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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得之前已经罢朝多日,未曾下诏,文武百官这个时候自是不会进宫。只是前些日子是因为大雪不断才罢朝,如今这雪说停就停,不可谓不奇怪。忧国忧民的老臣老早就进宫,请求商议朝中大事,当然,钦天监也在。但刚进宫,就被乐枫告之,昨晚雪下得大,陛下深夜批阅奏折,感染风寒,今日不议事。

这也在情理之中,这几天的大雪的确下得有些诡异,好多人都窝在家里不出门。想到这么冷的天陛下还忧心国事,大臣们老怀安慰,关切了几句便出宫去了。

乐枫站在宫门前,看着几个老臣离去,发出长长的叹息。他们没有想过,陛下凤体抱恙不上朝,为何不是大内总管朱瑜祥来这里传口谕而是陛下身边近身婢女?

陛下是凤体抱恙,不过不是什么感染风寒,而是失心疯。

大安国立国不过两个月,朝政刚刚稳定下来,陛下却得了失心疯,这要是传出去,如何能不动摇国本根基?所以,昨天晚上的事儿不能传出去,否者大安国就完了。大安国完了就意味着前线战争败了,大安会被南陵占领。天下疆土,南陵得四分之三,东越孤掌难鸣,迟早会被南陵吞并。

到时候会死多少人她不用计算,只知道她的主子会被明月殇所夺,一辈子囚禁深宫禁脔,生死不能。

所以从昨晚开始,宫中守卫加强,绮扇已经去了淮安王府,然后皇戟卫和京都守卫将整个国都围得水泄不通。当然,这些事大臣们是不会知晓的。

风雪停了,大安却迎来开国后比动乱更大的危机。

想到这里,她胸中不由得涌现愤懑的情绪。

那个洛水兮,她就是故意挑在这个时候闹事儿。宫主身份越高背负越重,一己之身关乎天下。她就是要宫主崩溃疯狂,一国之君得了失心疯,还怎么做皇帝,还怎么镇服百官?但是如今大安国刚立,偏偏宫主的身份还极其敏感。东越的太子妃这重身份从前是荣耀,现在那就是随时就能爆炸的炸弹。

无论是前朝西秦还是如今的大安,都和东越是联盟国。

如今宫主得了失心疯,东越要收归大安那是名正言顺。但那些老臣会答应么?显然不会。若换做从前宫主没病没痛的时候还好,如今宫主疯了,大家只会觉得宫主心智散乱做出的决定不理智,定然群起反对。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

所以不能!

原本宫主是准备在大安国安定下来以后就向东越递交降书,夫妻嘛,哪里分你我?

可偏偏这个时候太敏感,如何降?

而且就算是降,也得宫主亲自出面才行。但现在宫主这个样子,一出去人家就会发现她神智有问题。

云墨向来寡淡心思深沉狡诈多端,这时候若说是神志不清的凤君华心甘情愿将向东越臣服,还不如说是东越趁火打劫想收归大安。

本来嘛,一个男人再怎么对一个女人深情如海,现在这个女人疯了,这个男人凭什么对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痴情如一?尤其是云墨,这个天之骄子,天底下有的是女人巴不得爬上他的床。这个道理,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分明。

所以,此法不可行。

她转身,晨光打下,她裙裾逶迤而下,淡白的光穿过金丝缕缕的绣线,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捂着胸口,此时才轻轻咳嗽起来。

昨夜受伤太重,便是再好的灵药,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痊愈。

幸好,那些暗卫都死了。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是亲近之人。

……

碧波粼粼水光荡漾,宫墙巍巍绿树红花,枝头上雪水滴滴答答,在清晨中格外清晰而美好。重重幕帷深处,沉香寥寥,此室静谧,掩盖了浓浓血腥味。

今早凤君华一醒来便疯疯癫癫,进来伺候洗漱的宫女吓得呆若木鸡浑身颤抖。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有些秘密,是需要用鲜血来掩藏的。

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云墨看着被点了睡穴安静沉睡的凤君华,手指温柔的在她脸颊拂过,眼神静谧如水。

忘情丹是药,也是毒。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服下忘情丹也不过忘却前尘情缘罢了。然而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却对胎儿有着莫大的伤害。再则,她中的梦相思与玉无垠不同。情缘难了,心恨难平。解不了梦相思不说,她只会因罪恶自责愧疚的折磨而日夜癫狂,不死不休。

昨天晚上给她把脉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再加上多年深埋的罪恶和误杀玉无垠的愧疚齐齐涌来,将她的神智折损,脉象紊乱心智受创,记忆也断断续续。这种情况,很糟糕。尽管已经早有准备,却远远不如亲眼看见她疯癫来得冲击大。

但他别无他法,甚至心中隐隐松了口气。

她无法承受那些罪孽,又不能死,只能选择疯狂。就像四年前受不了自己是*所出的慕容琉仙那样,在毁天灭地的打击下,神智癫狂,成为一个疯子。

他低头看着她,想着她方才那般发狂的情形,想起自己的母亲。

当年她被幽禁疯癫的时候,是否也是这般?双目赤红形容狼狈,偶尔如泼妇偶尔又状若孩童。

他将她拥入怀中,贴近她的额,微阖着眸子,面色沉静而微微凄凉。

乐枫走进来便看见这样一幕,外面深秋寂寥,雪水滴滴答答渗透了空气,屋内却燃着暖香,沉睡的女子靠在墨衣男子怀中,男子以守护的姿势将她紧紧纳入怀中,眼眸半阖神情怜惜。那姿态,仿佛要将怀中女子紧紧纳入自己羽翼下,任外界风雨飘摇,也丝毫不损。

岁月静好,此刻温柔。

乐枫眼角立即就湿润了,宫主何其可怜,受这人世颠倒苍凉。又何其有幸,能得这样一个男子痴心守护,至死不渝。

云墨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都走了?”

她低头嗯了声,“是。”

云墨依旧没睁开眼睛,窗外风声静静,纱幔漂浮荡漾,如水波涟漪。空气中漂浮的沉香丝丝缕缕熏得人神魂欲醉。

乐枫慢慢抬头,觉得视线开始模糊,隐约听到那男子声音低沉而优雅。

“乐枫,我需要你帮一个忙。”

“殿下请吩咐。”乐枫肃然道:“只要能帮宫主渡此劫难,属下万死莫辞。”

“她如今神智疯癫,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毕竟不能长久,我要带她回东越。”

乐枫自是知晓这个道理,但要以何为借口?

“洛水兮来之前必定已经有所准备,最多不过三日,她因弑母而疯癫之事必定闹得天下皆知。”他没回头,声音依旧冷静沉着。“她如今身份敏感,千万人盯着。一旦此时暴露,必定成为众矢之的。纵然我能保她性命,她亦会受天下唾骂。”他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飘渺如风,似在喃喃自语。

云墨终于回头看着她,那眼神终其一生乐枫都不会忘。沉静如黑夜,又衍生出丝丝渺渺无尽的阴暗和莫可奈何的痛恶。

“为了朝堂安定,为了大安太平,为了保她清誉乃至性命。你愿不愿意,为她牺牲?”

乐枫立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属下的命是宫主救的,没有宫主就没有今日的乐枫。如今宫主为奸人所害,只要能换得宫主清明,便是让属下上刀山下火海,乐枫也不会皱半分眉头。”

“不止如此。”

云墨手指依旧轻轻拂过凤君华的耳鬓,声音寂静而萧条,却依旧难得的镇定冷静。

“你还要背负叛徒的骂名,从此受离恨宫唾弃,受天下万民辱骂,至死不得安宁。”他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乐枫,语气依旧淡漠。“你昔日的亲人都将离你而去,他们都会弃你如敝屣。你想好了,我不逼你。”

乐枫脸色悠然惨白如雪,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自幼没了父母,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然而自从入了离恨宫,她才感受到家的温暖。她可以为宫主毫不犹豫舍弃自己的性命,可以为离恨宫出生入死,只因离恨宫是她的家,离恨宫所有人都是她的家人。即便是死,她也是光荣的,因为有那么多的亲人,那么多的温暖。

而如今却告诉她,她不但要死,而且要担负叛徒的骂名而死,死后还必须受万人辱骂。这罪名,她得背到地下去,无休无止。

离恨宫的人不畏惧死亡,却畏惧孤独背弃,那比穿肠入骨还让她痛不欲生。

可是…

“只有这样才能救宫主,是吗?”

“是。”

云墨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这是最好的办法。”他说,“她如今身怀有孕,这个孩子不止是大安的希望,还是东越的未来。如今天下开战,有人想要加害她的孩子也属正常。然而她本身武功高强,宫中守卫严密,无人能近身。唯有你这个贴身婢女,她的心腹,才能对她动手。孕妇前三个月最脆弱,自身防护力也会减弱。她原本身在大安身边亲近人少之又少,对你这个心腹自然是信任有加不会有任何防备。所以,若你对她出手,她必定防不胜防。”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仿佛戏本子上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可你从小生在离恨宫,她是你的恩人,你有什么理由迫害她?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是卧底,是南陵派到她身边的卧底。”他语气慢慢变得温凉,眼神也似冰雪融了初雪,一点一滴森凉而冷漠。

“天下人都知道明月殇对她心怀不轨。如今她怀了我的孩子,明月殇气量狭小不容于此故而下此毒手也在情理之中。我们成亲四年,她一直未有所出,天下人口诛笔伐不在少数。如今她好不容易怀孕,我夫妻二人自是喜不自胜。若这孩子有个什么万一,以她的性子必定受不了打击而崩溃成狂。而她如今有身负一国之重,届时国之大乱,边关战事也必将受影响,谁得利?”

乐枫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明月殇。”

“对。”

云墨道:“所以,你要做他的卧底,要做叛徒,要做这个罪人。即便以后大局已定,我和她都不能为你平冤,你要永世背负冤屈而死。”

这是不下于凤君华弑母的诛心之罪。

人可以不怕死,但最怕背负。尤其是,这样莫大的冤屈背负。

乐枫脸色更为苍白,双手紧握成拳,颤抖着坚定的点头。

“我愿意。”

“明月殇不会吃下这个哑巴亏,一旦此事公布天下,就做不得假。因为他会派人彻查,所以不能易容,不能找人代替。”他闭了闭眼,“你,只能死。”

乐枫眼中闪烁着泪花,“我知道。”

她并非愚钝之人,其中关键,如何不清楚?她不是卧底,却必须要作为明月殇的卧底而死。一个女人,成亲多年终于怀孕,却在这个时候发现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自己对自己的孩子不利。再是冷静再是沉着的人都会愤怒都会大发雷霆。尤其是,凤君华七岁之时曾遭遇那样血粼粼的背叛,以至于生母被杀丫鬟被辱自己记忆被封流落在外十二年,苦不堪言。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凤君华疯癫之事很快就会尽人皆知。然而这疯癫的源头,却万万不能让人知晓。

必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压下她弑母之罪。

唯有背叛,才能直击她心中最深的伤疤。唯有身边最亲近的人对她下杀手,以至于她没有防备伤了头颅进而得了失心疯,云墨才能理所当然的将凤君华带回东越照顾。

至此,凤君华弑母的罪,便永远掩藏在历史尘埃之中,消弭在十六年前慕容府的血案里。

玉无垠牺牲自己性命替她掩饰了十六年,如今云墨岂能让这件事公布天下将她逼死?

为了保护她,就必须有所牺牲。

弃车保帅。

身在高位者,理应看清情势,进而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她疯了,他却必须清醒。即便再痛,他也要替她收拾残局。

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向来是他的作风。

乐枫先一步死了,他们再爆出凤君华因弑母而疯癫便成了别有居心。谁都有眼睛,眼下天下战乱不停,此等诛心之罪无人能承受,更何况凤君华本就是孝女。那年南陵姜太后寿辰之日,谁都看见她为报母仇不惜杀死青梅竹马的师兄。离恨宫的存在,这些年的战争…全都证明她为母不平的仇恨。

况且,那年玉无垠亲口承认是他杀了莫千影。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为而敢当,当而敢认,是为君子。

比起玉无垠的敢作敢为,明月殇却显得卑劣无耻。

两厢对比,谁都知道该相信谁。

明月殇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泼脏水。而且他想要得到她,也不会允许她清誉被污。

所以,那件事,他顶多只会沉默,不会雪上加霜。

到得这时,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哀。

他们想要的他不会给,牺牲乐枫,或许不够安抚他们,但这已经是他的底线。

哪日她清醒过来,知晓乐枫为她牺牲,定然痛心疾首。

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此时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乐枫闭了闭眼,抬头坚定道:“乐枫愿意配合殿下,只求救宫主于水火之中,纵然此身成魔,也在所不惜。”

“我和你一起。”

绮扇的声音响了起来,铿锵有力。

乐枫一惊,抬头便见她站在珠帘后,身影窈窕而纤细。她慢慢走近,面色沉静,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绮扇,你…”

绮扇已经跪在她身边,道:“这种事,你一个人没有说服力。宫主可以不防备你,但还有我。我们两人近身伺候宫主,若你是叛徒,我却毫无所查,离恨宫的人,怎能如此无用?”她语气像大浪淘沙后的沙石,干净清脆,甚至带点笑意。

“唯一的解释,我们两人都是卧底,只有我们两人联手,才能天衣无缝。”

云墨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显然,这个结果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死一个乐枫并不能成事,如果再多一个帮手,就更有说服力了。

乐枫却知道,绮扇是不希望这叛徒的罪名让她一人承担,所以选择与她作伴。她们身为宫主贴身侍女,却没有保护好宫主安全,让宫主被奸人所害,本就有罪。如今为宫主牺牲,是理所当然。

背叛之罪,蚀骨焚心。

她一个人太孤独,所以绮扇选择与她一起承受。

她眼角闪烁着泪花,“绮扇…”

绮扇却对她温柔一笑,“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当初立誓的时候说过同生共死。如今我岂能让你一人承受这叛心之罪?”

乐枫眼中泪光闪烁,脸上渐渐扬起笑意,用力的点点头。

“好。”

……

事情发展的很迅速,当天晚上就传出大安国女帝陛下怀孕,阖宫上下喜气洋洋。然而不到一刻钟,女帝遇刺。刺客,居然是贴身婢女乐枫和绮扇。为何会那么顺利?因为女帝的暗卫全都被两婢女所杀。整个大安国朝臣都知道,他们的新帝身边跟着的贴身婢女不是宫女,而是离恨宫的高手。天下人都知道大安国的女帝和东越太子成亲四载一直未曾有孕,如今好不容易怀孕,自然是高兴万分。谁知竟然出现这等变故?

宫中禁卫军以及皇宫暗卫很快被惊动,然而已经来不及,女帝已经晕迷不醒,据说是在打斗的过程中伤到了后脑勺。太医说,很可能会失去记忆,甚至眼中的会神智错乱。

乐枫和绮扇很快被抓,最后咬舌自尽。

嘴角殷红的血染红了地面,并不浓重,但就是这么两个人,这么两具尸体,却比任何一次动乱成千上万人死亡的血更刺鼻刺眼。

这似乎是某种预测,某种昭示。

两个女子的死亡,让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阴沉中。

翌日,云墨出现在皇宫。

他是凤君华的丈夫,也是神医,由他给凤君华看诊是理所应当。

很快结论出来了,凤君华因撞破头而得了失心疯,需要静养。

与此同时,淮安王、六部尚书三阁老以及左右丞相全都在帝寝殿外跪着。云墨派人告诉他们,他要将凤君华带回东越,召回逍遥王,朝政由逍遥王和淮安王处理。

他好歹是别国太子,不适合干预内政,只有果断的处理残局。

朝臣还在震惊于凤君华突然得了失心疯这一事实,有人自然并不相信。然而下一刻,凤君华赤脚走了出来,神色癫狂胡言乱语,甚至意欲撞墙自杀。被云墨阻止。

这一幕无数大臣看在眼里,惊在心里。

大安国才刚刚安定,那些蛀虫什么的自然不可能一次性清洗完毕。这个时候,有人生出什么别的心思也是正常的。之所以让这些老臣进宫,不过就是因为他们基本上都是两朝元老的肱骨大臣,比起那些眼皮子浅自私自利的官儿们要懂得如何分辨是非得多。在加上云墨巧舌如簧,对当今天下时局一番分析,他们自然该懂得如何做了。

之所以顾及云墨,不过就是因为他是别国太子罢了。如今人家又没有趁此机会占领大安的意思,还猜疑个什么劲儿?况且他还是凤君华的丈夫,又是神医。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凤君华交给他照顾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与此同时,明月殇截住洛水兮放出凤君华因弑母而疯癫的消息,然后杀了暗卫。自己站在窗前,久久凝思。

云墨很快就带凤君华离开了大安。当然,洛水兮也被他带回了东越。

龙城被攻陷,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兰城。

慕容轻寒收到飞鸽传书,上面只有两个字。

“速回。”

皇宫的消息传到边关至少需要一日,而且还是最快的速度。他只知道那天晚上皇宫好像遇到变故,具体情况却不知。但云墨既然给他传信,就代表着事关重大,必须回去。

朝廷的圣旨半个月后才抵达,而半个月之内,足够他了解所有真相。

当然,什么遇刺撞破脑袋而疯癫他是不会相信。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其中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当即便和楚诗韵离开兰城回了国都。

兰城因为有他坐镇才可保住,秦云舟已经战死,尹枫失踪半年未归,兰城大小将领死伤惨重。如今慕容轻寒和楚诗韵都走了,就只剩下潭渊和凉州国几个出名的大将镇守兰城。

在慕容轻寒离开的第二日,明月笙便趁机攻打兰城。

九月二十,兰城破。

十月初,金城城主投降。

十月十二,昌州失陷…

边关的消息如雪花一般纷纷而来,炸得朝中人心惶惶。

与之相呼应的是,除却九月初那几日怪异的大雪,今年北方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冬雪,也顺利阻止了南陵大军的前行步伐。

话分两头,且说东越龙城沦陷以后,朱雀便带人退居忠州。

一路上,凤君华醒来就开始发疯,云墨无奈,只能点她的睡穴。她睡着了,也就安静了。有时候她醒着也很安静,安静得像个小孩儿,谁都不理,只抱着膝盖轻轻的唱歌。

云墨凑过去听。

风吹沙,蝶恋花,千古佳话

似水中月,情迷着镜中花

竹篱笆,木琵琶,拱桥月下

谁在弹唱,思念远方牵挂

那年仲夏,你背上行囊离开家

古道旁,我欲语泪先下

庙里求签,我哭诉青梅等竹马

求,菩萨保佑我俩

不停的猜,猜,猜,又卜了一卦

吉凶祸福,还是担惊受怕

对你的爱,爱,爱,望断了天涯

造化弄人,缘分阴错阳差

风吹沙,蝶恋花,千古佳话

似水中月,情迷着镜中花

竹篱笆,木琵琶,拱桥月下

谁在弹唱,思念远方牵挂

那年仲夏,你背上行囊离开家

古道旁,我欲语泪先下

田里庄稼,收获了一茬又一茬

而,我们何时发芽

不停的猜,猜,猜,又卜了一卦

吉凶祸福,还是担惊受怕

对你的爱,爱,爱,望断了天涯

造化弄人,缘分阴错阳差

猜,猜,猜,又卜了一卦

是上上签,可还是放不下

对你的爱,爱,挨过几个冬夏

日夜思念,祈求别再变卦

声音清脆而眼神迷醉,神情微微向往又带几分思念和惆怅,字字入心字字悲凉入骨。

他怔了怔,低头见她靠在车壁上,眼神无神,只重复的不停的唱,好像记忆回到了某一个时光交错点。

他沉默着,想起了那年她火烧普济寺。

当初她去算卦,是为玉无垠的行踪。

玉无垠死了,她心中再难受也不曾对当年的事多提半个字。如今她疯了,潜意识还是记着他,记着那个宁愿用性命洗刷她罪孽的男子。

彼时年少,不知情为何物。等到明白了,故人早已不复存在。

他微微叹息,唤了声。

“青鸾。”

她浑身一震,眼神里升起恐慌,歌声一止。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喃喃自语着:“娘,您别担心,这块玉佩,我不会让别人看见的,不会的…”她说着就去摸挂在脖子上的血玉,玉佩是热的,触手温润。她紧紧捏在手心,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神志不清,却对那块玉佩十分敏感。那日云墨叫她名字的时候,她立即就发狂了,也是如此刻这般疯癫呢喃,然后到处找那块血玉,神情疯癫痴狂。云墨没办法,只能将那块玉还给她。她握着那块玉,神情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没人看的见上面的字,除了师兄…”她神色又恍惚起来,“师兄…师兄对我最好了。师兄会给我讲故事,会哄我睡觉,会带我飞,会给我下面…”

她痴痴的笑起来,将玉佩放在心口上。

“师兄说要娶我,说一辈子都会对我很好…”

云墨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她,眼神里写满了浓浓痛惜和悲切。

洛水兮的声音穿过封印低低而来,“你瞧,她现在满心满眼的就只有她的师兄,根本忘记你是谁。你费尽心思替她掩盖又如何?到头来她却一心想着其他男人。云墨啊云墨,我真替你可悲。”

云墨手指一点,她便不能说话了。

凤君华忽然声音变得悲凉,浑身颤抖如筛糠。

“可是…可是师兄走了,他不要我了…”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泪水慢慢滑落眼眶,滴在血玉上,滴滴灼热似火。她手心被那玉烫伤,却依旧没有放手。

云墨蹙了蹙眉,扳开她的手指,将那玉拿出来。她立即就要跳起来,他却温柔道:“你的手烫伤了,我给你上药,待会儿就还给你,好不好?”

他像安慰一个调皮的孩子,语气没有半点不耐烦。

凤君华怔怔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的情绪十分熟悉,熟悉得令她灵魂都在颤抖。

“师兄…”

她忽然低低的呼唤,小声的,期待的,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需要大人的安慰般,脆弱而无助。

云墨一顿,而后含笑点头。

“嗯。”

她瞪大了眼睛,眼泪越流越凶猛。

“师兄?”

他温柔的摸她的头,“我在。”

他们师出同门,本就应该是师兄妹。尽管,他知道此刻她神志不清将他当做了另一个人。

“师兄,你回来了?”

她声音沙哑,一把扑到他怀中,一个劲儿的说:“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你说过很快就回来的,你说过的,你骗人,你骗人…”

云墨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边轻声安慰。

“师兄错了,师兄不该骗你,师兄不该迟迟不归,让你等了那么久,你想怎么处罚我都行。现在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她抽泣着,肩头不停的耸动,依旧不依的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她似乎要将小时候那三年等待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伸出手连连拍打他的背,哭得像个孩子。

云墨任她打任她骂,她打他的时候手一松,玉佩落了下来,他连忙捡起来,摊开她的手,边认错边从怀中掏出伤药。

“没有,我没有不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他轻柔安抚她,将她的头埋入自己胸口,仔细的给她伤药,说:“我有重要的事耽搁了,所以才迟迟未归,青鸾不要生气好不好?”

玉无垠来不及说出口的解释,他帮他。她已经心怀愧疚,不应该再让他背负她的恨和怨责。

她因他的解释慢慢安静了下来,道:“真的吗?”

“当然。”他微笑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歪着头,眼泪还挂在眼睫上,想了半天,才奇怪道:“可是师兄以前都叫我绯儿,为什么要叫我青鸾啊?”

他眸光微闪,“因为有太多人叫你绯儿,我想做最特别的那个。”

他眼神绵长温柔如水,数不尽的情丝万缕,道不尽的缠绵相思。

她脸颊微红,刚才的委屈也忘记了,低着头,小声道:“可是…可是娘说,这两个字不能让别人知道,否者会给慕容府带来灭门之祸。”

娘说过的话,她一直都记得,并时刻遵循着。

云墨现在明白了,她在下意识的回避那些痛苦的记忆。也就是说,她现在的记忆和智商都停留在七岁以前。或者说,在四岁以前,玉无垠离开的时候。那几年是她顶着天女的秘密下活得最憋屈却也最肆意最开心的几年。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争斗,没有皇室…

她下意识的封闭了自己,不愿意去回想十六年前那一晚的屠杀血腥。

只是,有时候她还是会因记忆错乱而疯癫成狂。

在她清醒之前,不可以让她想起那些事。

他温柔的笑着,很有耐性的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没人会知道的。而且没人知道你的小字是那块玉佩上的字,你忘了,这玉佩上的字只有我们两人看得见,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

她眨眨眼,“好像说得有道理哎。”

他含笑点头。

“可是…”她又皱眉,“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这种事还是得小心为上,万一被有心人察觉了蛛丝马迹,就大祸临头了。”她说到这里忽然一脸的愤懑,“尤其是那个慕容琉仙,她总爱和我作对,还有她那个娘。”她说着又习惯性的勾住他的脖子,撒娇道:“师兄,我不喜欢她们母女,明若溪欺负我娘,我讨厌她。还有慕容琉仙,她老爱抢我的东西…”

“她们都不在了。”他抵着她的额头,说:“我回来了,以后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她又眨眨眼,忽然来了兴趣。

“师兄,你是不是去教训她们了?对了,好像她们很久都没来找我麻烦了哎,你做了什么?”

她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满眼的兴奋和好奇。

他搂着她,说:“我把她们关起来了,关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永远也出不来。”

“真的?”

她高兴得要跳起来,他连忙将她拉回来,避免她站起来撞到头。

“小心。”

凤君华这才发现他们现在在马车里,茫然疑惑道:“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东越。”

“去东越干什么?”她瞪大眼睛,而后惊呼:“师兄,你怎么换衣服了?你不是都喜欢穿白衣的么?怎么换成黑衣了?”

他还是笑,“不好看么?”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而后喜笑颜开。

“好看。可是…”她皱着眉头,双手戳着他的脸。“师兄,你怎么长得不一样了?好像…长大了…”

她如今记忆也不知道停留在几岁,都没意识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几二十年了。

“不止我长大了,你也长大了。”他不知从古哪儿掏出一面镜子,放在她面前。“你看。”

她看着镜中的美人,惊得后退。

“这这这…这是谁啊?”

云墨好笑的看着她,“除了你还能是谁?”

厄…

她小心看他的脸色,确定他没骗她,才又凑过去。眨眨眼,镜中的人也眨眼,她皱眉头,镜中的人也皱眉头。

“真的是我哎。”

她一把将镜子抢过来,惊奇道:“我脸上的红斑呢?怎么没有呢?还有,我不是还不到七岁么?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

他凑过去,“现在已经是十六年以后了,你今年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

她瞠目结舌。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重新揽她入怀,“你生病了,睡了很久,现在我们已经成亲了。”他手指落在她腹部上,“你现在怀着孩子,已经快三个月。”

“孩子?”

她又瞪大了眼睛,半晌回不过神来。

云墨点头,“对,我们的孩子。”他眼神变得十分温软,“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等着生下孩子就行了。”

凤君华还是想不明白,“我怎么会生病?我们什么时候成亲的?”

“我们…”他本来想说四年前,随后想了想,改口道:“八年前,我们已经成亲八年。”

当初玉无垠和她约定的是待她十五及笄便娶她,八年前,她刚十五岁。

“八年…”

她皱着眉头,双手覆在自己腹部上,若有所思道:“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么?”

他很诚恳的点头,“对。”见她还要再问,他又解释道:“你之前受了伤,昏迷了八年,我将你带去了雪山,给你师祖诊治,前段时间才醒过来。只是你脑子受到了创击,偶尔会间歇性失忆。”他温柔的说:“不过你不用打新,我会治好你的。”

“间歇性失忆?”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忽然又道:“我娘呢?”她四处打量,神色开始焦急起来。“我娘哪儿去了?我娘呢…”

许多记忆划过脑海,血腥的,黑暗的,肃杀的…

她脸色陡然苍白如雪,捂着头尖叫。

“娘…不要…不要…走开,别碰她,走开…”

云墨眼神一震,抬手一点,她一僵,然后软倒在他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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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不要问我为毛要写那首歌词。我只能说,当初就是听了这首歌,才突发灵感让女主去算卦然后火烧普济寺的。师兄冤死在她手上,她纵然对玉无垠没男女之情,但愧疚自责懊悔总是有的。她失心疯的原因是因为杀了她母亲和师兄,所以潜意识里最深的执念是母亲和师兄。所以不止对师兄怀念,还有母亲,后面会写的,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