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巅,白茫茫一片,桃林深处,寂静无声。
凤君华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所见血腥一片,有人在她怀里缓缓闭上眼睛,呼吸渐渐消失殆尽,然后无尽的冷意伴随着雪花纷纷飘落。
“不要——”
她猛然惊坐而起,火儿立即跳到她怀中,眼巴巴的看着她。有人急急而来,见她醒来,面色惊喜而松了口气。
“宫主,您终于醒了。”
凤君华怔怔抬头,视线开始凝聚,逐渐将眼前人看得清楚了,是魅颜。
“宫主,您怎么了?”魅颜见她不说话,不由得关切道:“您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她说着就要伸手准备探她的额头,凤君华却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他呢?他在哪儿?”
魅颜还在惊奇她刚醒过来就有那么大的力气,冷不防听她逼问,还未回过神来。凤君华没耐心了,焦躁的抓紧她的双肩。
“他在哪儿?告诉我。他…”她忽然想起什么,浑身开始颤抖,脸色也变得雪白。“他是不是…”
死了。
这两个字在舌尖缠绕了半天,像利剑一样窜过心口,带来淋漓的鲜血。
她面色惨白,一把推开魅颜就要下地。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然而终归是太过虚弱,她脚还未沾地就身体一软倒了下去。魅颜立即伸手去扶,“宫主小心。”知道她心里着急,魅颜连忙道:“宫主您别担心,云太子没事,他只是伤得太重,到现在还没醒过来而已。不过您放心,天机子前辈会救他的。”
凤君华原本松了口气,听得她后半句,又是一怔。
“天机子?”
“对啊。”
魅颜点头,皱了皱眉。
“宫主,那天的事您都忘记了吗?是云太子的师父天机子救了我们啊,不然我们根本就不是那个灰衣人的对手。”
凤君华被她扶着重新坐回床上,好半天才想起那天的事儿。隐约记得,好像有一个白衣男子。当时她太疯狂,几乎都没注意到他长什么模样。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云墨的师父了吧。
“不行,我要去见他。”
她还是不放心,站起来就要走。
“宫主,不要。”
魅颜阻止她,“您为了救云太子已经功力尽失,若不是…”她说到这儿忽然顿住,眼神有些闪躲,而后低低道:“总之您现在很虚弱,就算您要去见云太子,也要把药喝了才行啊。”
她说话间魉佑已经端着药走了进来,见她醒来,也是十分高兴。
“天机子前辈果然说得不错,属下刚熬好了药宫主您就醒过来了。”她走过去,“宫主,这是天机子前辈吩咐属下给您熬的药,您喝了就会很快恢复体力的。”
凤君华虚弱的抓住她的肩膀,气喘吁吁的说:“魉佑,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
“好。”魉佑担心她情绪太过激动,忙安抚道:“等您喝完了药身体好了点,属下就带您去见云太子,好不好?”
凤君华连连点头,一把从她手中夺过药碗,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把苦涩的药汁给喝了下去。或许喝得太急,她被呛得低头咳嗽起来。
魅颜和魉佑又忙着给她拍背。
“带…”
凤君华忽然顿住,眼睛落在胸前飘散的一缕如墨的发丝上。
她记得,那天她历二次情劫,头发全白了,如今怎么又恢复了?
魅颜和魉佑一见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捕捉一缕复杂的忧色,而后魅颜笑着开口道:“宫主,天机子前辈医术高明,把您给治好了,再加上您体内的定魂珠和还魂珠相助,所以您只是暂时功力全失而已,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会恢复的。”
魉佑也道:“您不是要去见云太子么?属下这就带您去见他。”
一提起云墨,凤君华脑海里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急急道:“快带我去见他。”
魅颜从旁边拿起一件红杉给她穿上,然后扶着她出了门。
这个地方是天机子的隐居之地,原本就没几间房,凤君华住的房间便是当年她娘住过的地方。而云墨则是在天机子那里,由天机子日日给他疗伤。
凤君华由魅颜和魉佑扶着来到小屋的时候,天机子刚好收功,将云墨的身体平放在床上。抬头就看见了凤君华,目光里似乎有亮光划过,然后道:“进来吧。”
凤君华怔怔的走进去,眼神紧紧的落在云墨的脸上,无意识的问:“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或许今晚,也或许明天。”
天机子回答得波澜不惊。
凤君华坐下来,眼睛还是落在云墨脸上没有移开分毫,仿佛一眨眼他便会立即消失一般。
魅颜和魉佑早就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天机子站在她身后,眼神复杂,然后无声的走了出去。
屋内,凤君华颤抖的伸出手指,一点一点的从他面容上划过,指尖传来的温度终于让她提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又忍不住眼角开始酸涩,轻轻将自己的头贴向他的胸口。
“子归…”
她轻轻的呼唤,“你怎么还不醒?是不是还在怪我?”
那天她将往生之力渡给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没想到她居然还能醒过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奇。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她身体一颤,又坐了起来,眼神里涌现出无尽的凄楚和荒凉。
“子归…”
她肩膀颤抖着,忍不住捂着唇开始落泪。
“我该怎么办…”
眼泪一颗颗落下,滴在他手背上,似火焰一般,他手指忽然一动。
她一怔,随即眼神里发出惊人的喜悦。
“子归,你醒了吗?”
他于睡梦中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皱了皱眉。
“子归。”
她又去摇他,“你醒了是不是?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睁开眼看看我啊,子归…”
她一边说一边流泪,灼热的泪水一颗颗落在他脸上,缓缓滑入唇边,他眼睫颤了颤。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
第一眼,他看见她满脸泪水,惊喜的看着他,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似乎觉得幸福来得太过凶猛而不敢置信。
他缓缓的坐起来,还没开口,她已经猛然扑进了他怀里。
“太好了,子归,你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
他怔了怔,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然后慢慢的退开她,说了一句让她心神俱碎的话。
他说,“你是谁?”
凤君华如遭雷击,浑身颤抖的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深切而了然的疼痛,仍自有些不敢置信,她颤颤巍巍的说着。
“你…你不记得我了?”
云墨摇摇头,目光漆黑而清明,然后看了眼周围,似乎有些讶异。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听到动静的魅颜和魉佑以及天机子都走了进来。
“宫主。”
“墨儿,你醒了?”
天机子显然也有些意外,面上浮现淡淡笑容,总算是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他便发现了凤君华的异常。
云墨已经下了床,不过刚醒来,身体还有些虚弱,捂唇咳嗽了两声,凤君华立即去给他拍背。
“子归…”
云墨却皱眉,淡淡拂开了她的手,眉宇间似乎有些不悦。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他此言一出,连天机子和魅颜魉佑都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云太子,你…”
天机子大步走过去,云墨已经站起来要行礼,被他一把拖住手,严肃而凝重的看着他。
“墨儿,你可还记得我?”
云墨奇怪的抬头看着他,“师父,您在说什么?徒儿当然记得您了。”
天机子面色又是一变,然后就听见魅颜和魉佑急声呼唤,“宫主。”
他抬头看过去,见凤君华似乎受不住打击,险些摔倒在地,幸亏魅颜和魉佑扶住了她。
他失忆了。不,不是失忆,他只是忘记了她一个人而已。
“师父,她是谁?”
云墨目光落在凤君华身上,眼神里带着浓浓疑惑,回头问天机子。
“是您收的新徒儿吗?怎么我没见过?”
凤君华眼前一黑,魅颜和魉佑急忙扶着她坐了下来。
天机子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云墨,“你当真不记得她是谁?”
云墨愕然,“我认识她?”
魅颜忍不住抱怨道:“云太子,我们宫主为了您差点连命都没有了,您怎么可以忘记她?难道您以前对宫主说的那些话都是骗她的吗?您怎么可以这样伤她的心。”
云墨更是惊讶,随后淡漠道:“宫主?你们…是离恨宫的人?”
他眼神有刹那的恍惚,似乎浮现了某种熟悉的光色。
魅颜气结失语。
天机子这次真的不淡定了,伸手去把他的脉搏。
“不用看了。”
开口的是凤君华,她已经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面色惨白,神情却比任何人都要镇定。
“我给他服了忘情丹,所以他谁都记得。独独…忘记了我。”
“什么?”
天机子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魅颜和魉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怔怔看着她。
凤君华闭了闭眼,眼角一滴泪水落下,而后睁开眼睛,努力扯出一抹笑容。
“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低着头,扶着魅颜和魉佑的手,她抓得很紧,似乎怕一松开就会支撑不住而摔倒在地。
他忘记了她,她却没资格怨他,因为那都是她自作自受。
那天,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她甚至都已经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消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那个时候用往生之力,无异于自我毁灭。再加上她催动了还魂珠和定魂珠,在身体虚脱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承受还魂珠和定魂珠的力量而灰飞烟灭。所以,她将忘情丹含在口中,悄悄给他喂了进去。
如果她死了,那么就让他忘记她吧。
这一生一直都是他在追逐她,她却一直在伤他的心。她怎能再让她的死亡再让他痛不欲生?
所以,忘记吧,忘记她就好。
忘了,就不会再痛了。
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活了下来,他们都活了下来。
原来救回他,最大的代价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他们都活着,他却忘记了她,曾经他对她那样深切的执着和痴恋,因为一颗忘情丹,全数化为了虚无。
呵呵…
报应。
这是她的报应。
天机子回头想要唤住她,云墨却忽然大步上前挡在了她面前,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她勉强抬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
云墨有些犹豫,眼神里再也没有从前的温柔炽烈诸般深情,淡而疑惑道:“你刚才说,给我吃了忘情丹?”
她低着头,不说话。
话已出口,便覆水难收。
娘说过,服用忘情丹的人,会将心中所爱忘记,并连带着与那人有关的所有人和事都忘得干干净净。所以,他甚至都没有因为她与她娘相似的容颜而有所怀疑。
“是。”
她点头。
云墨眼神里浮现淡淡冷意,“为什…”
“墨儿。”
天机子在这个时候开口打断了他。
云墨抬头望过去,神情十分尊敬。
“师父。”
天机子叹息一声,对魅颜和魉佑道:“你们先带她回去,好好照顾她。”
魅颜和魉佑点了点头,然后扶着凤君华离开。
云墨回头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幽深。
出了门以后,凤君华再也忍不住浑身瘫软的将身子靠在魅颜身上,整个人没有了丝毫的力气。
“宫主。”
魅颜吸了吸鼻子,“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是啊宫主。”魉佑也道:“您别这么撑着,我们看着难受。”
凤君华一言不发的回到了之前的屋子,怔怔的坐着,半晌才说:“小风他们呢?”
魅颜看了她一眼,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自从您离开以后,发生了好多事,您父亲担心您,所以易先生和您的弟弟已经先一步下山回去报平安。怕他们一路上遇到杀手,属下便让魑离和魍枢护送他们离开了。至于五皇子…”
“别跟我提他。”
凤君华现在不想听到明月轩的名字,如果不是他自私,她何至于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她眼神微暗。
说起来也怪她自己遇人不淑,有眼无珠,错信了他人,不然…
“宫主…”
魅颜欲言又止。
“好了,我很累,想好好睡一觉,你们都出去吧。”
凤君华打断她,又重新躺了下来,却睁着眼睛,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迷茫而不知所谓。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她昏迷了多久?
她明明已经力竭,浑身虚脱都快要灰飞烟灭了,居然又活了过来,而且现在除了功力丧失以外什么事都没有,这未免也太奇迹了些。
想来在这个地方也呆了不少时间了吧。
前段时间一直想着逃,现在静下心来才意识到许多问题。她记得,那天慕容琉风说外面在盛传什么。其实从姜婉英大寿开始,天下间只怕流言不断吧。
明若玦不会让皇室丑闻被泄露出去,但那天那么多人都在场,那些大臣明面上不说,背地里却不知道该是如何的议论纷纷。姜婉英,赵志诚,明若溪,明若彧,还有慕容琉仙。以及从前的她,慕容琉绯。失明那段时间,她隐约知道,好像有了那些皇室丑闻以及天女的身份以后,她从前恶女的名声被彻底的掩盖。就连她从前做的那些恶事也都成了不得已的苦衷而被人天翻地覆的改装过。
从前臭名昭著的恶女,真正变成了仙女。
这些都是小莺和秋松秋兰时不时的告诉她的,至于具体外界如何流传,她不得而知,也没多大兴趣。
都被骂了那么多年她都不在乎,如今咸鱼翻身了她也没多大成就感,左右日子是自己的,无论在别人眼里是鬼魅还是仙女,都不过一时笑谈罢了。
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之前闹出她和云墨是兄妹的事儿只怕也已经传开了吧。即便这只是一个误会…
误会?
她猛然坐起来,想起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既然她不是云皇的女儿,那她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娘为何致死都不肯说出真相?
她脑子有些乱,朝外面唤了声。
“魅颜,魉佑。”
两人立即走了进来,“宫主。”
“今天初几了?”
魅颜道:“十月初一。”
“十月初一?”
凤君华一愣,她离开的时候还不到九月,逃了半个多月才被云墨找到,那时算起来应该差不多九月二十。这么说起来,她昏迷了整整十天?
魉佑点头,又笑道:“还有七天就是宫主您十九岁的生辰了呢。”
凤君华又是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事儿。
不知不觉,原来她已经回到这个世界快半年了么?
时间过得真快啊。
“宫主?”
魅颜试探的问,“您唤我们进来有什么吩咐吗?”
凤君华皱了皱眉头,叹息一声,道:“我出走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
魅颜点点头,“那天欣悦郡主回去后就被裔世子和顺亲王给禁足关起来了,可没过多久,您和云太子是兄妹这件事还是被流传了出去,而且还是在你们离开了东越以后才开始流传出去的。外面的人都说…”
她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那些话该不该对凤君华说。
凤君华倒是很淡定,“有什么话你就说吧,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
魅颜和魉佑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魉佑开口了。
“由于宫主您是和明月轩一起走的,好多人都说您…”
她吞吞吐吐的,似乎难以启齿。
凤君华心中了然,“说我水性杨花勾引了自己的亲哥哥不算,如今被抛弃了又去勾引别国皇子?或者说我早就跟明月轩私相授受?”
魅颜和魉佑不说话,显然已经默认。
凤君华早有准备,世人八卦,不过如此。
“宫主,您也不要担心。”魅颜以为她为此伤怀,连忙安慰道:“那只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说出来败坏您名声的,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起初您和云太子在一起,大家都说你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后来传出你们是兄妹,其实很多人只是觉得可惜,没有诽谤您。只是您离开后才…”
“说到底。”凤君华声音轻了下去,“是我自作自受,对么?”
的确是她自作自受,不然也不会弄得所有人都跟她一样痛苦。
魅颜魉佑哑然,而后低低道:“宫主,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凤君华摇摇头,又问:“小莺呢?”
魅颜魉佑又相视一眼,彼此眼神里都有着犹豫。
一见她们俩神情有异,凤君华立即眯了眯眼,心中划过一丝不安。
“她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后面一句,她声音有些高,语气也有着微不可查的担心和颤抖。
“不,不是…”魅颜连忙安抚她,“宫主您放心,凤姑娘她好得很,她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凤君华神情微冷,“魉佑,你说。”
“是。”
魉佑知道这事儿她迟早都要知道,便道:“那天云太子查清事实真相以后凤姑娘就要跟着来找您,裔世子担心她不会武功会有危险,干脆就将她接到顺亲王府去看住欣悦郡主。后来南陵八皇子明月澈突然就来到东越,说是奉明皇之命来找明月轩回宫。听说明月轩曾在东越驻足,便来了东越。而那个时候,云太子已经出来找您了,接待他国使臣的事儿就交给了裔世子。”
接下来的事凤君华大抵也能猜测得到,“小莺和明月澈一起出来找我?”
魉佑点点头,“裔世子追了出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天下才流传出您和云太子是兄妹一事。”
凤君华目光微冷,“是云依?”
她几乎不需要魅颜和魉佑的回答便能确定这个答案。陷入爱情的女人都会变得非常疯狂,云依不顾一切的要随明月轩离开,可后来明月轩还是为了她的安全将云依当做诱饵被云墨给送了回去。云依回去以后肯定不甘心,没人看着她了,她如何不会想方设法的将那件事传出去?
大不了就是想要毁了自己罢了。
她对云依倒没多大怨恨或者失望,只是有些感叹,初见那般单纯的小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狠毒了?
看来爱情,当真是害人不浅。
“后来呢?”
“后来…”魉佑顿了顿,道:“后来裔世子找到了凤姑娘和明月澈,然后又遇到了颜家的杀手,就是那个颜家七小姐颜如玉派来的,明月澈为保护凤姑娘受了伤,并且掉落悬崖。不过宫主您不用担心,裔世子亲自下悬崖去找他们,他们俩掉到了河里,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就在崖底养伤。只是…”
她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吞吞吐吐道:“宫主您也知道,明月澈对凤姑娘…裔世子因此视明月澈为死敌,不知怎的,两人就闹了矛盾,从崖底上来以后,他们又遇到了杀手,这次是去杀凤姑娘的,好在保护得当,凤姑娘没受伤,明月澈却伤得很重。而且好像是在打斗中,裔世子将明月澈给误伤了。凤姑娘因此迁怒裔世子,说他是故意的。”
魅颜接过话,“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误入了西秦国境。偏偏祸不单行,西秦传出瑞宁公主怀孕了,而孩子的父亲,就是裔世子。”
凤君华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沐清慈怀了云裔的孩子?”
“裔世子当然不肯承认,可瑞宁公主一口咬定孩子就是裔世子的。”魅颜说,“而且宫廷御医已经仔细检查过,瑞宁公主的确怀孕两个多月了,恰好就是在离开南陵后的那段时间怀上的。而当初凤姑娘又亲眼看见瑞宁公主曾入裔世子的房间。本来她就因明月澈受伤一事迁怒裔世子,知道沐清慈怀孕以后,更是痛恨裔世子欺骗了她,和裔世子分道扬镳,如今已经和明月澈去了南陵…”
“小莺怎么那么糊涂?”
凤君华有些头疼起来,“这事儿怎么看都有些蹊跷。沐清慈既然怀孕两个多月了,为什么现在才公布消息?对了,西秦那边是不是逼着云裔娶沐清慈?”
“西秦皇是要裔世子给个交代,被沐太子给挡了下来。”
“我大哥?”
凤君华想起自从沐轻寒离开后她好久都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了,此时听到他的名字,不由得微微恍惚而歉疚。那天她一心要救云墨,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却忘记了还要给大哥解蛊毒。大哥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什么事都没有为他做过,而且老是让他操心。
魅颜嗯了声,道:“沐太子说,既然裔世子否认,那么无论这件事是否属实,都得调查清楚再说。如果是真的,那么裔世子也无可抵赖。但如果这件事是假的,那就要从长计议了。”
“西秦皇答应了?”
魅颜点点头,“宫主您大抵不知道,在您丧失五识那段时间,沐太子之所以急急回去,就是因为西秦皇身体有些不大好,原本被夺了凤印的孝贞皇后联合国师似乎有什么动作,在沐太子回国之时派人截杀失败。沐太子回国以后西秦就赋予他监国之权,朝中之事全权交给沐太子做主。孝贞皇后心中嫉恨,却又无可奈何。如今瑞宁公主闹出这事儿,应该是想拉拢裔世子,顺便借着和东越结盟废除沐太子。”
她顿了顿,道:“孝贞皇后如今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而且太医也确定是男孩儿,明年开春就能诞下皇子。如果沐太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孝贞皇后腹中的孩子,便是西秦皇室里唯一的皇子了。”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凤君华早就从云墨口中知晓西秦那孝贞皇后和国师有勾结,那沐清慈看着也不是个安分的,上次在南陵碧霄殿,刺杀小莺的那些暗卫八成也是沐清慈的。想来为了今天,孝贞皇后和国师已经算计很久了。
“孝贞皇后俱于沐太子在朝中威望,不敢太过想逼,不过这应该只是暂时的。我们刚得到消息,沐太子如今正在着手搜集国师和皇后联合勾结叛乱的证据,裔世子为了洗脱和沐清慈的瓜葛,也留在了西秦帮助裔世子。”
“小莺怎么就去了南陵了呢?”凤君华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又道:“罢了,先不管这件事了。”
魅颜魉佑点点头,道:“那宫主您好好休息,属下先出去了,您有什么事就唤一声就行了,我们立即进来。”
“好。”
魅颜魉佑出去了,凤君华却有些失神的坐在床上,茫然的打量这间房,很惊讶的发现这件屋子里的布置和曾经在慕容府里她母亲的闺房一模一样。忽然想起来,她娘和云墨还是师姐弟。那也就是说,那个叫天机子的,很有可能知道她的身世?
她又想起了云墨,刚才她故意探听其他事,故意让自己不要去想他,此时平静下来,心口那种炖炖的痛楚又开始加剧,几乎要割裂了她的灵魂。
与这种痛楚相比,那些身世什么的,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她在床上躺了会儿,很快又睡了过去。只是睡梦中有些不安稳,老是觉得床边有人在看着她,那眼神深沉而炽烈,像火又像冰,似乎要将她烧焦又似乎要将她冰冻,充满了浓浓的质疑和痛恶。她不断挣扎,他却已经慢慢离去,她立即去抓住他。
“不要——”
她猛然惊坐而起,额头上冷汗涔涔,这才发现,原来刚才自己在做梦。
魅颜魉佑听到声音齐齐奔进来,“宫主,怎么了?”
凤君华抬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天色已黑,她怔了怔。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一刻。”
“这么晚了?那我睡了多久?”
魅颜想了想,道:“宫主您是未时睡着的,到现在已经睡了三个时辰了。”
“那你们怎么不叫醒我?”凤君华说着就翻身下床,睡了一觉,她感觉精神好了点。
“天机子前辈说您之前消耗太重,如今定然十分疲倦,要您多睡会儿。”魉佑边说边将刚才就准备好的饭菜放在桌上,“宫主,您饿了吧,属下已经给您准备了晚膳,快用膳吧。”
凤君华倒还真是有些饿了,坐到桌边,突然又问:“他呢?”
魉佑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云墨,叹了声,道:“云太子之前伤得实在太重,虽然现在醒过来了,但和宫主您一样,功力还未恢复。不过他稍微好一点,并没有功力尽失,只要好好休养几天就恢复了。如今刚用过了晚膳,在打坐练功。”
凤君华神情显得有些呆愣,不知道又再想什么。
魅颜实在看得有些不忍心,道:“宫主,您也别太伤心,云太子对您如此情深意重,一定不会就这么忘了您的。您只要对跟他接触,属下相信,他迟早会想起您来的。”
凤君华低着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
魉佑也道:“宫主,实在不行,您可以让他重新爱上您啊。”
重新爱上她?
凤君华愣了愣。
魅颜在一边附和道:“是啊宫主,您和云太子那么相爱,若不是因为那个误会,说不定现在已经喜结连理了。如今他不过是因为吃了忘情丹才忘记了您,这也正说明他对您用情至深所有人都记得独独忘记了您啊。您别灰心,属下相信只要您努力,云太子还会重新爱上您的。”
凤君华只是笑了笑,“你们不懂…”
她忽然声音一顿,魅颜和魉佑也察觉有其他人靠近,齐齐转身,却见云墨站在门口,一身黑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而那双漆黑的眸子深沉内敛如浩淼眼波,平静得看不出丝毫情绪。
凤君华浑身僵直,呆呆的看着他。
魅颜和魉佑则是暗中高兴,忙悄声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二人。
云墨站在门口不动,平静的眸子似乎带着淡淡疑惑的看着凤君华。凤君华也看着他,几乎都已经丧失了言语,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走了进来,她下意识的猛然起身,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你…”
“不想见到我?”
他已经来到她面前,面色依旧波澜不惊。
“不是,我…”凤君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低着头轻声道:“你不是在练功吗?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你好像对我的一切很是关心?”他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仔细听似乎还带了三分戏谑的味道。
凤君华怔怔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此刻来她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该关心么?”
她喃喃自语着,目光里含着缱绻的痴缠和微微暗淡。
他沉默了一瞬,终于很认真的凝眸看她。她站在桌边,烛火摇曳微明,洒落她身影如杨柳轻摆。夜色寂静而深幽,她一袭红装如盛放的曼珠沙华,妖艳而凄美。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她还未来得及好好梳妆,一头青丝如墨半倾洒肩背,越发衬得一张脸肌肤如雪如凝脂。而那五官形容,更是美得惊心动魄。尤其一双眼睛,漆黑得看不见丝毫杂质,镶嵌在如远山黛眉下,完美而契合,又于夜色中绽放如明亮璀璨的星辰。不过一垂眸,恍惚间竟流荡出月色的流光,洒落在柔软的唇瓣上,仿佛要将人给吸进去一般。
她察觉到他的打量,越发显得不安起来。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
他忽然伸手揽过她的腰,打断了她的话。
凤君华微惊,抬头对上他还未从恍惚惊艳中回过神的眼睛,心跳漏了半拍,然后就听他低低道:“你真美。”
她脸色微红,低头不语,这种话他以前也说过。
他又笑了笑,却没放开她,反而拢了拢手臂,将她整个的带入自己怀中。
她心慌意乱,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僵了僵,仍旧没有放开她,手指捻起她一簇发丝,在鼻端嗅了嗅,很有几分风流轻浮的味道。
凤君华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是借着他的手臂不让自己摔倒,低低道:“你…”
“师父刚才告诉我。”他忽然开口了,眼神仍旧是从前那般温润又漫不经心的笑意,然而又似乎带着别样的惊心的美和蛊惑。
“你是我的未婚妻?”
她怔怔看着他的眼睛,为他眼中的陌生击中,心口又开始痛起来,然而她却不能怨怪他,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活该她受此罪过。
“你相信吗?”
她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此刻的温纯到底是温柔的陷阱还是对她有朦胧的记忆。
“我?”
云墨又笑了笑,忽然松了手臂,漠然看着因失了依靠只有扶住桌沿才能稳住身形的她。
“你之前说你给我吃了忘情丹?为什么?”
他声音是一惯的温凉,却是她不熟悉的。因为无论他如何的冷漠如何的冷血,在她面前最少也是温和的。
凤君华凄然一笑,再次品尝到自作孽的苦果。如今她要怎么解释?说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想让他忘记她?他会相信么?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遇到她之前的他,在她的认知里,也不过是天下广为流传的那些事迹或者赞美。而真正的他是如何心性,她却是不知道的。
如今他忘了她,是不是就做回了从前的他?
那么从前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多疑?心机深沉?那么对于一个记忆中完全空白的她,她说的任何话,他会相信吗?
“我…”
他却先一步打断她,“不要找借口。”
她呼吸一滞,面色黯然神伤,幽幽道:“既然你不相信我,又来问我作甚?”
这话有些赌气的味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大抵是习惯了他对她的温柔热情,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冷淡才会觉得不习惯而隐隐心痛吧。
想到这里她又暗骂自己矫情。他之所以变成这样,不都是她自己惹出来的事儿么?
“对不起,我…”
他又好笑的看着她,“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我…”
她咬牙,想起刚才魅颜和魉佑说过的话,其实想想挺有道理的。既然是她让他忘记了她,那么就再让他想起她来就是了。
“是这样的,我们…”
他又是一声轻笑,“不用解释了,我不想听。”
凤君华瞪大眼睛看着他,觉得他好像在故意逗她。
他却已经转身坐了下来,并且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到他身边来。她虽然不解,还是顺从的坐了下来。
“师父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他好整以暇的瞅着她,“那么以前我们俩的感情一定很好喽?”
她点头。
“是。”
“那好。”他眼神里仿佛有流光划过,一刹那归于寂静深海。
“你现在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说。”
他瞥她一眼,似乎觉得她此刻温顺的模样十分可爱,无声的笑了笑,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色又变得冷淡起来。
“我最喜欢吃什么?最不喜欢吃什么?”
她张口就要答,然而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
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很简单的问题,可她却很悲哀的发现,回答不出来。
是的,她不知道他最基本的爱好。
记忆之中,好像从来都是他在细心体贴的照顾她,她的衣食住行包括所有喜好,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然而她却从未细心的去观察去思考他的喜好。
记忆一幕幕划过脑海,而他的问题却如两把利剑,生生将那些画面给劈得一干二净,转瞬皆无。
她捂着胸口,低低而嘶哑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他似乎又轻笑了一声,三分冷漠然。
“你不是我的未婚妻么?怎么连我最基本的喜好都不知道?”他一句话说得漫不经心又满含讽刺,“如此说来,好像你这个未婚妻,有点不合格。”
她呼吸又是一滞,眼底闪现出泪花,伸手去拉他。
“子归,我…”
他却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喜欢她的触碰,非常冷淡的拿开了她的手。
“你叫错了,我叫云墨,不叫什么子归。”他面色越发的冷毅,“你说是我的未婚妻,却连我的名字都叫错。似乎…”他忽然一笑,眼神里有妖冶而邪魅的光色流动,慢慢凑近她,以一种微带诱惑的语气说道:“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呢。”
她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神里蔓延着浓浓的凄楚和荒凉。
“你…你怎么可以…”
他却又别开了头,“下一个问题。”
她一顿,方才已到嘴边的指责刹那消失,只怔怔的看着他近乎冰冷的目光。
“我的出生时期。”
这个她知道,张口就要回答,他却又微微一笑。
“我说的是,时辰。”
她一呆,完全失了言语。
她知道他出生的日期,却不知道时辰。那时年幼,她于他人口中听到种种关于他的事迹流传不屑一顾,又因那个人而对他十分厌烦,以至于后来初次见面也带着探究的意味接近他。自那以后发生的一切,他于她而言都不过只是陌生人而已,她曾经甚至还想要杀他。
失去记忆以后,她起初排斥他,后来对他动心依赖,却从未去关心他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好像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在理所当然的享受他给予的宠和爱。
她忘记了,爱情并不只是简单的两个字。
还有责任,信任,相依相知。而这一切,都是靠双方来维持的。
他对她付出全部的真心,而她对他所谓的爱,似乎只有那苍白的‘喜欢’两个字。她甚至…从未亲口对他说过爱他。
很多问题她从前忽略,他宠她爱她也可以不在意。然而到了今时今日,忽然想起来,便觉得惊心的痛和无尽的苍凉。
或许她从前对于他的所有漠视他心里并不是不介意,只是从来不曾声之于口。此时此刻,由失忆的他说出来,明明那么平淡的语气,却又满含了冰冷的质问和指责。
是的,指责。
他该指责她的。
她口口声声说爱他,却什么都没有对他做过。这样的她,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他?凭什么以他的未婚妻自居?
“怎么不说话了?”
她的所有表情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眼神越发的冷,淡淡道:“没道理身为未婚妻的你,连我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吧?”
她无法反驳。
他冷笑一声,手指扳过她精致的下巴,眼神深沉得似乎要望尽她的灵魂。
“你什么都回答不上来,让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话?”他语气比外面的冰雪还冷,“我很想知道,这么美的一张脸,隐藏的…是一颗怎样的心…”
她忽然抬头,用力将他扑倒在竹塌上。趁着他微微失神,她已经覆上了他的唇。
------题外话------
咳咳,不知道看到这里大家什么想法,大抵觉得狗血,好吧,我承认,是挺狗血的。我也认真想过了,好像以前一直都是男主在为女主付出,一直都是男主在追逐女主,女主的表现嘛,也就不痛不痒的。现在嘛,让女主去追男主,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