐婚,还小看了她!”
清河郡王的赐婚,她远在外地听说,不过是以为是薛家那对儿姐妹花坑了这个身不由己的女孩儿,如今想来,却悚然而惊。
到底是自己的姐姐,韦素微微迟疑,还是将夷安的诸事一一说了,待说到清河郡王仿佛极爱重这位未过门的王妃,为了她闹得京中不宁,韦欢已经喘不上气来。
“这个县主,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忍不住将桌上的茶盏挥落在地,清脆的破碎声中,韦欢厉声道。
韦素已经呆住了,不知姐姐这话从何而来。
出身这样鲜明,什么叫从哪里来的呢?!
只是韦欢没有兴趣将这些与妹妹说明白了,一双秀美紧皱,她低头忖思了许久,终于脸色有些灰败地叹息道,“棋差一招,如今这一局,是我败了。”她有些黯然,却叹息道,“许是因我的缘故,因此从前……”她顿了顿,含糊地说道,“生出了许多的变化,这已经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局势。只是,”她冷笑道,“叫我就此退让,却错了主意!”
“五姐,中宫稳固,你为何……”韦素是不看好四皇子的,盖因四皇子前头三个兄长,又有秦王这样的皇二子在,哪怕薛皇后厌恶太子,寻常皇位也落不到四皇子的身上去。
此时见姐姐仿佛有些疯癫了,她沉默了会儿,便低声劝道,“皇后娘娘仁德,若姐姐老老实实的,四皇子日后总会封王,那时咱们韦家一样风光,何必赌上这一局呢?”韦家已是风光到了极点,为何要冒着覆灭之危逆流而上?
跟着四皇子一起去死,难道真的这样好?
“你懂什么!”韦欢却不爱听这话,将妹妹往一旁一推,此时竟恢复了镇定,冷冷地说道,“成王败寇!凭什么,我们要与旁人叩拜?你姐夫,也是皇子!”
“你害了姑母,还不知么?”韦家都叫韦欢挑拨得野心勃勃,此时韦素什么都不想说了,低声叹了气,见韦欢起身,便疑惑地问道,“五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我回京,自然要与皇后娘娘请安。”韦欢冷冷地说道,“这样的把柄,我不会叫人拿捏住。”哪怕是在心中对薛皇后有再多的心思,她也不会显露在面上,叫人说一句不敬。
然而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目中生出了一丝恨色,许久之后,转头与韦素温声道,“咱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你不要叫长安县主迷惑。”她笑叹了一声,有些怜惜地摸了摸迷惑的韦素的长发,温柔地说道,“你在闺中见识浅薄,来了一个待你好的,就将她认作了好人。”
“五姐!”
“敢插手前朝的女人,就没有好的!”韦欢冷冷地说道,“心里头毒水儿都漫天了,只面上装出一副慈悲心肠来,这我都知道。因为,”她顿了顿,看着自己的手,低声说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这双手上,又有多少的人命,自己都记不得了。
从她走上夺嫡这条路,就再也没有想过干干净净。
“五姐!”韦素看着姐姐仿佛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模样凄凉,竟忍不住心酸起来,高声唤了一声。
“你如今唤我一声五姐,日后只怕就要恨我了。”韦欢目光清明起来,微微笑了,却只扬起了头,命一旁的丫头给自己重新理妆,看着银镜之中那个风华无限,一颦一笑都带着入骨的风情的女子,用白皙的手拨弄着头上的凤钗,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之后沉了脸,转头与韦素低声说道,“这些时候,东宫可有她的音讯传来?”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韦侧妃。
韦素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这入了东宫,心大了!”韦欢冷笑一声,却并不在意这个弃子,叫妹妹留在家中,自己往宫中与薛皇后请安。
自己进京,却不往宫中请安,只怕就会叫人诟病了。
不提韦欢如何奉承薛皇后,只夷安回到了家中,就见平阳侯府的上房,正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滚在大太太的身上,见了外头有动静,这孩子一转头,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是,安姐儿呀!”七皇子可算找着人了,顿时扑向夷安。
夷安见了七皇子,竟微微一怔,一个不留神就被扑倒,往身后倒去。
毫无防备地倒入了身后一个微冷的怀抱,夷安只觉得萧翎的一双手臂无耻地抱紧了自己的腰,却无暇回头给这个占便宜的登徒子一下子,只瞪着一双清媚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变得黑黝黝的小皇子,就见他多日不见,仿佛身量高了些,浑身虚软的肥肉都变得结实了起来,撞过来的时候险些撞出了自己的肠子,顿时惊讶道,“舅舅怎么……”从前的那个软乎乎的小胖子,去了哪里呢?
七皇子的眉目之间不知为何竟现出了一丝刚毅,却对着夷安笑得讨好极了,仿佛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肥皇子。
“表哥说,这样,好看!”七皇子献宝地扭了扭自己的小身子。
他口中的表哥,就是宋国公世子了,夷安看着她舅舅这模样,只觉得骨头疼,复又觉得有点儿心疼了。
脱胎换骨一样的七皇子,走到这一步,这短短的时间,得吃了多少的苦呢?
“辛苦么?”夷安摸着七皇子的身子问道。
“不辛苦,舅舅还能吃更多的饭了。”七皇子美滋滋地摇头。
“哪里有不辛苦的呢?”夷安回头怜惜地摸了摸萧翎,这才又摸了摸七皇子的手臂,然而也知道,男子如此方才是正道,不然在后宫染得一身脂粉气,实在叫人不喜。
忍住了心里的难受,她这才抱着已经沉得厉害的七皇子坐在了大太太的手下,看着笑嘻嘻扭着自己衣角的七皇子问道,“七舅舅怎么有时间出宫呢?”见他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不由笑问道,“莫非是为了医馆?”
“医馆我已经去看了,安姐儿打理得很好,果然是疑人不用呀!”七皇子摇头晃脑地吊书袋,特别地得意。
萧翎在一旁烦透了,沉默了看着这么个无耻的小狼崽子霸占自己的媳妇儿,顿了顿,这才冷淡地说道,“该是出宫看望三公主?”
“皇姐有小宝宝了,母后叫我带点儿东西来。”七皇子也不恼萧翎的态度,抱着夷安的脖子蹭了蹭外甥女儿的脸,这才满足地说道,“我想念安姐儿,这完事儿了,来瞧瞧你。”
“还有些别的缘故,对不对?”夷安顿了顿,见七皇子有些讨好地看着自己笑了,搓着自己的小爪子,不由笑问道。
“就是皇嫂的事儿啦。”七皇子不自在地扭了扭自己的身子,这才在夷安含笑的目光里,有些为难地说道,“皇嫂有孕了,可偏有人叫她不自在。”
“是太子?”夷安都不用猜的,便犀利地问道。
除了太子,再没有王八羔子这样混账了!
“太子与皇嫂说,要接她回东宫呢。”七皇子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
“这并无不妥。”夷安微微皱眉道。
“来接她的,是东宫的两个侧妃。”七皇子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趴在夷安耳边小声道,“其中一个仿佛有些良心,避过左右,请皇嫂不要回东宫去,说是,”他垂着大脑袋有些难过地说道,“说是太子,不想叫皇嫂生这一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