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水冒出一线,压着下面的海水奔腾,一头撞在了礁石之上,化作浪花朵朵。
朱标放下望远镜,心头有些澎湃。
一直想着乘蒸汽机船出海看看,父皇总不允许,现如今,蒸汽机船已经过了长途海试,证明了其可靠性与安全性,总算没了拒绝的理由。
不过——
自己只是想去两淮盐场看看,走大运河就可以了,偏偏派了一艘蒸汽机大宝船还有两艘蒸汽机大福船,还公开对外宣称,让自己前往山东体察民情,还说这样才算是真正的微服私访。
也是,消息传开之后,山东的官员肯定会紧张,老老实实做事,而两淮的官员,那就是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
这个时候去两淮,能看到真实的状况。
带刀舍人周宗接过朱标递过来的望远镜,劝道:“殿下还是莫要靠近船舷,太过危险。”
朱标拍了拍船舷,神情肃然:“危险,呵,孤在这里就危险了?那水师将李景隆、傅忠、汤鼎等人,从船上直接丢下大海难道不危险,顾先生风里来雨里去,甚至连风暴来时都要守在甲板上,他们难道不危险?”
“你啊,莫要太小心翼翼了。孤虽是太子,可还到不了娇贵到站不稳,扶不住的地步。去问一问,距离大丰码头还多远,何时可以抵达,这船——出了长江之后,为何跑这么慢了?”
蒸汽机船就应该有蒸汽机船的样子,明明可以跑快一点,非要一点点墨迹,怕什么,就因为我是太子就怕了?
这要是父皇亲自来,船还要不要跑了?
吕本走了过来,对朱标行礼,然后说:“殿下,半个时辰后便可抵达大丰码头。”
朱标对这个岳父还是相当敬重。
之前吕本任职两浙盐运使,可因为两淮盐运使杨玉的儿子卷入了李存义的案子,人已经被抓走了,考虑到两浙盐场相对稳定,加上两淮盐场太过重要,朱元璋决定平调吕本,赴任两淮盐运使。
朱标特意请旨,让吕本与自己同行,以看看两淮盐场灶户的真实状况。
快到码头了,那就换打扮吧。
吕本是掌柜,朱标是少爷,周宗是随从,还有两个伙计,一个名为蔡源,一个名为赵仁。
大丰码头停靠不了宝船,加上为了掩盖行踪,隔着一段海路朱标等人便换乘了大福船。
登上码头,向西没走多久,便看到了一条壮观的堤坝,南北看不到尽头。
沿着一处相对陡峭的石坡,登上长堤。
朱标看向茫茫大海,感叹道:“这脚下,便是范公堤了吧。”
吕本点头:“是那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公,这堤又名扞海堤,当年这一带海潮漫涨,沿海一带庐舍漂没无尽,民不聊生,这才有了这堤坝。只不过从这些年来看,大海有些向外退了一些,外围也有了些路。”
朱标抬手指了指堤外凸出海面的石墩子,有些石墩偏小,上面能容两三人,有些石墩有些大,甚至还修筑了些建筑在上面,问道:“这石墩是?”
吕本看了看,回道:“大的是烟墩,也就是烽火墩,一旦有匪徒袭来,便可点起烽火。至于那些小的,则是潮墩,一些赶海之人在涨潮时来不及撤离,可以躲在潮墩中避难。”
朱标看着烟墩、潮墩星罗棋布,对前人的布置深感敬佩:“范公考虑得很是周到,解了民苦无数。可灶户也是大明的百姓,他们的苦,朝廷不能坐视不管。”
海水苍茫。
转身,将一番风光丢在身后,朝着兴化方向而去。
按照格物学院的说法,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要将全部的盐场调查一遍,不太可能,但随机抽查几个盐场还是没问题。
通过局部抽查,来反映整体的问题。
而朱标抽中的,正是兴化五场,这个抽查结果,任何人都不知道,甚至都没告诉过朱元璋。
两淮盐场很大,为了方便管理,专门设置了通州、淮安、泰州三个分司,每个分司管辖着十座盐场。兴化五场属于泰州分司之下,包含丁溪、小海、草堰、白驹、刘庄五个盐场。
朱标最先抵达的是草堰盐场,盐场广(东西)八十里,袤(南北)十九里,大片大片的草荡之地。
虽还没出正月,风里还带着寒意,可亭场里的灶户、灶丁早已忙碌起来。
还没等朱标、吕本等人走入亭场,就被巡察的收头赵野发现,带人给拦了下来。
赵野打量了一番朱标、吕本等人,不耐烦地喊道:“商人购盐引,来我们亭场作甚,该去扬州,莫要来此处,快快走开。”
吕本上前,拉着赵野到了一旁,指了指周宗、蔡源等人,对赵野低声道:“我们做买卖亏了本钱,听说这盐场收人手,这三个人,你们能不能收了去,不多要,一个人十两银就够了。”
赵野眼神一亮,看向周宗,这家伙一脸横肉,身板硬实,一看就是个有力气的,蔡源、赵仁脸也有些黑,手也有些粗糙,想来也是出苦力的。
“十两银,你当他们是什么了?让我说,三两银一个,只要你点头,我这就让人提银子,你该滚哪滚哪去。”
赵野抬手,杀价道。
吕本心头一沉,脸上堆着为难的笑:“这可不行啊,我可是听说在两浙的盐场,一个人不低于十两银……”
“两浙是两浙,这里是两淮!”
赵野不高兴。
吕本叹了口气,咬牙道:“八两,最低八两,要不然我再辛苦走个几十里,去其他盐场问问。”
赵野盘算着。
这人可是好东西啊,只要能干活,那就是能赚钱,不挂在簿册里,却能产出大量的盐,到时候拿去卖了,那就是纯利。至于这些人,只要饿不死,那就成……
只不过八两实在有些高了,总催给自己放过话,带过去一个给自己十两银,三个人,才能赚六两银……
罢了,亏点就亏点吧。
赵野点了头,完事看到了白白净净的朱标,拉着吕本问道:“那是不是你儿子,若不是的话一并卖了吧,一看就是没气力的,三两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