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芹娘将蛾子婶的话听进心,干劲更是十足。
婆母快要回来了,她想让婆母归家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于芹娘欢欢喜喜喊她男人:
“夫君,二十个面盆十五个水桶做够数了没?”
许老二回,早就做出来了,只不过后期做的要晾晒。
这些日天天下雨,晒得也断断续续。
于芹娘放了心,又嘱咐道:
“夫君,喂商队骡牛的石槽要凿出来,听四弟讲,那面横着放至少要准备六个。”
说起这些石头槽子,有那么段日子凿得邻居郝银花全家耳鸣,说产生幻觉,记忆力差,神志不清,不识数,郝银花的男人于加棍还因睡眠不足赶车时翻进过沟里,许老二吸石头面子过来的,虎口也震得生疼。
“夫君,你今日上山不,啥?你还不赶紧上山选木头,那回头橱柜还能做出来吗?做不出来用什么摆放新铺子那里的碗筷。”
许老二心想:媳妇心恁狠。
眼下甭管是山上还是村路口走哪都是一脚大稀泥,家里拢共又只有两辆手推车,一辆在新房那面用着,另一辆借给村里集体运沙袋,他怎么从山上往下背木头打橱柜,用肩膀硬拽,是吧?
许老二想顶嘴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能提手推车的事儿,他怕媳妇说,对啊,家里手推车也少,夫君你抽空要赶紧造。
他心里有数,这话还用别人提醒吗?可这不得一样一样的干。
许老二只能有些赌气继续干手边活,装作没听见于芹娘喊他。
他此时耳朵别根炭笔正在丈量木头尺寸,盖房剩下的木头别白瞎可以做立柱。
许老二想在前院搭建一个苞米仓子,仓子样式有些像空中楼阁,柱脚离地面要有些高度,大概三尺多高再加横撑铺上仓底。
最好再寻四个滑溜面的废坛子架在四个柱脚中间,这样以免老鼠爬上去啃粮食,滑溜啊,老鼠就爬不上去了。至于盖顶,他打算用扒下来的桦树皮遮挡雨雪。
要尽快建成,就可以将仓房存储的苞米全部倒在这里存放,家里仓房堆积太厉害。
等到天冷落雪时,也让地窖再散散潮气的,土豆白菜萝卜能下地窖的也全部归拢下窖,这般家里能利索很多,屋里和仓房只需要存储腌菜和大米白面等物。
否则都快要转不开身了,他家坛坛罐罐太多。
他娘说,入冬还要在屋里种菜,侄女爱摆弄花草瓦罐,还不知娘和侄女这趟回来又要带多少物什。
许有粮心里一样样合计着过日子这些琐事,并且其实已经将打橱柜提上了日程。
他琢磨就今儿下午吧,连同玉米仓子要用到的桦树皮都一并趁树皮湿润扒皮拖拽下来,干活时再用竹筒接着,顺便给侄女接点桦树汁预备上,想必田芯快到家了,也算让侄女趁新鲜喝。
但不代表许有粮对媳妇没意见。
相反,于芹娘越是催促他,他越是意见大了去,用不吭声不回话在抵抗。
因为他已经生好些天闷气。
而且就这些事儿,对谁说出去,许老二认为自个都占理。
首先,跟着于芹娘混,恨不得三天饿九顿。
他和弟弟有银一天天都快要干活累死了,倒是给做点有油水的。毕竟作为一个人,从日出到日落盼得就是饭桌这点念想。
再说已经让娘在家时给换样做饭早做馋了,冷不丁的媳妇接手煮饭,不是给他们哥俩发三个野菜饼子配草籽粥,筷子抹大酱在粥里搅合搅合借个咸淡味,就是熬白菜红薯馍咸菜条子,连点辣椒油都不给。
用有银私下和他嘀咕的原话,嫂子熬白菜跟煮猪食似的,我总觉得她在捏鼻子不得不对付我们。真是不明白,像是非让粥里抹大酱吃,炸酱她不会吗?
许老二听完当场就训了弟弟,那不是会费油吗?谁放油煮饭会难吃。把裤腰带再紧紧就好了,大小伙子咋那么馋呢。
可心里却很认同弟弟的话。
就他媳妇这样的开饭食铺子,都得赔死,和煮猪食一个样。
而其二更是他心里最不痛快的原因。
像他前日就提出过,想和媳妇淘淘气。
没想到他媳妇又是那番话,瞪俩大眼珠子大致意思损他说,娘和侄女一老一小在外面为挣俩钱不定要遭多少罪,你还有闲心玩乐,你当亲儿子心咋那么大呢?你要真孝顺,快拉倒吧,掰的我两条大腿生疼会影响干活,我少干,娘就要回来多干,你别碰我。
得,这番话说完还能有啥心情淘气。
难怪从前日开始天晴了,原来是他媳妇给他整无雨了。
可许有粮是真不明白,孝顺和那事有什么关联?咱把娘往心里搁,那也要该吃吃该喝喝,两口子总要上炕睡觉吧。
就在许老二在心里不停吐槽自家媳妇时,于芹娘炒完两锅鱼松,又捶打出十几张敲鱼面饼后,从屋里走了出来。
于芹娘换下了干净衣衫,穿上埋汰衣裳套上草鞋,来到院子里开始堆草卷。
所谓草卷就是将这些日从四处用铜板收上来的骡牛草料收集到一起。
有黑麦草有甜象草,还有谷草,玉米秸秆。
拢共没花几个钱,有好些是村里半大孩子还有和许家交好的老辈顺手帮打草。
于芹娘有时给半大孩子熬一大锅梨汤就能让人用心找,帮村里眼神不好的老人起早贪黑时缝补个衣裳还人情。
但让人给顺手打草本身就欠了人情,总是不能让给送上门,最后这些牲口草通通都是由于芹娘抽空背回来的。
她男人和小叔子没有空管这些小事,于芹娘从没指望谁给捎带回来,她每日脊背压弯不是往回背松树塔攒柴火,就是背草料。这些轻松活计不能指望男人。
这不嘛,只背回来不算完,家里不能堆的乱七八糟,于芹娘要用木掀先松松草,再堆草块,最后让草全部打卷再存放起来。
到时卖给商队论卷卖钱。
要是想让骡牛有劲,不然不上膘,干活没力气,再盐水煮料豆和一卷青草拌在一起吃,那又是另一个价钱。总之多攒一些草料就会白得不少铜板。
于芹娘堆完草卷一身灰,用胳膊蹭蹭脸上汗,看眼不搭理她的许老二:“夫君,你听见没有?不止碗架子柜要上上心,你最好再顺手砍一些杂树枝回来,我听娘以前提过,要将最后一批芹菜根栽种起来,留作冬天卖给客人吃。咱家哪里有那么多花盆,干脆做成一条条木槽子,我放些有劲的土,将这茬芹菜根种起来,等娘回来就来不及了。”
说完,于芹娘就不再搭理许老二,她要赶去新房那里看小叔子重新铺茅草房顶。
别提了,前几日刮风下雨,新房差些赶上水帘洞,就像侄女曾提过的那种浴霸似的,能直接站在屋里哗哗洗头。所以要重新铺房顶,且要加瓦。瓦是赵大山昨日帮买还帮忙送上门,这人情欠的还没给钱呢。
而于芹娘不放心许有银一人上房揭瓦,她在下面至少能递递东西。
顺便啊,于芹娘顺便将爬犁绳子捆自个身上,拖拽一筐碎石去新房。这都是她平日里积攒的好石头子,直接就能用它给新房院里留作铺甬路,慢慢积攒吧,总比又逼着她男人和小叔子去山上抠石头铺路强。
她男人那手已经裂了好些大口子。
许老二望向风风火火离开的于芹娘,忽然就不生气了。他媳妇也很辛苦。
反正马上就要从年头寡到年尾了,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