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书一见云墨进来,便默默的退了下去。云墨走过来,揽着她的肩坐在软榻上。
“我知道。”
凤君华沉吟一会儿,定定的看着他。
“我想做一件事。”
云墨点点头,“好。”
凤君华诧异的看着他,“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他微微一笑,“知道。”
凤君华叹息一声,他果然还是最了解她的。她不说话,只歪头窝在他怀里。
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轻声问:“还做恶梦么?”自那天以后,她晚上睡觉再也没有半夜惊醒,只是偶尔仍旧蹙着眉头,仿佛梦到了什么让她无法释怀的事。
凤君华摇摇头,“那天可能是太累了才会做那些梦,这几天休息好了便好多了。”
其实她自己也奇怪,总觉得梦里的那些场景太过熟悉而惊心,像是尘封已久的记忆。或者就像从前被封印的记忆那般,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然而从前她好歹清楚自己有近乎七年的记忆空白,这次却没有。
难道真的是前世?
她有些不敢去想,潜意识里她觉得那些事太过残忍血腥而不堪回首。一旦面对,便是横亘在她和云墨之间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到时候,她该如何?而他,又该如何承受失去她的痛?
她闭着眼睛,回身抱住他的腰。
“云墨,我们出去吧,我想出去走走,游山玩水,去哪儿都好。我不想天天呆在这帝都里,太沉闷了。”
“好。”
云墨在她耳边轻轻道:“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嗯。”
……
说走就走,第二天,云墨便进宫,以视察全国州县为名向云皇请旨出游。云皇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若有笑意。
“年轻人,多出去走走也好。如今朝中也没什么大事,你难得清闲,带着君儿四处逛逛舒展一下心情也好过整天在府中无所事事的好。”
心思被拆穿,云墨也不遮遮掩掩,反倒是笑得坦然。
“父皇说得对,青鸾这段时间总是有些抑郁不快,大抵是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儿太多她太累了。儿臣想着或许带她出去走走,或许会好一些。”
云皇点点头,“去吧。”而后话音一转有些玉带双关道:“你们俩成亲也快一年了。旁的名门贵妇们都知道在府中呆着,身边一大堆仆人伺候着享福。她嫁给你快一年了,却整天跟着你忙里忙外东奔西跑的,能不辛苦么?妻子娶进门是用来疼的,不是劳累的。媳妇是你自己选的,你就得好好对人家,别让她跟着你操心太多。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等再过两年你们大婚后便也可以给你添个一儿半女的,我也乐得含饴弄孙了。”
云墨笑了笑,一本正经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云皇点点头,“去吧。”
“儿臣告退。”
他转身出了御书房,云皇盯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想着那些年他整天四处乱跑,一年到头加起来呆在帝都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这孩子向来心思深沉,连他这个做父亲的也窥测不到一二。好不容易有了个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子,做父母的自然是高兴的。然而生在帝王家的皇子,难免太过情深,只怕是祸非福,于是他便想着还是让他早些娶妻才好。结果哪知这个儿子平素冷清冷情,却是个真真的情种。
那么多年,连他都觉得那女娃怕是早已不在这世上了,不然为什么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呢?
可云墨依旧不放弃,依旧坚持着找了十多年。去年四月从猎场回来后他便看出他神情有异,果然当晚他进宫便说已经找到当年那小女孩儿。
虽然这孩子心比海深,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如何能看不出这孩子虽然表情沉静,然而那眼神里却有着惊人而炽热的光。那是一种执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执念。
为了那个女子,这孩子渐渐展现出了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热情温柔。他将那女孩儿保护得那样好,竟然连他这个父亲都探查不到一二。自从那女孩儿回来以后,云墨就变了,不像从前那般死气沉沉的,会怒也会笑。
他觉得,幸亏那女孩儿大难不死逃过一劫,否者这个儿子恐怕就毁了。
等了十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如今云墨还不得把自个儿宝贝妻子放在心尖上宠着?倒是自己多虑了。
摇摇头,忽然又想起云墨的母亲。那个绝代风华的女子,当初是他负了她,才酿成了那样惨痛的悲剧。他愧疚,也感激,感激她给自己生了个好儿子。
……
马车已经出了帝都,再没有街上繁华锦绣人声嘈杂。
凤君华懵懵懂懂的醒了过来,身后是温暖的胸膛,耳边响起他温雅的声音。
“醒了?”
凤君华唔了声,看向窗外,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
“我们第一站去哪儿?”
“东越的灵山秀水名胜古迹有很多,乌灵峡的瀑布映月,广陵的海上日出,碧川崖的落日晚霞,连云洞的五色彩石和三生莲,以及长茵山的花海密林…”他微微一笑,“还有很多很多,咱们可以慢慢去看。嗯,最近的就是乌灵峡,大约三日就可到达。”
凤君华若有所思,“听起来这些地方你好像都去过。”
话落半晌未见他开口,她不由得奇怪的回头看着他。
“怎么…”
剩下的话淹没在他复杂而深邃的眼神里。他正静静的看着她,眼神里写着似叹似忧又似喜悦亦或者庆幸的情绪。像是一个…遥远的梦。
心中忽然一阵疼痛。想起他这许多年四处寻找,自是见惯了世间风月景致。
他在耳边嗯了声,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我想着你那般活泼的性子,定然是在家里呆不住的。人间处处风光风景如画,你怎能错过?若哪天我找到你,定带你看遍世间美景,尝遍世间美味,走过这天下每一寸土地,才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她听得眼角微微酸涩,嘴角却扬起几分笑意。
“你以后可是要做帝王的,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陪我远游?岂非耽误了国事,到时候我可就成祸国妖姬了。”
“那也不冤枉你。”他看着她,眉梢眼角流荡出似水温情与狎昵风流来,定定的瞅着她的眉眼,说得煞有其事。
她不服气,“我怎么不冤枉了?”
他轻笑一声,然后伸手去抱她,呼吸喷在她耳边,低低道:“你可不就是祸害我了?”说完又一口咬在她的耳垂上,还故意伸出舌头舔了舔。
她身体一颤,脸颊立即就红了起来,娇嗔道:“越发不规矩起来。”
他双手环着她的身子,理所当然道:“对其他人可以规矩,你是我娘子,还规规矩矩做什么?”
她忍不住微笑,心中却涌现起甜蜜的滋味。任由他在她脖子上轻吻挑逗,她心中无奈,面色却渐渐敛了下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低低呢喃的问。
“云墨。”
“嗯?”他轻轻吻着她的脸,漫不经心的应着。
“你是不是更喜欢七岁以前的慕容琉绯,而不是现在的我?”
他停了下来,半晌没说话。
她抿着唇,心却一寸寸下沉,隐约有些揪痛,却不知道是为何。他对从前她是那般眷念执着,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在遇见七岁的慕容琉绯以后。十二年后回归的凤君华,还是他心目中那个肆意潇洒的青鸾吗?他如今对她的迷恋,到底是刻骨的深情还是记忆的留恋?
她不知道心里为何会涌起这些不知名的愁绪,她只知道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她心中总是有些忐忑不安。害怕,恐慌,烦躁…齐齐涌上脑海,她终于克制不住的问了出来。然而话一出口她又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答案是什么,又见他沉默不语,她心中更是烦闷和闷痛,像是在逃避一样,她又道:“算了,我就是随…”
“青鸾。”
他突然唤了她一声。
“嗯。”
“青鸾。”
他又唤。
她不解,心中却忽然闪过难言的暖意。
“嗯。”
“青鸾。”
这一次,他语气重了几分,环在她腰间的手也紧了紧,像是要将她整个的都揉进他骨子里,鼻尖身后全是他独特的气息,将她身心以至于灵魂都重重包围。迷迷糊糊中,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挽起浅浅的弧度。
“嗯,我在。”
他将她扳过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垂眸凝视着她的眼神,眼中饱含的情绪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无论是十二年前的慕容琉绯也好,还是十二年后的凤君华也罢,在我心里,始终都只有一个青鸾而已,你可明白?”
“嗯,我明白。”
她也看着他,眼神温柔而微喜。
“我都明白。”
他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更不可以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你。”凤君华吸了吸鼻子,“我这不是不自信么?”
云墨盯了她半晌,忽然笑了。
“你以前巴不得离我远远的,现在怎么变得悲风伤月起来了?我不觉得我有做了什么让你忐忑不安的事以至于如今变得这样愁锁眉间的样子。”他叹息一声,“我倒是希望你如从前那般对我冷冰冰的,总比现在整天胡思乱想的好。大不了我就天天在你身边守着,随你怎么赶我也不走。”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又是叹息又是微喜道:“从前我天天想着若你哪一天能够在乎我如我在乎你一样该多好?如今看来我是得偿所愿了,我应该高兴的,可是你如今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更多的是担心。”
凤君华失笑,拍开他的手。
“你不是说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么?我怎么觉得你天天嘴巴像抹了蜜似的?”
他眨眨眼,凑过去。
“你想尝尝?”
她一怔,而后反应过来脸色便是一红,嗔道:“没个羞。”
他只是笑,轻轻的抱着她,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宝一般。
“青鸾。”他说,“等两年后我们大婚,给我生个孩子吧。刚才在宫里,父皇说想抱孙子了。”
她抿唇,点点头。
“好。”
他们已经成亲,以后自然是要有孩子的。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她问:“你身上的焚火幻情彻底解了么?”
他有些讶异,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怎么知道?”
她哼了声,“别忘了我是玩儿毒的祖宗。焚火幻情的药性那么强烈,连我师父和我娘都无法抵抗。况且这种事,甚少有人能忍得住的。虽然我那天给你降低了药性,你自己也用各种药物针灸将那药给封锁在身体某个部位上,但那只是治标不治本。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身上的焚火幻情根本就没有解?当年舞清音制作那药的时候就是要套住我师父,甚至还加了一味生子药,所以…”
所以才有了她和玉无垠。
怀孕这种事儿,要说几率也算不得有多大,哪能人人一次都怀上了?
不过这药很奇怪,若是女子中此药必定生女儿,男子中此药便生男子。除了男女交合,根本无法解。
当初云墨被孟月眉下了焚火幻情,若那晚他们真的发生关系了,她也一定会怀孕,如今孩子也早就出生了。
想起从前种种,她一时之间思绪纷繁杂乱,不知是喜是忧。不过还好他忍住了,不然去年发生那么多事,她肯定得崩溃。尤其是那兄妹的乌龙,虽然只是个误会。但当时她却当真了,要真是怀孕了,她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将孩子打掉。
一想到那种场景,她便心如刀绞。
她靠在他怀里,眼神里满满都是后怕。
云墨从她神态上大约也猜得到她在想什么,轻叹一声,将她更紧的揽入怀中。
“放心,早就已经解了。”
能不解么?他夜夜缠着她,夜夜春宵,那药性再强也早就没了。
其实这种事不能忍,忍得越久爆发力也就越强。尤其是对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那完全就是另外一重催情剂。这个时候还让他克制,那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那就好。”
凤君华松了口气,知道那药性有多强,若是不释放出来,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
三日后,他们来到乌灵峡。那是一个寂静的峡谷,四周环翠如绿,生机盎然,蜻蜓蝶舞,溪水潺潺,一景一物都昭示着世外桃源之景。而那高高的峡岭中央,有飞泉瀑布倾泻而下,如一道弯虹,勾画了这世间最完美的弧度。
凤君华和云墨站在远处,遥遥看着湍急的瀑布,在夜色下如一道银光,如练又如飞霞。
此时月上中空,恰逢十五,皎洁如圆盘的月色洒下,将那潭水照得似有柔光蔓延,竟似仙境。而晚风吹来,他们衣袍翻飞飘飘如仙,发丝在空中交缠似剪不断的姻缘。彼此静静的站着,红衣女子黑衣男子,在哪儿都自成一道风景。
“真美。”
凤君华感叹的说,“这里空气清新,又有如此美景,若能独居于此,倒是不枉此生了。”
云墨没有说话,如墨的眼神是被那瀑布飞泻凌乱又似渡上了月色的柔辉更显得流光溢彩美轮美奂,以至于遮掩了原本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云墨才道:“你要是喜欢,等以后天下大定,我就带你游历天下,可好?”
她回头对他嫣然一笑,眼神里有着月色的柔光,一直流泻至唇边,美得令人炫目而沉沦。
他心中一动,将她揽入怀中,同看这吴灵峡的瀑布映月,绝美之景。
……
在乌峡岭住了好几天,两人才离开,又赶往下一个旅游景点,广陵。
广陵离乌灵峡比较远,要跨两个城池。索性两人这次出门也都是冲着出来玩儿的,也不在乎这点路程。
出来也有一个月了,凤君华之前被那些梦境扰得沉闷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一路上看着东越的风俗人情,倒也挺新鲜。要说凤君华虽然从小生在这个时代,但那短短几年的时间她还真没怎么出门,除了当初建离恨宫的时候偶尔出门以外,平时就呆在家里。因为明月殇太精明了,她怕被他发现端倪。
十二年后她回到这个世界,落到了云墨手上,在东越呆了几个月也一直在云墨身边,之后就是去南陵,然后东奔西走,倒是真没闲心情出来旅游。好不容易有机会,自然得多玩儿几天才行。云墨早些年便想着要与她并肩走过这大陆每一寸土地,如今自然也乐得奉陪。这次他们都是抱着游玩的心态出门的,身边跟着伺候的人也不多。秋松和秋兰早就被云墨调回去做隐身暗卫去了,凤君华带着曼书和瑶罗,暗卫们都隐在看不见的地方,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来打扰他们的。
便是连火儿都察觉到这段时间主子心情有些闷,也不出来刻意的与云墨作对了,很温顺的跟着曼书或者瑶罗,每天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倒是也悠闲。
不过有一点还是挺麻烦,就是两人的容貌都太过出众,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引起轰动。虽然古代民风比较保守,一般大家闺秀和名门贵妇们都很少出门,便是出门也会乘坐轿子或者戴面纱。但若不是如帝都那般繁华的城市,还是有维持生计的普通人家会让女儿出来卖自己的绣品。男人在外的自然多不胜数,所以他们每到一个小镇或者城市,基本上都会收获一大堆狂蜂浪蝶的爱慕之心,然后又碎了一地芳心缭乱。
相较于云墨,围绕在凤君华身上的目光更是多不胜数。
凤君华十分了解自己这张脸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当初在帝都的时候,她第一次单独出门,结果满街的人都盯着她不动,也就是那一天,她得罪了梁王府,才会有了之后的种种。
如今面对那些炽热痴恋的目光,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身边某个醋坛子可不这么想,尤其每次他们借宿客栈的时候,别说客栈里的客人,掌柜的和小二一见到凤君华,目光就错不开,都快流出口水了。云墨面色不变,眼神却微微有些沉。然后当天晚上客栈就会出现一种情况,茅厕不够用。原因就是,店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拉肚子。
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凤君华坐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而兴味儿十足。她算是领教到这个男人的醋坛子有多大了。
但嘲笑他的结果嘛…
凤君华面色迥然,眼神微微懊恼又夹杂着几分羞怯。反观身边之人,一脸的春风得意温润如玉,那双眼睛里满是餍足的神色。想着以后她再犯错,就将她压在床上狠狠惩罚,看她还看不看再嘲笑他。
终于到广陵了,如今他们在一座小镇里住着,打开窗户,便看到远处炊烟寥寥,那是普通人家在做饭。
云墨来到她身后,抱住她,道:“以后出门还是易容吧。”
凤君华向后睨了他一眼,笑道:“你以前四处奔走的时候也易容?”
“有时候会。”他说,“那时候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发现找到的人不是你,我就会在那个城镇或者小山村住几日,然后等待下一个消息。不过我喜欢自己亲自去侦察寻找,暗卫毕竟对你不够熟悉,万一有疏漏呢?所以我一般在一个地方不会住到超过五天。当然,受伤的情况例外。”
凤君华滞了滞,忽然便想起了云裔曾经说过的话。那些年他四处游走,虽然时时刻刻都有暗卫随身跟着,但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死,总会有算漏的时候。那一次只是伤得最终的一次,其他的只怕还有很多。他再怎么能耐,那时候也小。这大陆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呢。
这样一想,她心中便有些酸闷。然后又想到自己那些年的杀手生涯,便有些感慨。
她忽然回身,双手捧着他的脸。
“干嘛这么小气?”她说,“我以前面容丑陋被人嫌弃的时候你不是说要让我光明正大的以正面目面世么?如今我不用丑化自己了,又易容做什么?他们看他们的,我又不少块肉。那些女人还不是看你,我不也没吃醋么?”
好吧,其实她心里还是有小小的不舒服的,但那都无伤大雅。因为她对他有信心,对他们的感情有信心。
他失笑,“好吧,我说不过你。不过你要是真少了块肉可不行,你现在太瘦了,我就巴不得你多长些肉才行。”那样抱着更舒服,当然这句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女人大约都比较喜欢苗条一些,但许多男人则是喜欢稍微丰腴的女人。太瘦了显得弱不禁风,像个易碎的娃娃。不过,如果她愿意小鸟依人,他自然也会宠着她。
凤君华无语,他总是喜欢抓她话语里的字句毛病。
……
翌日,天还没亮他们便去了海边。此时天色雾蒙蒙的,两岸高山黑黝黝看不见葱木花草,而那大海辽源广阔,湖光琳琳水波荡漾。微亮的天色下倒映着海边并立的身影,即便看不见容色,身姿却是绝代风华无与伦比。
不多时,只见天际一缕亮光慢慢升起,逐渐照亮了整个天色,朝阳如盘,缓缓升起。
一刹那的美丽,仿佛天地一切都消弭无踪。
直到很多年以后,凤君华都记得当时那般震撼和微微激动。而若干年以后,她再次踏足这个地方,已是青丝如雪心若苍凉。唯一不变的,是身边那永远一声墨衣的绝代男子。依旧那般眉目如画,眼神温柔如水。
她靠在他怀里,望着那越来越升腾而起的日光,道:“如今见得这般景色,才知人生过往那十多年皆是虚度。”她抬头看着他的脸,眼神温软而坚定。“我但愿余生那几十年日日与你并肩看这天地繁华,朝阳落霞。”
他心中涌起无限温暖,拥着她道:“好。”
造物主其实很神奇,某些时候要刻意的去打破原本完美的梦境,然而有时候却又十分巧合的将人们心中最美好的期待画上圆满的句号。就比如广陵的海上日出和碧川崖的落日晚霞。广陵到碧川崖,刚好一天的路程。前一刻欣赏了著名的海上日出,下一刻便可直接看到黄昏晚霞那一片橘红瑰丽的色彩,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或许是脱离了皇室那些繁文缛节,两人干脆坐在碧川崖边,背抵着背,感受着这一刻和煦的风和暖暖的夕阳。
“好了没有?”
她懒懒的问。
他在画画,以山川景色为背景,将他们的身影生动而形象的描绘上去,恍如置身其中。
凤君华想着,老天爷有时候还是不公平的。比如某些人生来天资愚钝,学什么都比旁人慢无数倍。然而有些人却天赋异禀,什么东西一点就透。云墨就是这种人。
长得一张祸国妖孽的容颜以及出身皇室生来为高贵无双的太子也就罢了,偏偏智商高的让人想要撞墙,便是连女子喜欢的琴棋书画这些风雅之物也信手拈来。
虽然吧,她也擅长这些。
说起来她自小性格乖张不服管教,最是讨厌那些大家闺秀学习的那些什么女红女诫还有闺阁礼仪,至于琴棋书画嘛。她记得小时候她是不喜欢的,不过就因为年幼好强,存了和慕容琉仙攀比的心思,总是样样要超过慕容琉仙她才罢休。所以她一个不安于室整天喜欢闯祸的人,硬是把那些女子认为才学典范的骄傲学得精妙独到,她娘也因此常常夸她有天分。
只是再有天分学得再好又怎么样?反正又不能展示人前,在所有人眼里她还是只能是个草包。
后来…她便弃那些东西不要了。
她想着想着,思绪便有些飘远了,直到身后传来他温雅的声音。
“画好了。”
她眼神一亮,连忙转过身来。他将刚画好的化作拿起来,吹干墨迹,展示在她面前。
陡峭碧崖,霞光满天,崖底有云雾翻腾,隐约看见几只鸟儿飞过,而崖两旁丛林翠玉深深如谷,一角崖碧如天神之笔伫立天边,崖上红衣女子衣袂飘飞如火,青丝飘扬如瀑布,黑的纯粹而透亮。背影风姿绰约而窈窕万千,夕阳下侧脸如玉如莲。纤眉下凤眸微阖似是沉醉,鼻息下红唇微抿带几分柔和笑意。
没有正面,只有侧面,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而她身边,黑衣男子静静而立,看着她的眼神如海水般温柔,涌动着无限深情厚谊。
“我发现你很擅长画我的肖像。”
“当然。”他漫不经心的说,“都画了八年,就算一个不擅长丹青的人也该练成著名画家了。”
她一噎,眼前顿时回荡漂浮过无数画面,都是她的模样,从七岁到十五岁。
这个话题太沉重,她不想再继续下去,转而笑道:“咱们今晚是要倒回镇上住客栈还是在山下农家借宿?”
“现在太晚了,镇上的客栈早就没有了房间,咱们只能下山了。”他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今晚得委屈夫人一夜了。”
她耸耸肩表示不在意,这些年执行任务什么情况都有发生,之前训练的时候在原始森林里她都能呆一个月,如今能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
两人起身,这时有暗卫落下。
“殿下。”
云墨眉间微蹙,凤君华知道暗卫这时候出现定然是有紧急大事发生。此次他们出行,暗卫都很自觉,一般没什么大事的时候都不会出现破坏他们俩的好心情。不过瞧暗卫那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消息。
“说。”
“金凰女帝于一刻钟前驾崩。”
凤君华笑了。虽然这个时候高兴有点不厚道,但她还是忍不住挽起了嘴角,眼神里闪烁出阴谋得逞的光芒。
云墨示意暗卫退下,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的光芒,了然的笑了。
“当初明月殇间接利用老梁王之死触动母后薨逝,以至于我们三年内不能大婚。如今,你倒是不客气的还了回去。”
凤君华不置可否。
好吧,她承认这事儿的确跟她有关。
“凰静贞不能和明月笙联姻不是挺好的么?虽然南陵和金凰现在是联盟国,就算他们三年内不能成亲也无伤大雅。不过能让明月殇吃瘪一次,我还是很开心,谁让他处处跟我作对来着?”
她之前让乐枫她们去金凰接近凰静贞不过只是混淆视听而已。其实金凰女帝本身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阶段,只需要稍微受点刺激就可能一命呜呼。不得不说,凰静芙这个女儿很是孝顺,将已经病得起不来床的女帝保护得很好。照理说她自己已经监国,朝政都掌握在她手上,女帝死了她刚好可以名正言顺登基,何乐而不为?
还是云墨一言点醒了她,“凰静芙今年已经二十二,却还未娶正夫也未有侍君,这在金凰皇室是不合礼数的。要知道,其他的皇女皇子大多在成年的时候便已经成婚,唯有她是个例外。”他负手而立,看着远处雾海翻腾,眼神也如雾如墨。
“不过从前她不得女帝喜爱,不过一块踏脚石而已,所以她不成婚倒是合了女帝的心愿,省得她通过外戚的力量壮大自己。而如今她即将登基,即便因为守孝三年不能娶正夫,也是该选侍君侍夫的时候了。你我都知道她心属何人,她自是不愿的。”
凤君华恍然大悟,而后嘴角一勾。说起来这凰静芙和明月殇都是一样的命运,生在帝王家,嫡出子女,就算册封了太子太女,却只是给别人铺路的踏脚石而已。凰静芙对明月殇如此情深意重,也有感同身受的滋味在里面吧?而明月殇,纵然向来对女主不假以辞色,也难得的将凰静芙当做红颜知己。
“好像我无意中做了件好事儿?”
云墨轻笑,低头道:“金凰皇宫守卫重重,想要刺杀女帝难之又难,你倒是聪明,直接用一招挑拨离间就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女帝给刺激得病情加重以至于突然驾崩。”
凤君华没否认。本来这事儿的确有些难度,不过颜家既然派人来了,就怪不得她利用了。
离恨宫出来的人都有一技之长,易容换装这种事更是轻而易举,要混进十二皇女府也不是那么困难。不过在颜家来人后再混进去,就显得有些别有居心了。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费一些功夫了。
原本在年初的时候太医就断定女帝大抵熬不了多久了,但如果用好药吊着,倒是可以撑个一年半载的。皇宫里什么好药没有?所以要保住女帝的命还是不难的。可凰静芙想让自个儿母皇多活两年,就需要更好的药材了。
离恨宫恰好很多珍奇药材,但却不能这么送进宫去,这时候就需要用一点心思了,不能让凰静芙查到有离恨宫的人去了金凰,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乐枫和绮扇很聪明,俩人扮作卖药的商人。当然,这商人自然也必须是众所周知的,名声很广的。这对于几乎收集了天下但凡有丝毫声明之人简历的离恨宫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所以当乐枫和绮扇出现的时候,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到她们俩的真实身份,买药也放心了几分。但这样还不够,如果太容易卖给他们了,人家会怀疑。这时候嘛,自然就要漫天要价了。商人重利,不贪钱贪什么?越是狮子大开口人家心里的顾忌才会少几分。何况她们扮的商人还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有名的铁公鸡。皇室又如何?皇室要买东西还是得给钱。
买了药自然进宫给女帝服用,这时候再透露点消息进宫。
这个也不难。
颜家不是派人下山了靠近凰静贞么?凰静贞虽然从小身子柔弱被养在皇宫别院,但女帝病了的时候偶尔也会进宫一两次的。而颜家送来的人,虽然照理说肯定没问题。但皇室之人,本来疑心就重,肯定得调查一番的。查出没问题了,自然就带在身边了。
这时候,乐枫和绮扇就放消息啊,告诉他们之前买的药有问题。
这种匿名的流言最是让人心中生疑而不确定,尤其是以很神秘的身份放出的消息。即便是不相信,但也必须小心翼翼。
要说崔宛容武功不错,也聪明。但乐枫和绮扇何尝不是经过多年训练?两人合谋设计一人还不行么?唱一出空城计,再一个离间计。药服下了,女帝没事,崔宛容这个谎报消息的人便变成了别有居心的卑鄙小人。
颜家的人不能随便动,只有暂时禁足调查真相。可就在这个时候,女帝病重了,好像证实了崔宛容之前说的话。还不到一夜,女帝就一命呜呼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当时云墨询问的时候,凤君华耸了耸肩,轻描淡写的说:“本来那药里就没毒,凰静芙自己在这方面是高手,我就是让乐枫在崔宛容身上加了点能让病情十分严重的人感染的病毒而已。况且女帝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有些暴躁。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她能不怒?这一怒,就攻心,然后就…”她两手一摊,表现得十分无辜。
“这不能怪我。”
云墨只是宠溺的笑笑,道:“下个月咱们就回去吧。”
“为什么?你说的连云洞的五色彩石和三生莲,以及长茵山的花海密林我们都还没去看呢,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玩得尽兴一点。这一回去,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再出来了。她也特别想看看传说中的五色彩石,嗯,如果真的那么好的话,可以挖两块下来送去离恨宫。
云墨抹了抹她的头,牵着她的手往山下走。
“下个月初就是你的生辰,你忘了?”
凤君华一怔,她还真是忘了。
眼神有些飘忽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挺快。”云墨顿了顿,回头又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道:“还有一件事,你知道后肯定会很惊讶。”
“什么事?”
“你妹妹怀孕了。”
------题外话------
悲催了,艾玛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写些什么东西了,表打偶,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