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颜显然一怔,白玉般的脸颊浮现浅浅红晕。她低着头,轻轻说道:“姐姐何以有此一问?”
楚诗韵只是笑了笑,突然道:“素颜,你是不是…喜欢皇上?”
素颜一惊,旋即跪在地上。
“姐姐,我…”
“起来。”
楚诗韵伸手去扶她,叹了口气道:“我又没怪你,这么着急作甚?快起来。”
素颜本来觉得愧对楚诗韵不想起来,但听她又开始咳嗽,忙站起来道:“姐姐,你身体不好,快躺下。”
楚诗韵拍了拍她的手,道:“告诉我,你喜欢皇上,是不是?”
素颜惭愧的低下头,半晌后才轻轻道:“我也不知道。皇上…皇上他是个好人,我…”她说到后面便说不下去了,楚诗韵待她如亲姐妹,她却对她的丈夫有了别的心思,她觉得羞愧。
看穿了她的心思,楚诗韵却觉得高兴。只要能解沐轻寒身上的蛊毒,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她只恨阳月阳时出生的那个人不是她。只要素颜给沐轻寒解蛊,她让出皇后之位也心甘情愿。
“嗯,陛下是个好人。”她微笑着说道:“当年五君子名动天下,多少闺阁女子慕名向往却终究不得,你会为陛下动心也是情理之中。”
“姐姐,我…我…”素颜慌乱急切的解释,“我没想过要跟你争,你别误会,我…”
见她这般,楚诗韵心底有的却是浓浓的愧疚。到底是自己自私,这女子何其无辜?
“素颜,你没错,不必如此。”她眼底愧疚疼惜之色越发浓重,“陛下小时候亲眼看见自己的母后葬身火海,后来又流落民间,即便是被国师带回来以后,也处处受那毒后谋害,这些年一直过得小心翼翼。人人都道帝王家富贵荣华,我却知道他的孤独寂寞。”她有些感伤道:“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我也如此。但…”她话音一转,郑重道:“我希望他后半生再也不要孤寂,我希望他能够幸福。”
“姐姐…”素颜隐约看得出来,沐轻寒虽然对楚诗韵十分尊敬宠爱,但似乎紧紧只是一个丈夫对妻子该有的责任和信任,并无男女之情。
楚诗韵又笑笑,“所以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感情这种事谁都不由自主,没有谁对谁错。”
素颜不说话了,空气里漂浮着寂静而沉默的因子,压抑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门外风声悠悠,吹起一截明黄衣袍飘扬如旗。
小太监站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陛下已经来了好一会儿,该听的都听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大婚不到一年,皇后娘娘温和大度,待人有礼,宫里所有人都对皇后娘娘十分敬重爱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娘娘至今未曾给陛下添一子半女。
沐轻寒站了一会儿,终究叹息着离开回到了御书房。将所有奏折都处理完了,他却没有离开,半晌后才问:“崔宛容现在在哪儿?”
贴身小太监道:“在福来客栈住着。探子回报说,她准备混入皇宫。”
沐轻寒看向窗外,天色朦胧而灰暗,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若她想方设法进宫,不要阻拦。”
“陛下?”
小太监很是诧异。
“照做就是,莫问。”
“是。”
小太监恭敬的应了声。
沐轻寒顿了顿,又道:“秦云舟现在如何?”
“在天牢里关着,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沐轻寒咀嚼这这几个字,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味莫名。
“去天牢。”
小太监有些讶异,随即敛了神色。
“是。”
……
天牢十分潮湿阴暗,只不过已经好久没有人了。先帝晚年多病,朝政都在国师以及卢家人手中,不尊皇后者尽数被贬或杀,这天牢不过一个摆设罢了。如今唯一关在这里里面的人,却是当初那个权倾朝野的国师。
沐轻寒换了轻便的长袍走进去,没有带一个人。
秦云舟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还算是特殊待遇,除了四面都是冰冷的墙壁,甚至连铁链都没有给他套上,因为他不会逃。
此刻他正安静的坐着,闭着眼睛似乎在打坐,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眼里没有丝毫惊讶。
“你来了。”
沐轻寒单手负立,低头看着他。当初就是他给自己下了那生死蛊,也是他联合卢玉琴害死了母后和妹妹,他罪不容恕。可就因为自己身上的蛊,父皇临终前下了遗旨,不可杀。
“你在这里好像住得挺习惯的。”
秦云舟似乎笑了下,眼神有些苍凉也有些自嘲。
“你来这里,便是问我这个?”
沐轻寒轻笑一声,一挥手铁锁断裂,他走了进去。秦云舟早就中了软筋散,逃不掉。
“若我身上的神蛊也生死蛊不除,还能活多久?”
秦云舟脸色一变,“你想做什么?你疯了?”他惊得声音都变了,“不是已经找到阳月阳时出生的女子了吗?为何放弃?”
沐轻寒脸色如常,“你只需回答我即可。”
“不行。”秦云舟沉着脸,坚决道:“我决不允许你自暴自弃。”
“自暴自弃?”沐轻寒又是一声轻笑,“你以前不是巴不得我死么?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的给我种下这蛊了。”
秦云舟呼吸一滞,眼神里划过沉痛之色。
“我对不起你娘…”他声音微微颤抖,“当初是我未曾调查清楚真相,才害死了你娘和你妹妹,你要恨我杀我都是应该的。但在此之前,我只想尽可能的赎罪。即便你不为你自己,也要想想你娘。当年她那般艰辛的保住你,你就这么轻视自己的命?”他沉了沉声,继续道:“颜家的人,你犯不着同情。”
“自然。”沐轻寒面色淡漠,“在你眼里,天下人的性命都不过蝼蚁。”
秦云舟又是呼吸一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沐轻寒移开目光,良久才转身离开。
秦云舟在身后道:“蛊虫移植到她身上她不会立即死,云墨是神医,至少可以保她多活几年。但如果你要放弃,神蛊一除便是你身死之日。若不解,靠药物缓解顶多只能活一年。”
沐轻寒已经走到了门口。
秦云舟声音忽然低了几分,“想想你妹妹,如果你就这么放弃了,她会又多伤心。”
沐轻寒脚步一顿。
秦云舟嘴角扬起淡淡笑意,果然,只有那个女人是他的弱点。庆幸的同时又微微感叹。只是可惜了,那个女人已经嫁人了。不然…
……
入夜,福来客栈内,烛光朦胧倒映着两个影影绰绰的影子。
“宛容姐,表小姐真的在皇宫吗?”
紫菱犹豫的看着崔宛容,“宫里守卫重重,我们势单力薄,怎么进去?”
崔宛容沉声道:“姐姐失忆了,武功也被废了,不过可以确定,她现在就在皇宫,不会错的。”
紫菱皱了皱眉,“失忆?”
“对。”崔宛容道:“七姑娘的人全都被沐轻寒拔出了,今晚我们一定要进宫去。”她看了眼紫菱,道:“如果你怕,我可以一个人去。”
紫菱瞪着一双眼睛,嘟着唇,有些不高兴道:“宛容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都陪你下山了,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
崔宛容也知道紫菱比较单纯,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伤她自尊,便笑道:“好了紫菱,别生气了,是我不对,我口无遮拦好不好?”
紫菱也不是要跟她生气,她也知道崔宛容是一个骄傲的女人,轻易不给人道歉,她懂得见好就收。
“那我们该怎么办?”
崔宛容想了想,道:“宫里的侍卫每隔半个时辰会交接一次,那是防备最弱的时候,我们就趁这时候进宫。”
紫菱点点头,又道:“见到了表小姐以后呢?我们要怎么出来?你不是说表小姐没了武功么?我们两个人恐怕无法带着她离开。”
崔宛容眯了眯眼,“我下山的时候,老太爷给了我一支暗卫。”
“你要用这支暗卫带表小姐出宫?”
紫菱有些惊讶,崔宛容和崔宛芳虽然是姐妹,但感情可没那么好。她竟然愿意用自己的暗卫来救崔宛容,这实在让她不得不震惊。
崔宛容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也不解释。她是和崔宛芳没什么感情,不过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如今颜老爷子已经被抓了,依颜诺的性格,定然是容不下自己的,颜家是不能回了。那么接下来她该去哪儿?这是个问题。
或许人都是这样,在失去一切后才会突然了悟。从前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的笑话罢了,何必执着不放?
崔宛芳是她姐姐,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凭良心说,其实崔宛芳以前对她还不错。至少,在她失意的时候崔宛芳还劝过她,是她自己执迷不悟罢了。
她不相信姐姐已经失忆,她必须想办法让姐姐恢复记忆。
……
两人换了装,悄悄来到皇宫,站在房顶上,看着禁卫军一排排的走过,到处都有暗哨。
紫菱压低声音道:“宛容姐,如果那个叫素颜的女子真的是表小姐,那么她应该在凤銮宫。”
“嗯。”崔宛容道:“马上就是侍卫交接的时间,我们要快些行动。”她说着就将黑布拉上来蒙上口鼻,等着侍卫换班,然后对紫菱点了点头,两人立即飞身而起,朝着凤銮宫而去。
颜家人对于隐匿气息十分擅长,因此想要躲过暗卫的眼线其实不那么难。何况她们只有两个人,目标不大,很快便来到凤銮宫屋顶。
而在她们进宫的时候,沐轻寒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陛下,现在她们已经去了皇后的寝宫。”
沐轻寒在自己的寝宫中,屋内点着灯,紫色宫纱垂下来,在他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嗯,知道了,你们继续盯着,别让她们发现。”
“是。”
暗卫领命而去。
沐轻寒依旧站在阴影里,看着书案上静静燃放的烛火,眼神寂静如夜。
……
凤銮宫。
楚诗韵喝了药很快就睡下了,素颜为了方便照顾她,便住在偏殿,此时也已经睡下。门外站着两个守夜的宫女,宫门外还有侍卫在巡逻,脚步声踏踏而过。
崔宛容一身黑衣蒙面装束,站在茂密的树干上,看着侍卫慢慢走过,目光似有穿透力般盯着高高的宫墙。
身边紫菱道:“宛容姐,你先进去,我在这里给你放哨。一旦有人来,我就通知你。”
“好。”
崔宛容点头,等着巡逻的侍卫走向别的地方,才飞身落地。守夜的宫女被风声惊动,刚抬头就被崔宛容点住了穴道晕了过去。崔宛容身影一闪接住两人的身体,避免她们倒地的时候发出声音惊动其他人,然后将他们小心翼翼的靠在旁边的朱红柱子旁,这才轻手轻脚的闪了进去。她本就武功高强,身影轻如飘云,如鬼魅般闪过,又刻意隐藏了气息,所以直到进了内寝,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崔宛芳,而是来到楚诗韵的寝殿,风声一闪,方才还在门口的身影已经来到床边。重重宫幔垂下,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躺着安睡的女子。她一把拉开宫幔,眼前银光一闪。她下意识向后一躲,与此同时楚诗韵已经翻身下地,还未出声崔宛容脚下一顿立即向前一扑,掌风如电直直劈向她面门。
楚诗韵来不及呼救只能侧身躲过,却听得身边风声刹那闪过,回头一看刚才那黑衣女子正在对她笑,她一惊向后退,身后有人在她肩膀上一点,她立即动不了了。只听得黑暗中女子低低的轻笑声响起,“久闻皇后娘娘出身将门武功高强,我又怎能没有丝毫准备就擅闯宫闱呢?”她走出来,面上黑布依旧没有摘下,眼神里却有笑意闪过。
“崔家的独门功法分身幻影,想必皇后娘娘应该听过。”
楚诗韵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然而此刻她被点了穴道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冷冷的看着她。
“皇后娘娘不用担心,我姐妹二人还得靠你走出这皇宫,自然不会伤你分毫的,只不过要委屈娘娘一会儿了。”她传音给守在外面的紫菱,“紫菱,快进来。”
紫菱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危险,便纵身落地,闪身走了进去。一看到楚诗韵,先是怔了怔,随即走到崔宛容身边。
“宛容姐,这是怎么回事?她是…”
“她是皇后。”崔宛容低低道:“你先看着她,我去找姐姐。”
“好,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她看了看楚诗韵,保证道:“不会出问题的。”
崔宛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凤銮宫很大,偏殿也多,她不能解开楚诗韵的穴道逼她说出素颜,因为怕楚诗韵会呼救惊动侍卫,所以她只能慢慢寻找,索性她轻功了得,再说素颜好歹是半个主子,看到西偏殿有宫女,她立即闪身过去,放倒了宫女,她便踏进了寝殿。掀开纱幔,直接点住素颜的穴道。她可不想再出现刚才的情况。
以她的功力,黑暗中视物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大致能看清楚素颜的轮廓,依稀还如从前,只是五官有些朦胧。
她将素颜扛起来,迅速走了出去。紫菱连忙迎上来,“宛容姐,怎么样?”
崔宛容看了眼楚诗韵,“我觉得不对,这么长时间了,沐轻寒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你赶紧带着她,我们现在就走。”
“好。”
紫菱虽然单纯,但不笨。她也觉得今晚的行动有些太过顺利了,不过好在有楚诗韵这个人质在,只要沐轻寒还在意这个皇后,她们就能走得出去。
两人刚走出去,便看见地上躺着几个黑衣人的尸体,空气中散发着血腥味儿。
紫菱面色变了,“宛容姐,这是…”
这是崔宛容的暗卫。
果然她猜得没错,她们中计了。
“走。”
走出大门以后,便听到踏踏的脚步声远远而来,不过须臾,就将她们给重重包围。
火把猝然点亮,人群主动分开两排,从最末端走出来一个人。锦衣华服,面如冠玉,火把照在他脸上,容颜美如璞玉。
被挟制住的楚诗韵眼神一亮,想开口呼唤,却说不出话来。
崔宛容隐在面巾下的容颜早已阴沉如水,死死的盯着走出来的沐轻寒。
沐轻寒脚步很轻缓,却眨眼间已经来到近前,可见轻功高绝世上鲜少有人能敌。他一惯的面色温和,笑容如沐春风。身边小太监走出来,尖着嗓子道:“大胆刺客,快放了皇后娘娘。”
崔宛容冷笑,“久闻天下五君子之名,尤以贵国陛下最为温和谦让,礼贤下士,谦谦君子当仁不让,不成想,也是如此阴鄙小人。”
小太监立即怒喝,“放肆。”
沐轻寒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平静的看着崔宛容和紫菱。
“放下皇后,朕让你们安全出宫。”
崔宛容有些讶异,其实她今天隐隐约约有些感觉,沐轻寒似乎故意放她们进宫。可为何不在她们踏入凤銮宫之前就包围她们,反倒是纵容她们挟持楚诗韵呢?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楚诗韵却已经明白。
他是故意让崔宛容救走素颜的,也同时借此机会扫除颜家在西秦的所有探子,他根本就没打算借助素颜来解除自己身上的蛊。
她看着沐轻寒,眼眶里已经含了泪水。
沐轻寒却没有看她,表情依旧平静。
“朕一言九鼎,既然说了会放你们走便绝不会阻拦,但你们得保证不能伤皇后分毫,否则朕会让你们葬身于此。”
他性子本就温和,便是说着威胁血腥的话表情也依旧没有任何冷酷或者阴婺之色,然而没人怀疑他语气里的决然和压迫。
崔宛容眯了眯眼,对沐轻寒这个人她自然多少也是有几分了解的。天下无君子,云墨雍容华贵而心机深沉,向来喜欢玩转权谋人心,永远高高在上从容姿态。玉无垠只有两个字,神秘。明月殇是挂着温和的脸皮,实则手段狠辣心机不下于云墨。还有个云裔,看似风流实则狡诈如狐,全都是不好招惹的。
唯有这个沐轻寒,才真正当得起这‘君子’之称。永远处变不惊,永远温和有礼,言出必行绝不玩小人手段。
“让我放了她也可以,你得让他们退后。等我们出了皇宫,我自会归还你的皇后。”
沐轻寒又轻轻笑了笑,“朕本来以为崔姑娘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这般糊涂。”
崔宛容眼神一变,只听得沐轻寒又道:“这里是皇宫,不是玉佛山颜家。”
他语气淡淡如风如云,面色依旧温文尔雅眼神柔光满溢,任谁一眼看去便是一副翩翩谪仙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包含威胁的意味。
“崔姑娘若想活命,便放下皇后,否则你们走不出去。”
崔宛容咬了咬牙,心里在天人交战。这时候,素颜却幽幽转醒。她一眼看见无数火把,下意识眯了眯眼,而后就察觉自己被人挟持着。她一惊,立即抬头,看见对面的沐轻寒,十分惊讶的喊了声。
“陛下?”
沐轻寒眸光一闪,没看她。
素颜又注意到挟持自己身边的这个黑衣人,倒是没有惊惶。
“你是谁?你们想做什么?快放开我…”她努力挣扎,然后又看到了同样被挟持的楚诗韵,惊道:“姐姐,你怎么了?”
“你没有姐姐。”
崔宛容看着她,目光复杂。
“她不是你的姐姐,她骗了你。”
“住口。”
素颜听不得她如此污蔑自己的救命恩人,“你们是谁?挟持皇后娘娘做什么?快放开她,皇上不会放过你们的。”她似想到什么,冲沐轻寒大喊。
“皇上,你快救姐姐,快救她…”
楚诗韵看着她到此刻还在为自己着想,想起自己的私心,不免又是一阵愧疚。
崔宛容又冷笑一声,眼神似叹似讽又似怒。
“她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骗了,你根本就不叫什么素颜。你有名有姓不是什么孤儿,你姓崔,你叫崔宛芳。”
仿如一个惊天炸弹,将素颜炸得外焦里嫩,她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怔怔而苍白的看着崔宛容。
“你…你说什么?”
见她没有排斥,崔宛容趁胜追击。
“姐姐,你是我的姐姐,你叫崔宛芳,我是你的妹妹,叫崔宛容。”她一把摘下面巾,露出绝色容颜来。“姐姐,你好好看看我,我们是亲姐妹。你不叫什么素颜,是他们把你打伤,是他们废了你的武功还让你失忆。他们不安好心,你不要被他们骗了。”
“不…”
素颜完全接受不了她这一套说辞,苍白着脸往后退,崔宛容却抓着她的肩不放手,眼神冷厉而悲绝。
“姐姐,你醒醒,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救你只是想要利用你。这个女人…”她指着被紫菱挟持的楚诗韵,眼里爆发出深深的愤怒。“她为了一己私欲才救你,你不要相信她。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不,不可能。”素颜脸色惨白的摇着头,“你说谎,你说谎。”她凄厉的大喊,猝然抬头看向沐轻寒,眼神里充满了无助。
“陛下…”
沐轻寒抿了抿唇,叹息一声。
“她说得对,你不叫素颜,你叫崔宛芳,她是你的亲妹妹。”
“陛下…”
楚诗韵震惊的看着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惊讶自己的哑穴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
沐轻寒没看她,只是看向素颜,眼神里露出深深歉疚和无奈。
“素颜,不,崔姑娘,很抱歉,朕和皇后都欺骗了你。现在你的妹妹来找你了,你跟她回去吧。至于你的记忆,朕也无可奈何。或许跟你的亲人在一起,可以刺激你恢复失去的记忆。”
素颜脸色又白了一分,踉跄的后退。
“陛下?”
崔宛容显然也没料到沐轻寒会亲口告诉崔宛芳真相,怔了怔,抓着素颜肩膀的手也松了几分。等意识到她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连忙又要去拉她,却见她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痛楚和脆弱,看起来楚楚可怜,不由得心中也有些感伤。
“姐姐…”
素颜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打击,她看着沐轻寒,眼底深处有遭受欺骗的愤怒和复杂交织的爱恨之情。
“为什么?”
低若蚊蚋的轻问。
“为什么?”
咆哮撕裂的质问,划破整个夜空,似灵魂的哀嚎,控诉着这人心的丑陋和自私,以及无奈算计。
……
玉佛山脚,凤君华蹙了蹙眉,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怎么了?”
云墨发现了她的异常,轻声询问。
“不知道,就是…”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个黑影落下,对云墨轻声禀报着方才西秦皇宫发生的事儿。
凤君华脸色大惊,“什么?”
云墨挥了挥手,示意暗卫退下去,无奈的叹息一声。
“怎么会这样?”凤君华脸色微白,喃喃自语。“大哥,他…”她咬了咬唇,“不行,我要去一趟西秦。”
“青鸾。”云墨拉住她的手,道:“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凤君华心很乱,“放走了崔宛芳,再找一个阳月阳日阳时的女子可就难了,那大哥身上的蛊…”
“放心。”云墨声音很轻,却包含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将她心里的慌乱慢慢压了下去。“她们出不了西秦的,相信我。”
凤君华抬头看着他,目光里光泽不断变换。
“你早就知道大哥会对崔宛芳坦白一切而放了她们?”
云墨笑了笑,“我不确定,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凤君华睨了他一眼,提着的心慢慢落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走吧,上山。”
云墨点点头,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山峰,嘴角勾起一缕不知名的笑意。然后揽过她的腰肢,身影一跃,便如风般掠上了山顶。
已经丑时,天色黑得如同化不开的墨,伸手不见五指。而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黑夜里视物轻而易举,轻易的便看见两座山峰相隔深渊之处冒起的腾腾白烟,那是毒烟。凤君华本身有三魂珠护体,不惧百毒。云墨贴身带着当日从她身上得到的血玉,也可御百毒。两座山峰之间隔着的距离比较长,且中间没有任何相接的桥梁,常人要过去实属不易。然对于两个高手而言,实在不算什么。
云墨低声对凤君华说道:“山门有机关,待会儿过去后要小心。”
“嗯,我知道。”
千里渡加上举世无双的轻功,轻而易举踏空越过两座山峰,无声无息飘过,却并没有立刻落地。因为这里设有阵法,随便踏错一步都会误入陷阱。半空中云墨揽着凤君华的腰,眼神一瞥,嘴角便勾起淡淡笑意,带着她绕着四周飞了个圈,耳边风声赫赫,有咔咔声响起,随即两人稳稳落地。
……
颜如玉今日练功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她想了想,从密室里走了出去,招来暗卫。
“去山门口盯着。”
玉佛山到处都是机关暗道,若有人大胆闯入,第一关的时候就会经惊动暗卫。且入门的机关都是通向老爷子,颜诺,以及她的房间。也就是说,若真的有人上山,必定触动机关,她也早就发现。虽然她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心底总觉得不安。
“少爷有没有出去?”
颜诺做事向来坦荡,也不怕被人盯着,所以她很容易打听到颜诺的去向。
“没有。”暗卫道:“山下的暗线每隔一刻钟就会传来消息,入山的机关并没有开启过。”
暗卫也是要睡觉的,所以每隔一刻钟也会换防,不过就是刹那的功夫。而在那个时候,入山的机关会暂时关闭,守山的暗卫便会上山休息。换做常人,自然不可能在眨眼间的功夫趁着交接换防的时间上山,而且还得避过重重暗卫的眼线。但对于两个会隐身术且不怕百毒又精通所有机关阵法的绝世高手来说,常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在他们身上便不算什么了。
颜如玉点点头,心中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加倍人手去守着,这个当口,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
暗卫应声而去。
颜如玉想了想,转身进了屋,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而此刻,凤君华和云墨已经站在大门口。一路上解决了守护各个关卡的暗卫,那些机关暗道便自动被人关闭。两人都知道,这是颜诺有意放他们上山。玉佛山本就不好闯,颜家百年来便是专门担任为南陵皇室培养暗卫的重任,颜家暗卫比起四国皇族还要多,更莫说那些三步一道的机关,更是一重比一重厉害,一重比一重阴狠。
大门被开启也会惊动暗卫以及颜如玉等人,凤君华看着云墨,传音道:“找出开启石门的机关不难,但一旦石门开启就会发出声音,便会惊动所有暗卫,到时候我们插翅难飞。若想无声无息进去,就得将这石门融化。可这石门重有千金,且是海底岩石打造,没有一甲子功力根本无法消融。虽然你我都已达到这个境界,但必定元气大伤,到时遇见高手,就麻烦了。”
“谁说不能惊动其他人?”云墨单手负立,黑暗中眼神如海底礁石,深不见底。“颜家先祖有三子一女,每个儿子所出子息不下十个,而颜家的女儿向来招婿不出嫁,所出子女也都冠以颜姓。这么多年一代一代的传下来,颜家的子孙足有数百人。远的不说,你外祖父那一代便有兄弟五人,姐妹九人,其中嫡出子女三人,其余全是庶出,每人在玉佛山各站一隅。颜真义当初杀死了所有兄弟姐妹,旁支族亲却一个都没有死。颜家祖训十分严苛,除了继承家主之人,无论嫡庶,其他均为旁系,世代不可承袭竞争家主之位,且必须对着祖先牌位命理轮盘发下血誓,若有违背,必受天谴。所以即便颜家家主一脉子息稀少,旁系枝繁叶茂,历代家主却从不担心旁系做大威胁家主传袭。”
“你可知道颜家内部如何分布?”
“知道。”
“好。”
凤君华眯了眯眼,“一会儿咱们进去后必定惊动暗卫,届时咱们趁乱离开,分头走。”
她明白云墨的意思了,今天他们上山原本就是来捣乱的,何必怕惊动他人?最好让他们人心惶惶自乱阵脚,他们才会趁机作乱。
云墨回头看着她,“你想去找颜诺?”
凤君华也不隐瞒他,“玩人心权谋我不及你,况且对颜家势力分布你比我熟悉,挑拨离间从中取利这种事自然是交给你做。我嘛,就捡简单轻松的活儿做。”她顿了顿,眼神微深。“我想找出我外祖母的灵位。”
云墨看她一眼,“好。”
他走过去,对着旁边山石,手心光芒流转如星,刹那将黑夜照亮。隐约听得见有人影攒动,下一刻,山石凸起一块光滑如玉的按钮。凤君华指尖一点,轰隆一声,石门开启。与此同时,暗卫接连而来。
两道光影一闪,转瞬没入踪迹。周围吹起一阵怪风,黑暗中似乎有影子刹那划过。暗卫们不敢大意,早就有人去禀报了颜诺以及颜如玉。
颜如玉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到得现在,她反倒是静下心来,调动了颜家顶级护卫,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凤君华隐身躲过大批暗卫,时不时的偷袭,将他们的视线引开,又闪身去了另一个隐蔽的角落。隐身术不能使用太久,否则对自身体力消耗过重。她只能在应付不了追杀的时候隐匿身形,休息一会儿再进入下一场战斗。
颜家太大,她又不太熟悉环境,现在只能制造出动静,等着颜诺出来。
她轻功高绝,然而那些暗卫的轻功也不低,关键是,他们对于隐匿气息很是擅长。她便是隐身,气息也不能完全隐藏,只要靠得近了,还是会被发现。所以她身影明明灭灭,出手毫不留情。凤凰诀一出,无人可敌。红莲业火什么都能焚烧,凡是靠近的人,一个也躲不过。
灯光大亮,越来越多的暗卫层出不穷的出现。凤君华一身红衣如火,在一群黑衣人之中游刃有余,掌风过出便有火花四起,渐渐的便无人敢靠得她太近,干脆摆起了阵法,堵住她所有去路。
凤君华冷哼一声,离恨宫的藏书阁里有天下无数奇门阵法,她手中还握有上古奇阵,何须俱这人间小小阵法?她也不着急,很有耐心的和这帮人周旋。被困在光圈内,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偷袭。她身轻如云,动作矫健如猎豹,轻飘飘的躲过,待出杀机之时暗卫又无声消失。
她看了看四周,想起自己练的九天诀,其实需要在这玉佛山上吸收天地灵气才能大成。而且必须在一个封闭的地方,躲过外界有可能的所有危险,静心宁神,真气在丹田运行七七四十九周天。等入明堂,破明关,便能大成。
想通了这一切,她便盘膝而坐,周围升起结界,一旦有暗卫潜进杀她,就会被她身上自动结成的结界阻挡。
或许颜诺便是给她这个机会,等她九天诀大成。
杀不了她,暗卫便会越聚越多。
那么云墨那边就会越安全。
颜诺早就得到了消息,也知道是凤君华和云墨上了山。他一出门,就看见颜如玉带着人走来,沉着脸道:“他们上山了。”
“我知道。”
颜诺面色不变,他们所居住的院子处南方,而凤君华他们上山的时候乃是北方,所以便是前方闹出那么大动静,后院也依旧没受到影响。
颜如玉脸色很难看,“是你关闭了入山的机关。”
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颜诺嘴角微勾,“小姑姑有心情来秋后算账,不如去看看西苑那些旁系族亲吧。若我猜得没错,大抵今晚上他们要不平静了。”
颜如玉咬牙,手指紧握成拳。
“颜诺,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
颜诺负手而立,淡淡道:“你不是要救祖父么?如果不将他们引上山,你觉得在云墨眼皮子底下,谁能闯入他的地盘救人?”
颜如玉皱眉,怀疑的看着他。
“你会有那么好心?”
颜诺轻笑了声,“小姑姑,我记得前几天你还对我说过,让我不要忘记自己的姓氏和血液,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你是失去武功,不会连记忆也失去了吧?”
颜如玉怒火中烧,“你…”
“好了,我不跟你争。”颜诺淡淡道:“他们上山的时候我就已经安排人在那个时候下山去东越了。云墨的别院守护很是严谨,即便他不在,也没几个人能闯进去。原本我是想亲自下山,不过我怕小姑姑你一个女流之辈无法守住玉佛山,所以只能派我贴身隐卫前去了。”他看了看天色,道:“我收到消息,离恨宫九九八十一铁卫已经出动,云墨早年训练的四十九流影也分别驻守东越皇宫和他的别院。此次行动呢能否救得出祖父,我也没把握。”
他看向颜如玉,“小姑姑,别怪我没提醒你,云墨此人心机深沉,最是出其不意,你还是带着你的人去西苑看看吧,省得他又闹出那许多风波,到时你我都不好收拾残局。”
他看了眼颜如玉身后的暗卫,颜家剩下的一批最高顶级暗卫。
这些人,算是他送给云墨一个大礼吧,相信他能解决。
黑暗中他眼神幽幽如烛火,闪动着诡谲莫测的光。
玉佛山,该塌陷了。
天下的平静,也该打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