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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曾国藩议事归来,在众随从的服侍下入了正堂。

乔志清在府衙里游玩了半天,终于被袁榆生领了过去。在院中的时候刚好遇见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从内堂走了出来,只见他的脸上满是志得意满的神色,傲慢的对着袁榆生点了下头,迈着大步和乔志清擦身而过。

“乔大哥,那人便是我岳父的幕僚李鸿章,为人骄狂的厉害,这次来就是与我岳父商议筹建淮军的事宜,就他那副样子,能办成大事才奇怪了。”

袁榆生伏在乔志清的耳边抱怨了几句。

乔志清愣了一下,干笑了一声,心里突然有了一丝的主意,但转刻间便冷静了下来,随袁榆生进了正堂的大门。

只见一位中年人端坐堂间,正在丫鬟的服侍下用着茶水。中年人双眉紧蹙,目光无神,两颊下垂,嘴角微闭,和乔志清心目中的曾剃头差了好半截。

袁榆生进去在曾国藩耳边轻言了几句,乔志清才被通传进屋。

“老师安好。”

乔志清大步进屋,抱拳款款行了一礼。

“你就是乔志清?”

曾国藩抬了抬他那三角眼,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乔志清躬身站立,回道,“正是学生。”

曾国藩冷笑了下,问道,“你我并没有师徒情谊,为何称呼我老师?”

乔志清恭敬道,“学生是体仁阁大学士祁俊藻(俊同寯)的家侄,常听伯父提起老师,早年便拜读过老师的《冰鉴》一书,深有感悟,时常以书中之教诲立德、立言、立行,故此便以老师相称。”

乔志清和祁俊藻却无关系,只是他是山西在朝为官人士,老家寿阳和祁县又是近邻,此人和曾国藩交好,故此才冒充家侄套套交情。

“你这样说也算是占理,但以后对外人却不可再提师徒的关系,免的让人误会。”

这一番吹捧果然受用,曾国藩的脸上都有丝笑容露出,他时常与祁俊藻争论时事,虽为好友,但互不相服。乔志清如此一说曾国藩便似沐浴甘霖,心道,“原来祁俊藻的胸怀这般宽广,虽然与我政见不和,但却让子孙研习我的书籍,看来是自己气量不如他。”

“学生记下了。”

乔志清心里暗自的偷笑,看来人人都喜欢马屁,就看是怎么拍了。

“本来你肆意妄为,和洋大人争斗,破坏双方的联盟,我该治你的罪才是,但念在你一心为国争光,又救了我的家人,就免你一罪,速速的返回山西去吧,切勿再与人争斗。”

曾国藩吩咐了下,起身就要离开。

袁榆生急忙阻拦,轻声询问道,“岳父大人,我昨晚跟你提起的芸妹的婚事您考虑的怎么样?”

曾国藩一直不太喜欢袁榆生,当初答应将曾纪静许配给他也是因为袁家的藏书众多,曾国藩喜欢读书,等于和袁家的藏书结了亲家,袁榆生在曾国藩跟前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出了问题。

乔志清听的是清清楚楚,知道袁榆生的好意,虽然他还不想过早成亲,但是毕竟曾家权势熏天,能娶到曾纪芸也是自己的福气。

曾国藩闻言却是暴跳如雷,也不顾得乔志清的脸面,大声对袁榆生警告道,“此事莫要再提,芸儿是万万不能嫁给乔志清的,他乔家不过山西的一个土财主,怎么能配得上我两江总督的女儿。

乔志清站在堂下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恨不得把眼前的这个无礼的老家伙拎起来揍上一顿,但还是平息了怒火,一字一句对曾国藩喊道,“曾大人请留步。”

曾国藩回头看向乔志清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你有何事?”

乔志清冷笑了一声,倔强的回道,“曾大人的小女国色天香,晚辈确存爱慕之情,本来晚辈着急家中生意也没有成婚之心,但既然曾大人这般说话,晚辈就偏要迎娶你的女儿为妻。曾大人说晚辈家是山西的土财主,身份低微,晚辈就在这里和曾大人打个赌,就一年的时间,,晚辈便同样以一品大臣的身份来大人家提亲,晚辈若是输了,便提头来见。”

曾国藩大笑了一声,嘲弄道,“真是妄人,看在你搭救我家小女的面子上,老夫也不与你计较,至于你这个赌约,老夫就应下了,但这赌约只能我们三人知晓,你莫要再对他人提起,免的败坏我家小女的名声。”

“那明年的此时,晚辈再来拜见曾大人。”

乔志清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退出了屋子。

“好狂妄的小子,老夫就让你再多活一年。”

曾国藩愤愤的骂了一句拂袖而去,只剩下袁榆生愣在原地。

袁榆生心里失落万分,曾家所有的人都瞧他不起,如今好不容易结交了这般的有为之人,本来想促成小妹和他的婚事,自己也有个强有力的外援,谁知道现在却结下这人命的赌约,当真是操之过急。

乔志清离了长沙府,便带着王树茂和镖师返回码头。

袁榆生带着妻妹前来送别。

“大哥一路小心,来日方长,我们他日再见。”

袁榆生抱拳恭送,身边的曾纪静也微笑告别,只有曾纪芸撇着小嘴,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行了,你们都赶紧回去吧,别着凉受寒了。”

乔志清抱拳告辞。

“乔大哥,我在长沙府等你,今生若是等不见你,我便终生不嫁。”

曾纪芸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对着乔志清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拔锚,开船。”

乔志清没有回答,大声吩咐了船家一句,强忍住心中的疼痛,转过身去。

“乔大哥,你莫要把我忘了!”

船行开后,曾纪芸对着乔志清的背影大喊了一声,便伏在曾纪芬的怀里泣不成声。

乔志清默不作声,对着她摆了摆手,船越行越远,已经看不清岸上的人影。

“三少爷,袁公子还真是重信之人,你快下来看看。”

王树茂在船舱里大叫了一声,打破了乔志清的沉思。

“高兴什么呢?王大哥。”

乔志清下了船舱,王树茂正拿着一把洋枪上下的比划着。

“快看这洋枪,一共有一百条,子弹五千发,了不得了,这条船装着一个军火库了。”

王树茂高兴的手舞足蹈,这一路终于见他笑了一次。

乔志清单手拿起一把洋枪,上面刻着一行英文字母“enfield”(恩菲尔德),这是英国造的最先进的前置线膛枪了,射程可以达到八,九百米。因为是线膛枪,精度也好。因为它们的装弹已经比较方便,发射药和弹丸可以一体化装填,一分钟内可以发几弹。比起来时使用的鸟铳可是好的不是一星半点,怨不得王树茂高兴成这个样子。

船一下午的功夫便行至益阳,马荀昨日已连夜将皮货换做茶叶打包整理妥当,众人扯了帐篷专门在岸边等候着乔志清。

“三少爷,我们在这里。”

见乔志清的货船过来,马荀兴奋的不断的招呼着。

乔志清对马荀笑了下,船靠岸后,众人便搭了船板把茶叶搬上了货船。

“三少爷,你可算回来了,听说你在湘江里和洋鬼子干了一仗,真他娘的解气,您的胳膊没事吧?”

马荀上了船对乔志清不住的称赞,眼里全是佩服的神色。

“没事了,受了点皮外伤,养养就好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乔志清暗暗有些纳闷,这大清国还没有广播,事情都传开的这么快了,看来老百姓对洋人可真是痛恨至极了。

“那当然,三少爷的事益阳的百姓都传遍了,那可是常山赵子龙再世,单枪匹马血战洋人……。”

马荀越说越是离谱,乔志清急忙打断了他,吩咐道,“好了,好了。你这次的差事干的不错,等回去了爷好好奖赏你,现在你先去岸上搭把手,别让伙计们把茶叶弄湿了。”

“得嘞,您瞧好吧。”

马荀听了乔志清的夸奖,得意洋洋的下了船去,前后的张罗着。

众人忙到了大半夜的时间,货船终于整理妥当,因为担心太平军过来寻仇,所以乔志清决定连夜拔锚起航。

镖师们分三批轮流警戒,全部换成了新式的洋枪,兴奋的众人手舞足蹈,乔志清教给他们使用的方法,不出一个时辰,镖师们便能运用自如了。

乔志清看着船上五十多个精壮的汉子,心里暗暗有了些想法,在船舱里与王树茂商议了起来,两人意气相投,都显得兴奋不已。

乔志清把心中想法对王树茂和盘托出,他自从在长沙府中见到李鸿章起便有了主意,知道李鸿章筹建的这支淮军就是以后赫赫有名的北洋军,如今自己的手里有枪有钱,不如先去安庆府投效到李鸿章的门下,待有了军功再趁势扩大自己的实力,一年的时间便能凭借军功获得一品大员的爵位,到时候就看那个老东西还敢不敢再小看自己。

王树茂虽然子承父业,但是并不喜欢镖师这一职业,无数次不幻想着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但苦于军中没有丝毫的门路,只得憋闷的做着镖师的行当。此次随乔志清下江南,不由得被他的才智勇力折服,料想乔志清绝非池中之物,所以才与他畅开心扉,直抒胸臆。听闻乔志清的计划后,当下一拍即合。两人又设了香坛,结义做了兄弟,王树茂自然以大哥相称。

天微亮时,乔志清和王树茂把众汉子集中了起来。

王树茂站在众人的前面大声的吩咐道,“老爷子把同兴公多年的产业交予给我,便是让我带着大家在这乱世挣一口饭吃,但是男儿在世不能仅为了吃饭睡觉,那便与畜生又有何异?昨晚我与乔东家合议了一夜,如今长毛贼肆虐,我们身为七尺男儿必须为国家尽自己的一份力气,所以我与乔东家决定先不回山西了。”

王树茂说完,众人在下面议论纷纷,山西人是最恋故土的,王树茂的话无疑于一颗重磅炸弹。

乔志清笑了笑走上前去大声讲道,“王大哥说的没错,如今生在此等乱世之中,正是我大好男儿施展才华的时候,所以本公子决定先到安庆府去投奔李鸿章帐下从军,从此马革裹尸,为国效力,咱们家乡的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等有了军功,受了朝廷的封赏,我们兄弟再衣锦还乡,光宗耀祖。若是有哪位兄弟离不开家乡婆姨的肚皮,我乔志清双倍发给路费和工钱,绝不强求。”

下面的镖师和伙计愣了一会,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乔东家做主”

“乔东家做主”

“……”

他们不知道,就在此时,命运的天平渐渐的倾斜,他们里面的很多人也将在此后跟着乔志清光宗耀祖,封侯拜相。

乔志清满意一笑,望着江边上升起的红日,顿时感到豁然开朗,胸中的郁愤一扫而光。

天大亮。

船行到了洞庭湖中,岸上便是岳州的地界,只见满目的残垣断壁,比起长沙更是破败了几分。

在港口上靠岸后,乔志清只吩咐马荀和几个伙计到城里置办些干粮,其他人仍在船上严阵以待,岳州是湖南的北大门,当年哥老会的袍哥晏仲武率众渔民造反,与洪秀全里应外合,一天便拿下了岳州城。如今岳州虽控制在湘军手中,但还是有流寇四处出没,凡事还是小心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