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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去给铺子送鱼的,穆公子,不用管她们,来,咱们下车。”

这是九宝第一次坐狗爬犁,也是霍允谦第一次坐爬犁。

其间感受挺新鲜,自不用多说。

只说眼下。

许老太一挥手后,刚刚在打听他们是谁的三位妇人,就纷纷坐在小爬犁上,笑着摆摆手说,总做主,那俺们走了。

而三位妇人坐的爬犁前,并没有任何拉脚的牲口,只底部可能是有滑轮,然后她们身后各个背着筐,两手用两根棍使劲一拄,小爬犁就会滑出去很远。

这就是二道河村冬日运输货物的交通工具。

九宝小声问许田芯:“外地来的那些商客有没有坐过爬犁?他们会纳闷吧,我们北地还能用这个拉脚。”

许田芯一边将鞭子别在腰上,一边告诉道:

“坐过,我们村里小孩子还和他们打过雪仗。

而且入村这条路没有冰道,跑起来不算快。

等会儿领公子和你朝江边走,你们就能看到,那面专门浇了冰道,不用借助任何牲口就能打出溜滑下来。

你知道滑梯吗?正好那面是下坡。

第一次玩,会一路惊叫着滑下来。

所以我们村里人,去铺子走雪道,回来都是从那面滑下来。”

许田芯想起外地年纪小的客商问过,除了狗爬犁,你们东北人还用别的什么拉脚,然后搓澡大爷顺嘴胡侃说,雪小啊,雪大点儿都能让你们骑东北虎。结果人家信了,信他们出行有东北虎和熊瞎子。

许田芯想起这事儿嘿嘿地笑了两声,和九宝葛七他们几人说了。

这可能就是连北方的浪漫都是粗犷的。

热炕,烈酒,四处可见到小腿处高的雪堆。

几个人在霍允谦身后凑头说笑停车,摸摸功臣大狗狗们的皮毛,许田芯就没有看到霍允谦有回头看她一眼,又看眼被炸毁的房子。

倒是许老太发现了这一眼。

许老太指着关二秃家的房屋,还有旁边大娥子家也被刮蹭到的院墙,介绍道:“对,就是这里”。

又笑看霍允谦小小声说:

“当时霹雳一声震天响,没想到能让将军来下乡。

这也算是炸毁的物超所值。

而且您放心,俺们家大宝虽然能花钱,但是这份盖房钱,早就准备出来了,明年一开春,我们就着手给补上。”

嗯,要给老乡把房子修好。

霍允谦也想起军营山边,被许田芯炸的一片房子。

明年,大营也需要盖房。

“公子,请。”

“嗯。”

“公子,您眼下看到挂木牌的人家,这就是铺子住不下,招待互市商客住宿的人家。”

木牌上有写,大表哥三表嫂四舅姥五姨六堂爷。

客人们互相打听是这样的对话:

“你住在谁家?”

“我住在村里老舅家。”

一共有十五家。

此时,霍允谦来的是四舅母家。

看眼墙上贴的红双喜。

进屋后木架上堆放几个木盆,供客人洗脸。地上放着带盖的尿桶。

窗边还有个长条桌子配木凳,桌上齐整整摆着十几个木水杯和一个烛台。

他又看眼炕上叠起的一条条被子,连墙围也贴满小儿习字的纸,(刘靖栋描大字之作)满意地点点头。

能感觉出来,这是以目前情况,村里人对互市商贩最好的招待。

九宝在后面参观,也对许田芯说:“你们村住宿环境,比镇里的大通铺要好很多。”

许田芯告知:“可我们村就这十五家能空出屋子招待客人,再没有多余的屋子。换算成商队人数,就是最多同时招待三个商队。要是再来新商队,我们就会拒绝。”

情况摆在这里,有时送到眼前的钱也不能挣。

九宝心想:事实上,镇上客栈和大车店也有不够住的情况,这就是互市消息突然宣布,准备不够充分造成的现象。

都在等,等开春能挖动地基盖房。

听说,有的商队到了镇上,看到客栈和大车店供不应求坐地涨价,干脆赁间带院子的房子。

老百姓偷偷摸摸叫客人去家里住,倒是能挣到点家用。只怕长此以往,会出现诸多问题。

“你们村怎么收住宿费的。”

“最开始准备不足,等于是进村对付一宿就没收文钱。只收吃饭和沐浴银钱。前一阵才开始十文一位。”

而截止到目下,二道河村一共来了十支商队,关于住宿这一块,其实还没回本。毕竟前期投入被褥针线这些都是成本钱。

并且这十五家里,至今仍有三家在欠着许家棉布棉花钱的。

这不嘛,许老太也在小声向霍允谦打听,这一批互市商贩到底会来多少支队伍。

老太太认为问谁都不如问这位消息更准确,那捎带嘴就问呗。

她就没考虑过这么大的官,一般情况下,不会回答这么小的问题。

“三十八支队伍。”霍允谦倒是给了准信儿。

一直到三月份前,也就是正月十五前,会来这个数量的队伍。

朝廷和境外定的,也是出二月二交接两方货物。这是首批交货。

而明年三月份后,一整年应是会增加比现在多出三倍以上的队伍,明年镇北军护送盐和锅就需要运三趟,后年就更不用说了。基本平均下来,月月都会有十几支商队抵达北地。

许老太一听乐了,那就好,那就说明还有二十多支队伍,在三月份前会陆续到位。

即使再刨除一半路过二道河不住下的情况,这十五家到三月前,去除被褥等成本招待住宿,也能一家挣个小二两银钱。

九宝在后面问许田芯:“这全是姑娘你家包下的吗?”

没等许田芯回答,许老太就扭头笑道:“哪可能。这种钱,我们村里几大家都商量好了,不会挣。毕竟我们有其他来钱道。并且村里壮劳力多的人家也不会挣。这十五家招待住宿客商,全是村里年迈干不动的老人,就让他们挣。”

九宝好奇:“许奶奶,这是为何?”

以为你家会成为各种幕后大东家。

像这住宿,你家也会挣走一半。

“因为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先富带动后富,我们村绝不允许,只单独几家富得流油,下面最穷的饿得要死。那是干啥?大家都沾巴点儿,这样做也有利于村里稳定不是。”

许老太又笑着摆手继续说:“不瞒诸位,我们二道河村的目标是,赶明挣完钱后,我们家家都能去镇上逛街。不想把谁家落下。谁家炖个肉,也不想门口蹲一帮孩子闻味儿。希望这场互市后,多了吃不起,家家起码割一斤半斤肉还是能吃得起的。”

就在几人正说话时,四舅母拄着拐端着糖水碗来了,非让许田芯喝。

还拽住许老太胳膊说:“总做主,欠你家的棉布银钱,还要再招待两晚就能凑齐。”

许老太好笑道:“当着客人面前说这些作甚,你怎么见我一次提次银钱,我不着急。而且我今儿找准成人问过了,还有二十多支商队没到,你挣家用钱的日子在后面。”

“啊?还有二十多支吗,那可太好了。”

霍允谦听到这个对话,心情有些复杂。

对于武将来讲,只有朝廷昏聩,官员们也贪生怕死,才会选择妥协互市,用物资求一时安稳。

可不得不说,于百姓来讲,没有身处战乱且还能赚些家用,就是老百姓最想要的日子。

霍允谦想着这些,微低头先一步跨过门槛离开这里。

路过许田芯面前时,霍允谦脚步一顿,还扫眼装糖水的碗边,有那位“四舅母”的黑手指印,许甜心就咕咚咕咚喝。

许田芯误会了:“……您喝吗?”

戗风冷气的,你自己喝吧。

许田芯心想:终于藏不住你的傲劲儿了这是。

和农民还是不一样,穿上短打也不像。

而一行人到了下一站时,九宝才明白许姑娘为何说只有十五家能空出屋子。

因为接下来那一趟房,大概有二十多家,家家都有一两间空厢房被许奶奶租下,作为临时加工点。

葛七因为驻扎在这里耳闻过,九宝却是有些意外的。

“总做主。”帮工的村民们不习惯叫东家,就喜欢叫许老太总做主。

“嗳,来的是贵客,来咱们村里参观参观,你们忙。忙完咱今日早些休息。”

许老太对干活的村里人摆摆手后,才对霍允谦介绍说:

“把头这三家被我租下来,雇了二十位妇人每日从早到晚灌香肠。

我家香肠,方便带,易储藏,即是菜又是粮。镇里卖的许氏鹅卵石烤肠就是出于我家,还远销到府城。

府城已经有一家酒楼,一家客栈长期订货,县里也有一家酒楼。眼下远道每隔俩月就要送一次货。互市商贩们回程也买,非常喜欢。”

许老太一边随手拽下挂绳子上的十多根肠,连剪断都没剪,直接塞九宝怀里,一边继续道:

“但这是指冬天,香肠冻的杠杠硬,它也咸,放不坏,出货量才大。等到天暖和了,就只能近处卖卖。”

其实近处也不愁,附近这么多镇呢,真希望镇北军再收手里几个镇。

九宝看着怀里一串肠,有点懵逼。

许奶奶送礼,先不提值多少银钱,只这架势就大气。

离开香肠生产车间,许老太又带领霍允钱看过鱼肉松组。

鱼肉松连炒制算在一起,一共租下十家厢房。

因为鱼肉松制作是秘密的,所以只是草草在外面看一眼。

而许老太依旧还秉持“张嘴三分利,不行也够本”的原则,仔细向霍允谦打听一件事。

她和孙女都不喜欢买人签死契,只和村里干活的签长约六年,要是违约告诉别人别人秘方罚千两银钱,这种契约发生纠纷,官府会怎么管。

“公子,我听镇亭说,这样就可以了,会被徒刑是真的吗?”

许老太和许田芯纳闷过,在这里,怎么会民事纠纷刑事化,所以有些含糊。

有个罪名叫“违契不偿”,百日不偿还,还没有财产可执行,确实会被徒刑一年。

霍允谦只随口应了一声。

他有些分神,在用指尖挑起一丝肉松尝了尝,闻了闻,心想:这个能成为单兵口粮。

他又看眼这里简陋的十个生产作坊,只卖给互市卖给酒楼大材小用了。

霍允谦更加来了兴致:“还有吗?”

“有。”

接下来的十二间作坊里,基本都和面食有关。

方便面,霍允谦吃过,他知道许甜心很大方的,在山洞向贾莱直接分享做法。

冻饺子和粘豆包之流,包括玉环面(鱼敲面),腌咸菜,这也都无需多说。

许老太只和大家,似抱怨,又似在显摆村里人对许家的信任,告知:村里人不愿意自己做东家,包括互市商铺那面也不愿意多操心,所以村里一大半的妇人都在她这里干活。

而截至到目前,穆公子,你见到的每一位妇人平均挣二两半银钱是有了的。

可见,一年下来,这个村的妇人们只背靠许家,十多两白银轻轻松松。

霍允谦一行人还见到了香瓜奶奶的“挂面房。”

有荞麦面,有细面条。

将和好的湿面团搓成小手指般醋的条状,再盘挂在木头架子上,下坠一个较短的圆形木棒。粗面条在木头的压力下,就会逐渐被拉细拉长,然后犹如染布坊般,挂满面条自然风干成为挂面。

不是每一支商队都舍得大吃大喝买油炸方便面和冻饺子的,尤其是押运工钱早就分到押运队员个人手里时,所以香瓜奶奶牌挂面,其实才是外带货物走量最多的。

挂面不掺和别的,就是盐巴,清水,面粉。

可能是没想到会进来男人,有三十几位壮年的妇人正分别在各个作坊里,打着赤膊,露出腱子肉在做手工面条。

她们的抻面手艺,自是来于许老太。

用刘老柱推销面条的原话,总做主是远近闻名的面条达人,她咋会这套的啊?备不住打娘胎就开始扯脐带,拉面经验登峰造极,人满为患。

这就是许老太的“娘子军。”

“穆公子,到目前,我手下,只村里这一块加工坊就有一百八十位妇人。”

许老太又领着霍允谦来到另一趟房。

这回不用介绍,霍允谦就知道,这里是许甜心的“天下”。

许老太笑呵呵地站在孙女身后。

“东家姑娘。”

为给镇北军交货增设人手,目前许甜心手下扩充,有五十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五十个花骨朵般的姑娘,正齐刷刷笑着对许田芯打招呼。

九宝和葛七几人被这么多女孩望着,都有点不自在了。

难怪从进村见到的就全是婆子妇人,还纳闷过,合着适龄的全在许甜心手里。

许老太和许甜心以带着参观形式,没有说教。

祖孙俩想告诉这里最大的官霍允谦,请不要忽视女子生产力这个群体。

也请你看看,我们创业的艰苦条件。家家在挤着住,没有空屋子。

我们要盖大厂房。

霍允谦:批地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