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断,情断!
沈飞雪脸色立即惨白如雪。
而这个时候,瑶罗的最后一个音符也落下,余音缭绕,不绝于耳。
整个大殿无人说话,落针可闻。
瑶罗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对着沈飞雪有礼的点点头。
“沈姑娘,承让。”
沈飞雪浑身一抖,她抬头看着瑶罗,眼神里折射出不可思议的惊恐,以及微微惶惑恨意。
“这不可能。”她连连摇头,无法接受这样的惨败。“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输给你,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凤君华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点漫不经心和不耐烦。
“机会本宫已经给你了,你自己技不如人,就不要怨怪他人。”
沈飞雪一只手紧握成拳,克制住心里那股翻滚的情绪,而后轻轻道:“太子妃御下有道,便是婢女也有此才情,日后天下断然不敢有人以太子妃无才诽谤之…”
话未说完,云墨手中酒杯忽然飞了出去,酒水化为冰凌的剑,直直射向沈飞雪的眼睛。
沈飞雪悠然住口,瞪大惊恐的眸子,身边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而后红光一闪,在那冰凌还差一分靠近沈飞雪的时候截住,化为了清水再迅速蒸发。
“青鸾。”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云墨低低唤了声,似乎不满她为何阻止他。
沈家的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沈夫人更是顾不得什么君臣了,连忙跑到正中央将沈飞雪抱到怀里,浑身都在颤抖。
凤君华对云墨笑了笑,然后一挥手,瑶罗手中的琴落入她手中。
“你不服气是吗?好,我今天就让你输得明白。”
她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将古琴放在桌上,指尖落下,铿锵一声,低沉而厚重,一声出仿佛千军万马都在奔腾,立时将大殿的人震得精神一醒,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不理会,在那音符余音还未散去的时候再次指尖一点一勾,接着十指在琴弦飞快的拂过,无数音调刹那起伏跌宕如山峦奔腾如海啸,只觉得心中气血汹涌澎湃沉重而寂寥。而那音调似又含了尖锐之气,仿如雷鸣仿如利剑仿如绝望的嘶吼仿如命运的悲怆…
那是怎样一幅画面?
有奔腾的海啸有马蹄阵阵有厮杀入耳有雷鸣滚滚有嘶吼哀鸣,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从她指尖流动而出,便是心智再是沉稳之人都不由得心潮起伏面色潮红眼神灼灼澎湃而激越。而那低头沉静弹琴的女子却面色无波,似乎已将自己隔离在外,任琴丝一圈圈笼罩大殿,乌压压厚重而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多定力不足的女子亦或者文弱书生已经脸色煞白,根本无法控制心中翻腾的气血。
而那些有武艺在身的,稍微好点,但仍旧止不住呼吸有些急促。
沈飞雪被沈夫人抱在怀中,面色早已没了一寸血色,眼神空洞无神的看着凤君华。她看得清楚,即便是弹奏这样深沉而杀伐隆重的曲子,凤君华依旧漫不经心,显然并没有用尽全力。
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她才更是羞愧愤恨。
她刚才拼尽全力连凤君华的丫鬟都不如,如今凤君华亲自操琴,不过用了几分实力便让她心神震动自愧不如。
刚才她信心百倍的挑衅,到头来却不过只是人家眼中的一个笑话而已。
她咬紧唇瓣,泪水朦胧的看向云墨。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却并没有看她,至始至终他的目光便只落在他身边那女子身上,眼神温柔而缱绻,写满了刻骨情深。
就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眼神让她痴迷。
从前这个人冷心冷清不将任何女子放进眼里,纵然高华绝世却也让人只可仰望不敢亵渎。而如今他从云端漫步走过,却将全部的深情赋予一个世人唾弃厌恶的女子,她如何能甘心?
如今她明白了,去年那些传言是真,凤君华不是十二年前人们口中那个无能的草包,不过是藏拙而已。只是从前她并不相信,才有了今日之耻。
忽然一个低沉的音符落下,一曲终了,方才那绵绵不绝的沉沉压力忽然一扫而空,雨过天晴。
沈飞雪骤然惊醒,骇然的看着凤君华。凤君华懒洋洋的瞥了眼四周宾客,曼声道:“我娘的传奇,不会截止于她的红颜早逝。”
对面,天机子眼神里雾海翻腾,几乎克制不住心中激越的情感。
沈飞雪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沈夫人已经伏地道:“小女无状,还望太子妃大人大量莫要责怪,臣妇感激不尽。”
凤君华嗤了一声,“这话说的,本宫要是问罪于她,你们是不是就给本宫冠上心胸狭隘不容人的罪名?”
沈夫人一噎,呐呐的看着她。
凤君华又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这也不算无中生有,本宫确实小气得很。”
沈夫人心中一颤,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云墨一直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凤君华,云皇也没阻止,由着她闹。
凤君华慢悠悠道:“本宫早些年做的那些事儿天下皆知,人人都知道本宫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可没什么大人度量。所以沈夫人,你这话可说错了。”
沈夫人骇然,声音里已经有了惧怕。
“都怪臣妇太宠爱小女,以至于她无法无天才会口不择言挑衅太子妃,请太子妃降罪于臣妇,饶小女一命。”
“娘?”
沈飞雪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
凤君华又笑了笑,“本宫何时说要她性命了?”
沈夫人颤巍巍抬头看着凤君华,一只手还紧紧护着自己的女儿,生怕凤君华会突然对自己的女儿动手一样。
倒是护犊情深。
凤君华眼睫垂下,淡淡道:“你可服气?”
沈飞雪咬了咬牙,始终没说话,显然是不甘心。
到这个时候了,还如此不识趣,便是之前同情她的那些人脸上也有些不赞同。
沈夫人慌忙对她道:“飞雪,你快向太子妃认罪,快啊。”她满面焦急之色,眼神里隐隐有了湿润之气。知道女儿自小心高气傲,如今受此打击自然是不甘。可她今天得罪的不是普通人,是凤君华,是东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沈飞雪抿唇看着凤君华,忽然笑了。
“太子妃绝世之颜,又有如此之才,难怪太子殿下视如珠宝,情深意重。”
这话看似赞扬,实际上却还是暗含讽刺。不过就是说凤君华之所以能得云墨宠爱,是因为有生了一张好颜色罢了。
以色侍人。
贵族门阀之中,只有妾室才会用这种手段蒙获恩宠。
大殿里所有人面色开始变了,就连云皇都不由得眯了眯眼,云墨眼神慢慢冷凝下来,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眼底划过森然的杀气。
沈夫人吓得一个哆嗦,“飞雪,住口…”
沈飞雪好似今天豁出去了似的,不但不收敛,还继续说道:“素闻太子妃之母才色双绝,武艺高强,当年亦引得天下英豪倾心…”
话未说完,一道冷光咋然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直击沈飞雪的肩头,她啊了一声,捂着肩头,痛得流出了眼泪。
满殿诧然。
凤君华一怔,看向对面,天机子漫不经心的收了手,面色如常而眼神淡漠,端得是姿态高雅世外之人的脱俗之气。
“吾之妻,不容他人辱。否则,必杀之。”
他语气依旧淡漠,眼神深远而空无一物,又似含尽世间种种,博大得越发显得自己渺小而微末。即便是说着这般血腥的话,他也依旧从容不迫,白衣如雪发丝如云,整个人自有说不出的出尘谪仙味道,令人只可仰望不可亵玩。
“念你是晚辈,今日老夫饶你一命。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的人自称老夫,怎么听都有些违和感。不过没人笑得出来,但见这个人言笑晏晏出手却狠辣毫不留情,举止神态自有高山仰止的气度。
他本就少年成名,虽然几十年未曾踏足红尘,但世人对其尊敬膜拜程度怎会因他的隐居而消退?这等高人,便是人间帝王也要谦让三分。说句不好听的,别说一个小小的大臣之女,便是皇子皇孙,得罪了他也得赔罪道歉。再加上他非但是凤君华的亲生父亲,还是云墨的恩师,谁敢挑衅?
所以就算沈家人不满他在大庭广众对沈飞雪动手,却也不敢出言顶撞。
凤君华则是乐了,尤其那句‘吾之妻,不容他人辱。’真是深得她心。她不由得看了看身边的云墨,想着这两人不愧是师徒俩,说话做事风格倒是有相似之处。
沈飞雪捂着肩头疼得面色煞白,沈夫人抱着她已经流出了眼泪,沈飞雪却满面愤恨,讥诮的看向天机子。
“还是世外高人,对一个小辈动手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飞雪住口。”
沈夫人吓得立即去捂住她的嘴,天机子又轻轻笑了。该怎样形容那种笑?像冰湖里破开的寒冰,像春来绿枝头上一点红缨,像黑夜里第一颗星辰,更似遥远深海被风刮起的第一缕涟漪。明明微不可见,却从眉眼五官处处都写着仙姿俊逸,涤荡红尘柔波万千。
大殿里顿时一片寂然,想着这人长得一张祸国容颜也就罢了,如今都步入花甲之年却还能保持青春容颜,实在是惹人嫉妒。
“世事如此,天下悠悠众口,非吾一人可阻,唯心而已,何惧哉?”他语气慢悠悠如春雨,丝丝缕缕都沁人心底,而字字温雅如泼墨浓笔下的山水画,又镌刻着令人看不懂的深沉。
“小辈猖狂,来日必受其祸,不得而终。”
沈飞雪面色大变,眼神里写满了惊恐。虽然她刚才被气急了挑衅,不过也是憋着一口气而已。但她也知道,天机子名动天下并非世人夸大其词。此人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通晓乾坤八卦算数命格,几乎等同于天人。凡是他说出的话,必定应验。刚才他那番话简而言之不过就是说她狂妄大胆,将来必定会因自己的自傲而吃亏,没有好下场。
比起面露杀意的敌人,这等不温不火的谶言才是真正的诛心蚀骨。
她很想欺骗自己,这个人是凤君华的父亲,所以才帮着那个女人恐吓自己而已。但她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等世外高人,向来是不屑用此手段欺瞒她这个小辈,也断然不会因自己而坏一生清誉。
于是她才惶恐,才害怕。
沈夫人更是面露惊色,眼神里写满了恐惧。
凤君华想着,她这个爹倒是会咬文嚼字。只是刚才那番话,要是换做二十多年前对她娘说,她娘不知道会多高兴。
只是可惜了,错过便是错过,再也无法挽回。
她突然站起来,下一刻便已经来到天机子的身边,这鬼魅的身法吓得原本要向天机子求请的沈夫人骇然惊呼,瘫软着向后退。
凤君华大大方方坐下来,很亲昵的靠着天机子的肩膀,笑眯眯道:“爹,您是高人,不要跟一群见识浅薄的世人计较,降低您的身份。”
身侧的人低头下去,妆模作样的喝酒,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天机子笑得和煦而温柔,“高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有人欺负我女儿,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人家有家族有靠山,你也有,莫折了你娘当年女将的气度。你便是要大度,我也是不允许的。”他慢条斯理的一番话说完,又轻飘飘的瞥了眼对面的云墨,淡淡道:“你就在这儿坐下,哪儿也别去。你爹我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到了不重要的地步。我的女儿,怎么能容他人欺辱?人家靠着家族蒙阴可以肆无忌惮,别忘了,你娘五年所成可比这些个凡夫俗子强多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全然不理会周边众人因他这番话瞪大的眼睛,又继续说道:“你娘说过,仁慈这两个字,得用在值得的人身上。对于有些恃才傲物不将别人当人的人,教会她们什么叫做残忍就足够了。你是她的女儿,应当青出于蓝才是。你得记住,靖王府可不止是一座四面都是墙的框架而已。”
凤君华有些奇异的瞅着他,这话普通人说了是在情理之中。换了一个世外高人来说,难免就显得小气斤斤计较,而且不难听出,这个人极其护短。最关键的就是,明明这话换做任何一个颇有清名的世外之人说出来都会对他的形象大打折扣。偏偏他用那么不轻不重不缓不急的语气说出来,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无论怎么瞧,这人永远一副仙风道骨不染红尘的样子。
凤君华再次感叹,无怪乎她娘当初对他痴心一片至死不悔。这么个翩翩美男子,当初不知道惹了天下多少女儿芳心大乱。
心中这样想着,天机子却还没说完。
“你娘虽然不在了,可你还有两个父亲,你的夫君不中用护不得你周全,我们两个老头子却还没到不管事的地步。有人欺负了你,你欺负回来就是,天大的事都有我给你顶着。”末了又曼声道:“你说是吧,慕容老弟?”
慕容于文在旁边轻咳一声,道:“自然。”
凤君华嘴角狠狠一抽,这两人明明是情敌,可现在关系好得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她下意识瞥向云墨,果然看见他也一脸无奈外加无辜的神情。
她想起刚才她老爹好像是说云墨不中用来着,连自个儿女人都保护不了,还得他这个老头子亲自出马。
瞅着云墨那无奈又带几分嗔恼的神情,她很没骨气的移开了目光。好吧,刚才是她不要云墨管这事儿的,如今却被她老爹拿来当把柄了。不用看也知道,此时大殿里其他人表情有多漂亮。尤其是云皇,自天机子开口之始,云皇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杯茶了,显然是没想到世人眼中如神的高人也会说出这般带几分无赖的话来。不过他没打算帮自个儿儿子,倒是有几分看好戏的心思。
都是一群老狐狸。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尴尬的低声解释。
“那个…爹,这与他无关…”
不等她说完,天机子却又慢悠悠的打断她。
“你不用替他脱罪。”他淡淡道:“女人不懂事,大多都是因为男人。”这话意有所指,显然是说云墨自己招惹了风流债,如今连累了他的女儿受委屈,他这个当爹的可看不过去了。
凤君华怔了怔,想着沈飞雪今日闹出这事儿还是因为云墨。不过这好像,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吧?
云墨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花心’的罪名了。他十分无奈,偏偏那个人不但是他恩师,还是他妻子的父亲,他得罪不起。他回头看向跪在中央的沈飞雪母女俩,顿时觉得碍眼。之前是想让她出口气,也顺便打消那些人的想法。原本他是想帮她的,可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结果自己却落了个‘护妻不周’的罪名。
等这件事结束后,他一定要好好‘惩罚’她才行。
那边,凤君华又低低咳嗽了声。
“爹,他可是您的宝贝徒儿,也是您的女婿。”
天机子懒洋洋瞥她一眼,姿态依旧行云流水从容不迫。
“你也是我的宝贝女儿。”他道:“早知道你嫁给他会受如此委屈,当初我是断然不会让你跟他拜天地的,就该让他等三年再说。不然也不会到了现在你这正妻还无法八抬大轿大婚仪式迎娶过门以正名分,更不至于宵小之辈看低了你,平白多了这些麻烦,还累得你背上善妒的骂名,实是不值得。”
凤君华眼神闪了闪,对面,云墨表情也微敛。暂时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子一个光明正大的婚礼,一直是他心里的痛。虽然当初是天机子做主让他俩拜了天地有了夫妻之名,却也万万没有想过会有今日的局面。作为一个本身就对女儿有愧的父亲,天机子多少还是为自己女儿不平。说这番话,有部分原因是为凤君华撑腰,也多少有些怨责云墨。
云皇眼皮子跳了跳,想着这个时候他是不是该做个和事老?
天机子的话却还没说完,“什么三从四德的,我跟你娘都没这些迂腐观念。他要娶你,就得一辈子守着你一个。他若做不到,这世上多的是人会好生照顾你。”
“爹。”这话可就有些严重了,凤君华连忙打断他。“您消消气,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犯不着您为此生气。今天可是我的生辰,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是吧?”
天机子斜斜看她一眼,叹息一声。
“罢了,你如今嫁为人妇,嫁夫随夫也是应当。”
“她不用嫁夫随夫。”
一片寂静中,云墨忽然开口了,声音清晰而冷静。
所有人都向他看来,他却只看着凤君华。
凤君华也是一怔,随即就看见他站了起来,朝着她走过来,拉过她的手,对着天机子,也对着所有人道:“我娶妻随妻就好。”
这话可谓是石破天惊,连思想稍微比较开放的云皇都眼神震了震,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凤含莺悄悄在云裔耳边低语,“你瞧瞧云墨对我姐,那才叫做情深似海呢放在手心里疼宠着呢,你好好学着。”而后又想起了什么,板着脸道:“你以后要是敢给我弄出个什么沈飞雪周飞雪出来。哼,我可没我姐那么好的脾气,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恶狠狠威胁着,“反正你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世子,也没什么江山大任在身上,我可不会委曲求全还得为了你的什么狗屁前途名声与这些个女人虚与委蛇打太极。你要是敢碰其他女人,我就敢让这皇宫多一个太监,看你还敢拈花惹草。”
云裔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道:“姑奶奶,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你别想当然的把什么都怪到我头上。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跟其他女人有什么关系了?我从前什么样儿你不是都知道吗,那都是假的,你这醋吃的可毫无道理。”
“吃醋个屁。”凤含莺瞪着他,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狠狠踩了他一脚,无视他故作夸张的表情,继续恶声恶气的说道:“我这是给你提一个醒。男人出轨往往就是在女人怀孕的时候,如今我怀着身子,你要是敢给我爬墙,哼哼。”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来,只是眯着的眼睛让云裔知道,要是他真的敢偷腥,这女人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咳嗽一声,凑过去道:“知道了,我的小姑奶奶,我整天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我既没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啊。”瞥她一眼,他又懒洋洋道:“借用刚才云墨说的一句话,我都有最好的了,其他女人再好,与我何干?”
“你就知道学别人。”
话虽如此,凤含莺面色却是很满意。
旁边的顺亲王看着他们俩人,丝毫不觉得他们斗嘴有什么不好,反观这是小夫妻的情趣。何况儿子大了不服管教,总是四处惹祸,如今娶个能压得住他的媳妇才好,省得四处招惹女人。
而那边,云墨握着凤君华的手,面色和缓而笑意温纯。
“师父刚才…”
话才刚开始,天机子便抬头看他,轻轻的嗯了声,似乎有些不满。
云墨恍然,“岳父大人教训得对,是小婿的不对,让青鸾受了委屈。今日小婿便在此立誓,至此一生,唯有一妻,绝无二心,若有违此誓,必定遭受天雷焚火之刑。”
全场震惊。
“云墨。”
凤君华心中一紧,下意识想要阻止他。
云皇也眼神一缩,握着扶手的手微微收紧。
大殿里无数人睁大眼睛看着他,沈飞雪早已是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这话比她输给凤君华还要让她无法接受。
云墨却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你小气才好,我就巴不得你心胸狭隘不容人,哪天你要是学会什么为妻者大度温婉给我纳一屋子的妾,我才该自我反省了是不是对你不够好以至于你要将我拱手让人。”他叹息一声,仍旧紧紧握着凤君华的手。这个与生俱来高贵雍容胸有乾坤九州心沉似海沟壑万千的男子此刻满面清朗眼神墨黑如玉,当着数千人的面对着自己的妻子柔情款款温柔似水的表明心迹。
“你就是你,我的妻子,我的青鸾,你用不着改变,也用不着委曲求全。任何人,包括我,也不值得你委屈自己。哪怕全天下人不懂你,还有我知你懂你。哪怕全天下弃你,你依旧在我心尖上。全天下的人骂你辱你,那么全天下便是我的敌人。你是我的妻,永远,独一无二的妻。”
他一直看着凤君华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看向其他人。就如同很多次那般对她表明心迹那般,他眼中除她以外向来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即便是当着大庭广众说着这些肉麻的情话,他也不觉得丢脸或者尴尬,仍旧面色如水眼神清明而柔情脉脉。
“从最初,到现在,以及未来,依旧如是。”
凤君华眼神震动,心中说不出的感动情绪翻涌。别人不了解他,她却是知道的。这个人生来就高华无双,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仿佛天生就有一种让人莫名服从和信任的特质亦或者是威严。他娶她,他宠她,他对她情比金坚。无论外人如何评论,无论是因为她娘亦或者她本身具备的政治价值也好,他向来不需要向全天下人证明他对她的感情是真是假。只需他知,她懂即可。
然而今日,原本是她想借此机会打消那些人的心思,却没想到他会当众立下如此誓言跟保证。
任何女人在面对这般情深意切的表白都不可能不动容。
她眼神朦胧却坚定,点点头道:“我信你。”
打从她决定对他交付自己的身心开始,她便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不,亦或者在她恢复记忆的时候开始,她便彻底为他打开心扉。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毫无保留的相信。
云墨嘴角一勾,看向天机子。
“岳父大人,如今您可放心了?”
天机子端坐不动,仍旧清冷如仙的姿态,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收到凤君华暗示的目光,眼神未有波动,只淡淡道:“她都信你了,我自然也没话说。”
云墨眼神含笑,十分恭敬的对着天机子拱了拱手。
“小婿多谢岳父大人将您的宝贝女儿嫁给我,以后一定真心相待,绝不辜负。”
天机子嗯了声,算是同意他将凤君华带走了。然后又漫不经心的瞥了眼瘫软在地上的沈飞雪和抱着她的沈夫人,这事儿还是得解决。
云墨自然懂他的意思,回过头来,脸上刚才的柔情款款已经褪去,眼神清寒而冷漠,淡淡道:“宫中礼乐歌舞向来是由母后安排,母后大去后后宫无人,此间宴会重重也该交由尚司局负责。沈大人掌管工部,何时竟插手后宫之事了?难不成朝中无事,沈大人便插手替父皇管理后宫杂事?沈大人当真是忠心得很。”
任谁也听得出这番话问罪的意味有多重,沈中良原本就因自己的女儿今日之举得罪了云墨而惶然担忧,此刻一听得云墨发难,立即跪了下来,颤颤巍巍道:“微臣知罪,求…”
“既然知罪就不用‘求’了。”云墨握着凤君华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截断了他的话,淡淡道:“沈大人许是年纪大了忧思过多,便有些糊涂了,忘记了什么叫做安守本分各司其职。工部是个细心的活儿,断然不能出丝毫差错,否者哪天朝臣户籍忽然没了,倒是一桩麻烦事儿,沈大人也担不起这个罪名。”他说得云淡风轻,沈中良却听得汗流浃背,几次想插嘴,云墨却不给他丝毫机会,淡漠而不容置疑道:“在其位谋其政,沈大人既做不到这一点,便让给有能者居之吧,你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辞官归野安度晚年了。”
沈中良面色大变,失态惊呼。
“殿下…”
云墨已经不耐烦了,回头对云皇道:“父皇,儿臣这样做,您意下如何?”
云皇向后靠了靠,神色有些散漫,也没看一眼沈中良,嗯了声。
“准。”
沈中良面色一灰,心里只冒出两个字,完了。大半生官场沉浮,大半生努力经营,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的地位,如今全都完了。
“来人。”云墨刚欲吩咐人来摘下沈中良的顶戴花翎,沈飞雪忽然尖锐的一声嘶吼。
“慢着。”
所有人都是一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让人意外而震惊,以至于好多人都忘记了原本今天挑事的罪魁祸首沈飞雪。如今听到她的尖叫,人们这才想起来,一切,都是由这个沈府小姐闹出来的事儿。
沈中良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听着女儿的尖叫,他才忽然想起来今天这事儿的起因,想起几天前女儿让他买通宫中司乐让她充当舞姬献舞以博太子殿下欢心。一来后宫无主,这种事即便他插手,只要没犯下什么大过反倒是给宫宴添了喜庆,便有功无过。二来若她真的能得云墨喜欢,将来便是东宫侧妃。他越俎代庖这事儿,便也自然的不了了之。
只是万万没想到,后果却是一败涂地,还累得自己丢了官位,沈府从此风光不在。
一时之间便是又悔又恨,悔自己不该鬼迷心窍想要更上一重楼而答应了女儿如此荒唐的要求。恨女儿不争气无法博云墨欢心,还害得自己一无所有。心中似焚烧的火焰,将他所有的恨意不甘全都烧灼成一团。模模糊糊他又忽然惊醒,想起云墨的心思深沉和刚毅决断,想起他微笑自若却顷刻能翻云覆雨的手段,他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之前一直疑惑的,想不通的问题,在此刻已然有了清晰的纹路。
宫规如此严谨,宫中司乐怎么会那么轻易被他收买?皇宫里都是云墨的人,以他的心思,又岂会不知道自己动的这点小心思?而那个叫做瑶罗的婢女,怎么会一开始就手抱古琴?显然是有备而来。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他脸色一寸寸白了,眼神里却蔓延出了悟的绝望。
中计了。
从一开始,他就踏入了别人的陷阱之中。
今天的宫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计,一个针对他的计。更是为了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果然,他的确是老糊涂了,怎么会以为云墨忙着和他的太子妃甜蜜恩爱,忽略了这些微末小事呢?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东越的太子是如何的宠爱太子妃,如今太子妃的生辰宫宴,云墨岂会容许丝毫的差错?
他明白这些,被妒火和怒火冲烧的沈飞雪却不明白,她面色煞白肩头已经被血染红,那红似乎要染到她眼底。她看着云墨,又赤红着眸子瞪着凤君华,道:“你只是被她美色所迷而已,妖女…啊…”
话未说完她忽然又是一声惨叫,左肩爆出一个血洞,鲜血咕噜噜横流,飚得身边沈夫人满脸血腥,她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骇然扑上去,凄声道:“飞雪…”
然而她没能扑得过去,云墨手指虚虚一抚,一道透明结界便阻挡了她。下一刻,她又看见女儿沈飞雪忽然双手捂着脖子,面色十分痛苦,似乎在承受着什么酷刑一般。
沈飞雪的确在承受酷刑,此刻她的脖子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她几乎无法喘息,甚至顾不得被戳穿还在流血的肩头,满手鲜血的去松那几乎触摸不到的绳索。那是罡气,是云墨给予她的惩罚。
“殿…下…”她挣扎着凄然看着云墨,眼神里泪光楚楚,满含祈求和幽怨。
沈中良此刻也反应过来,却不敢上前求情,而是满脸惊恐骇然的颤抖。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个男子的森寒铁血,无情冷硬。
云墨根本不看沈飞雪一眼,淡淡道:“辱我妻者,必死。”
这话听着耳熟,天机子刚才不就说了类似的话么?只不过天机子好歹是长辈,饶了沈飞雪一命。云墨可不管那么多,他维护凤君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再说于身份而言,他是太子,是君。而沈飞雪,也不过一个大臣之女而已。他要处置她,天经地义,没人敢私下里置喙。
“任何人。”
他说完手指向上弯曲,沈飞雪立即感受到脖子间的束缚紧了紧,刹那间将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积聚在了那个地方,她面色开始变得惨青,脖子上的血管也清晰可见。她张着嘴,因为窒息而口舌翻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还不明白为何不过刹那间自己就离死神那么近。
沈夫人在结界里失声痛哭,不断的哭喊。
没人敢求情,也没人敢说话。若沈飞雪只是无知挑衅也就罢了,三番两次出口侮辱太子妃以及开国女将,已然是犯了死罪。况且如今她父亲沈中良已被贬官,她便是庶人。一个庶人,辱骂权贵,本就应受极刑。
不过须臾,沈飞雪便已经断气。生命里最后一刻,她想起刚才天机子说过的话。
“小辈猖狂,来日必受其祸,不得而终。”
不得而终…
脑海里回荡着最后四个字,她眼神一寸寸暗淡下来,嘴角扬起的自嘲弧度刚到一半便彻底僵硬。
呼吸,终止。
她瘫软着倒了下去。
大殿里寂静无声,沈夫人的哭声也戛然而止,满脸泪水怔怔望着不过一步之遥,女儿完全没了气息的尸体。
凄怆,悲寂。
绝望,无助。
云墨面无表情的回头,颔首对云皇道:“父皇,青鸾不胜酒力,儿臣便先带她回去了。”
云皇点点头,“去吧。”
云墨牵着凤君华的手扬长而去,身后,云皇吩咐人将沈飞雪的尸体拖了下去。
……
出了大殿,两人并没有回东宫,而是直接出了宫。
凤君华想起他之前说要给她惊喜,便没有做声,跟着她出了宫然后上了马车。想起刚才在大殿的那一幕,凤君华面色微微恍惚。
“云墨。”
“嗯。”
他回过头来,伸手揽她入怀,低声道:“怎么了?不高兴?”
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温柔的看着他。
“我只是在想,你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并不期待。”
“谁说的?”
她仰起脖子道:“这还是你第一次为我准备生日礼物,我当然期待。”
他悠闲的向后靠着,曼声道:“总之是你喜欢的。”
她凑过去,道:“我喜欢的东西可不多,你确定?”
“当然。”他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眼神含情语气温热如醉,低低道:“至少我知道你喜欢我,不是吗?”
她翻了个白眼,“那你干脆把你自己送给我得了。”
他轻笑,越发凑近她,语气更为暧昧旖旎。
“我不已经是你的人了?”
她脸色立时羞红如血,呐呐道:“不许胡说。”
“我可没胡说。”他道:“刚才你在大殿里是怎么说来着?”
凤君华立时想起之前为了镇压沈飞雪以及那些大家闺秀说的那番话,本来她觉得没什么,然而在他用这种口气问出来,她便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咳嗽了两声,故作镇定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你本来就是我的人,就不许其他女人染指你。”
话未说完,已经被他用唇堵住。
她气息一窒,只觉得唇上他呼吸灼热腰间他掌心温柔而有力,似乎能托起她的全部,连同灵魂一起。
心中一荡,便张唇迎合着他。唇齿交缠间,只听得他低低而笑意柔情道:“夫人但有所愿,为夫自当遵从,绝不敢违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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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错,我有罪,还是没写到生日礼物,呜呜呜,表打我,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