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向后靠了靠,后脑勺正靠在他微湿的颈脖处,感觉身后的少年微微动了一下。
“你···是怎么把人家衣服弄脏的?”韩望真不悦地崛起了嘴。
“我就···用他衣服擦了一下鼻涕啊···谁知道襄世子那么小气,还要我赔给他···”
“你怎么用人家的衣服擦鼻涕?!”韩望真又皱了皱眉。
“我刚才就···趴在他腿上哭了一阵···”
长剑垂下,收入鞘中。
韩望真沉默了一会儿,沙哑着声问道,“你哭什么?”
云深见他态度有所软化,觉得是个好兆头,“臣女被情所伤,还不许哭一下吗?”
“你这···才几岁的小丫头,就被情所伤?”韩望真两手环住她,轻握马缰,低头嗤笑了一声。
“下月过了生辰就十一了,”云深心不在焉地望着路上的风景,“我娘说,再不说亲,该嫁不出去了。”
眼下天气转暖,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马蹄经过之处,街道上的路人纷纷抬头望向那一对年少璧人,眼神里满满的羡慕与惊艳。
“哦?那你可要仔细,”韩望真任由下巴在她的头发上蹭了两下,“以你目前这个样子,的确不太容易找人家。”
“睿王殿下。”云深转头看了他一眼。
“好好说话!”
“韩望真。”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唤了一声。
“嗯,干什么?”韩望真干脆将下巴贴在她肩上,转头看着她的侧脸。
“你可知那崔媛刚才···在琴曲之中看见了什么?”云深望着前方道路,眸中精光微闪。
“看见了什么?”
“你可知,那崔媛为何与我一见如故?”云深嘴角一弯,转头看他,正对上那一双好看的眸子和温热的唇角。
“快说,别神神秘秘的!”韩望真想要再抱紧她一些,又怕潮湿的衣物碰到她。
“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啊,”云深微微凝神,转而看向前方,“她看到自己为人侧妃,将为人母,却被人下毒害死,一尸两命···”
“你是说,”韩望真贴着她的耳朵问道,“你的琴曲能让人看到未来?”
回想起元宵节那首诡异的琴曲,他不禁有些心惊,难道那浓稠的血腥,也是自己的未来?
“天道循环,周而复始。”云深伸出一个手指,推了他的头一下,“过去···还是未来?又有谁能说清?”
“你会算命?”韩望真眨了眨眼,问道,“那崔媛莫非···是成了本王的侧妃?”
云深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眉。
“那你呢?”他垂头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问了句。
“我?”云深将头偏向一边躲过,“你我无缘。”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
长痛不如短痛。
云深一心成仙,对红尘俗世并没有多少留恋。
这次韩望真不顾潮湿的衣袍,用力抱紧了她,“我不信。”
人算不如天算,想不到这一世中的韩望真却像狗皮膏药一样缠着她,云深轻叹。
睿王将她送回家中,又提出要拜见谢相。
谢枫正巧不在府中,他便在留在谢府中等候。
谢维见睿王浑身衣裳还是湿的,便请他在府中沐浴,顺便换身衣服。
云深见韩望真要去沐浴不能再拘着她,立马欢快地撒腿就跑回了自己房中。
谢维让两个小厮留下给睿王备水,又送来了一套谢林的便服。
净室中热气升腾,烟雾环绕。
韩望真坐在木桶里,觉得有些疲累,仰头回想着云深刚才说的话,不一会儿就在热水和声声鸟鸣作用下昏昏欲睡。
初春的雨水本就寒凉,刚才湿衣服又穿在身上吹了风,纵使是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
抱着云深时他浑身发热不觉得,下了马才忽然冷得打颤。
“殿下?”
一声蚊子叫般的婉转女声,紧接着一双细瘦的小手就摸到了他肩上。
“什么人?”
韩望真惊醒过来,猛然将那人的手弹开。
“是我,殿下。”
只见孟小云松了发髻,披着头发站立在净室中,“父亲让小云来伺候殿下更衣。”
孟小云口里的父亲,便是她的养父,谢云深的父亲谢维。
谢家与孟家曾经有丝缕交情,一年前孟家遭了难后,孟小云就来了雁京,谢相一直将她当作亲孙女抚养。
“荒唐!”韩望真反应过来,连忙扯过外衣遮在身上,又随手抓过剑鞘朝孟小云的脑门砸过去,“滚出去!谢家竟是如此门风!”
孟小云本来只是看见两个小厮捧着睿王的衣物去洗,便打听出他在此沐浴。
她想着来睿王跟前浑水摸个鱼,没想到不仅没讨到便宜,头上还挨了一下,鼓起一个大包,吓得仓皇而逃。
韩望真眼下心情极差,穿好衣物就想闯进谢维的书房去一问究竟,可又觉得此事实在羞于启齿,又连累谢家门风,便作罢了。
晚上谢相和谢林回来,与睿王谈了一些公事,就在府中留睿王吃顿寻常晚饭。
谢家女眷包括四位小姐,也围着一个圆桌坐着吃饭,与主桌之间只垂着一道薄薄的竹帘,透着人影。
食不言,寝不语,主桌上安安静静,大家都端正坐着,只顾埋头吃饭。
倒是女眷桌上十分聒噪。
“孟小云,你这额头是怎么了?”云深夹了一块东坡肉,放进嘴里,“怎么肿得···跟包子似的?”
韩望真停住碗筷,偷偷瞥了一眼旁边桌上说话的少女。
“云深姐姐,我···”孟小云吞吞吐吐。
“嗯?”云深歪着头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你又去···招惹福旺了?”
孟小云一口饭含在嘴里,轻轻点了点头。
云深用筷子点了点孟小云的额头,“磕着头了?”
孟小云又含泪点了点头。
“谢大人,”韩望真听得十分认真,随后看了谢枫一眼,“二小姐说的···福旺···是哪位?”
谢枫瞟了一眼竹帘那边,沉默不答,只摇了摇头。
“回殿下,福旺啊,是后院王大娘养的一只大黄狗,”谢维爽朗一笑,语气轻松地答道,“平日里啊,这大黄狗脾气暴躁,尤其护食···”
“啪!”
韩望真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站了起来,“谢云深!你···”
“殿下怎么了?”谢维连忙问道。
“好···好!你们父女俩···一个气我!一个···还是气我!”
韩望真指指云深,又指指谢维,气得一撩衣袍走了。
今日明明是他被人揩油,怎么她不止不心疼,还这样气他?
“唉殿下!殿下!”谢维奇怪地挠了挠头,睿王殿下这是怎么了?
谢枫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儿子。
谢维如今在吏部任一个五品文官,一直不温不火,在官场上也没什么建树。
他的天分在谢家三代人中最是平庸,对什么事的反应都要迟钝几分。
谢维上有父亲谢枫,是个通晓世故的全才,下有儿子谢林,曾经的榜眼,如今在翰林院混得风生水起。
今日看他表现,谢枫终于明白儿子为什么升不了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