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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李小班主,您说我们这些做儿女的,总不能对老人家的遗愿视而不见吧,”翟治又深深的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您这门楣我已经登过四五次了,只是前些日子一直紧闭关锁,今儿个是我爹出殡的日子,我和几个兄弟们合计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登门,真是邀了天幸,一进门就听着小班主您在吊嗓子,只求您能请李老爷子再来开一嗓子,只管开价,我翟某人绝无二话!”

“这……这倒是祸事,”李承真也叹了口气,“翟老板,倒不是我家有什么身架子,拿得起放不下,只是您这两年来天南海北的跑,或许没听说,我爷爷他老人家,前些年已然仙逝,驾鹤西去了,现如今,就算是我有大罗的本事,也难叫他老人家再开一嗓子了。”

翟治一怔,一时无话,在哪里不停的踱步,眉头锁的铁紧。

“……唉!”良久,翟老板又深吸了一口气,“……李小班主,您也请节哀,不过既然尊祖父已然离世,不知可否请李小班主代爷开嗓,全了我父亲这点遗愿,也好让他老人家轮回往生去,算您积造功德。”

似乎觉得这主意可行,翟老板的语速越来越快,眼神也开始亮了起来。

“我也知道,今儿是迎神的大喜日子,叫您出台唱白戏,未免有些晦气,但您就瞅在我这一片孝心上,成全了这一趟吧,我常听老爷子念叨着,您爷爷李老班主一身的本事,教您学了个十之八九,有您出马,指定没问题,您想要什么待遇,什么报酬,只管跟我说,我绝不苛扣,只求您能唱这出戏。”

翟治说完,认真中,带有一丝期盼的看着李承真,满满的真诚。

这翟老板倒也真不容易,姿态也是放的够低,弯得下腰来,所以哪怕他的语言中带有那么几分道德绑架的意味,也实在难以引起李承真的反感。

“翟老板,您说笑了,”李承真摆了摆手,笑了笑,“我们虽然只是下九流的传承,但规矩还是不能坏的。”

“可是,李小班主,这……”翟老板一听,急着就要再劝。

“你先等等,翟老板,听我说完,”李承真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梨园的规矩,客就是爷,更何况翟老爷子在我们这园子里捧了几十年的场,此番哪有我拒绝的道理?况且您都求到头上来了,到这份上,我如果还是不去送老爷子一程的话,那岂不是要让人糟践成臭没良心的了?”

“您的意思是,同意啦?”翟治一抬头,大喜过望。

“恩,”李承真点了点头,相当自信的笑了笑,“您也甭有心理负担,这又不是什么严重的大事,唯一要叮嘱您的是,您得把舞台布景这些都搞好,毕竟啊,别看您尊称我一声小班主,我们现在这手底下,可没有班子。”

“得嘞!”翟老板一拍手,“还是李小班主您敞亮,怨不得逮谁都说您家教好,您放心,肯定短不着您的,您先收拾着,我去给你暖车去,这要是给您冻着了,岂不又成了我的罪过!”

翟老板一边说着,一边火急火燎的出了门,大概是因为解决了一个心病,所以脚步轻快的很。

李承真也认真的选了套衣服,带了些颜料,已经默默的在心里编排起了戏码。

这和平时的功课不一样,出殡少说要唱三天大戏,不过看人家这个情况,戏班子大概是早就找好了,他过去算是给老爷子圆梦的,唱上个一日半日也就差不多了。

李承真收拾好了东西,出了门儿,翟老板的车早就等候在了门口了。

李承真又不自觉的回头瞅了一眼自己写的那副对联儿,心里突然有些奇怪,啧啧,正月初五迎财神,说不定啊,这翟老板一家误打误撞,才是迎到了真财神呢!

什么正月里唱白戏晦气?晦不晦气,还不是他李承真说了算!

…………

……

“音容犹在,笑貌永存,孝子摔碗,西方接引!起棺!愿老太爷一路走好——”

翟老爷子的棺椁,葬在了京城郊区的一个村子的东边,也是翟家的祖地。

国朝之人,自古重生畏死,也正因为此,死亡的仪式往往显得隆重,很多时候,一个活着的人远没有一个死人有价值。

翟家近些年发了家,有了些家底儿,自然也想在这些礼仪方式上都有些排面,尊崇些古韵,以表示自己的成功是理所当然,而不是一时走的狗屎运。

翟治选的流程是朱子家礼中的程序,仅仅是下葬之前,就有初终、沐浴、袭、奠、为位、饭含、灵座、魂吊、铭旌、小敛、大殓、成服、朝夕哭奠、上食、吊、奠、赙、闻丧、奔丧等一系列步骤,更别提后面还有繁琐的仪式。

但这并不是无用功,经过这一系列的大操大办,老爷子的棺椁还没动,已经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德高望重的长辈,膝下的子孙也全都是孝子贤孙,翟家也被传颂成了钟鸣鼎食之家。

而他们所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一点时间,一点耐心,和一点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的金钱。

何乐而不为?

不过这些和他李承真没什么关系,他就是个唱戏的,这一早上搭台已经唱了好几场,正下台准备吃点东西。

翟老板招呼的十分到位,厨子都是从四九城里的老酒楼请过来的,手艺真没的说,让李承真大快朵颐。

正吃着,翟治又朝他这边走来。

“哎呦,李小班主,您受累了,千万别客气,来来来,我给您点上,”翟治大概是刚敬了一轮酒,脸红扑扑的,坐到了李承真旁边,作势就要掏烟给他点上。

“免了,我不沾烟,”李承真摆了摆手。

“哎呦,瞧我这,您是梨园出身的,当然不沾烟,我的问题,罪过,罪过,”翟治一愣,尴尬的笑了笑,默默的把手上的烟给按灭了。

两人正说着话,又是一阵嬉笑声,在这种比较肃穆的场景下,显得格外刺耳。

李承真寻声望去,却是几个翟家的小辈在捧着手机打游戏,气氛很热烈,也不看周围人有些议论纷纷的眼色。

李承真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吃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