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河村委会没有办公场所。
一行人第一站直奔刘家。
村民们看到他们里正和总做主,一清早就满面笑容,为他们忙碌,听说人家赠与二十两银钱,又为他们热情洋溢招待客人。
许老太急忙离开,寻人临时扯布做旗。
刘老柱是一边领着大家朝自家走,一边指着白慕言给陆掌柜和郭掌柜笑呵呵介绍说,这位可是他们这里远近闻名的秀才公。
所以有白秀才公做见证人,请相信他们村一定会将两位大掌柜赠与村里的二十两银钱专款专用,用于路上救助从东西南北来的商队。
将来无论刮风下雨下雪,只要有商队车翻进沟里还是人怎的了,他们村就出人力,一定会比衙役到的还快先去救助。
每次救助完,也一定会说不要感谢工钱,如需感谢,那就记下,那是和他们一样的商人陆掌柜和郭掌柜出资。
两位大掌柜连忙摆手表示无需这般。
而刘老柱越是这么实诚,两位大掌柜越是感慨。
其实这次外出,也是他们各支商队一次很难忘记的经历。
本以为人在旅途,这个新年会过得落寞。没想到昨日关公的猪透和香火供盘,十分丰富的年夜饭,夜里还看了一场烟花。
听说昨晚那些节目,还是像许东家这样的铺子自掏腰包给村民们发鸡鸭和鸡蛋,就为让他们在这里玩的痛快,极为用心地准备。
一切的一切,他们全瞧在眼里。
当一位位上年纪的村民,为了让他们不要太过想家扭起秧歌逗他们笑时,没人清楚,那一刻他们心中有多暖。
“我看村里没有哪处能召集大伙说话的地方。”应该是杂姓村没有正经祠堂:“刘里正,就用这个给大伙盖间暖和的屋子。这样我们下一次见面就不止在铺子里了。也能来村里和老乡们说说话。”
“那不成,两码事。”
郭掌柜没强求,笑着建议道:“刘里正,那也可以补贴给秧歌队嘛,是叫秧歌舞吧?”
“对,插秧拧哒的舞。”
“我看扇子贴的彩纸少了些,衣裳也可以添一些,再弄热闹些,哈哈哈,明年有些商家在镇北大地这里开分号,咱们村的秧歌队就能去热闹热闹。”在商言商,老乡们还能挣点儿。
白慕言随行,一路上,大家又说说笑笑许多话。
白慕言通过短短接触就能感觉出来,两位大掌柜作为外地商人特别希望北地这里能发展好,北地这里的百姓在恶劣天气下生活,稍稍能吃饱穿暖些。更盼望镇北军能守好北城门。
他突然想写一篇文章,论士农工商各个阶层人,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是怎样尽一份绵薄之力,想让这个朝廷能够繁荣发展。
在离开刘家前,有一个小插曲一定要说,陆掌柜和锅掌柜给刘老爷子和老太太二两银钱的红包。
这就算作私人交情了,和赠与村里无关。
又特意去许家见了老老太,也给了老老太一个二两银钱的红封。
老老太是现被人从井边找回家的。
不少村婆子嫉妒地说:老太太啊,你快别显摆了,这一大早上,我算是看出来你是啥正经嗑也不唠啊,就唠你耳环。
快家去,你又要借你儿媳光被人高看一眼啦,等接待完客人再出来一起显摆。
真是的,同样都是做太奶的人,要么不出门,要么开年第一天就招人羡慕嫉妒恨。都不稀得说你,忘了掐腰蹦高和你儿媳干仗的事儿啦?臭显摆啥呀。
老老太一听,啊?这么早就有贵人登门拜年带小跑回家。
到家时,还蹑手蹑脚进许田芯屋里拿起铜镜看了看自己。
“我长得还是挺带劲的。”谁说的她长得丑配不上她老头子俊。
老老太自言自语完,小心翼翼放下铜镜,将门关好,这才去大屋等客人。
两位大掌柜到了许家后,语气极为真挚一定要收下,因为本该准备礼品,而不是简单的年礼金。
这不是他们来之前也没想到,客人和商家之间会成为朋友。
事实上,他们有许多朋友还真是这么认识的,没想到来了北地互换了身份,可见一切都是缘分。
在许家比在刘家坐的时间久了些。
许有银给郭掌柜端茶倒水时,还趁机聊了要啥样式的树木。郭掌柜极为上道,瞬间明悟:“对,你们要是有好的,我也会收。虽然听说极为难得,要几千棵树木才能有一两棵,但是让村民们帮我留意留意,下一趟我来会先看看你们的。”
许有银他们哥几个很是高兴。
就在这时,菜包子将新扯布的旗子送到许家,两位大掌柜被许老太邀请提字,过后按照提的字绣,然后还要麻烦两位大掌柜亲自升旗,咱们燃放新年的第一挂鞭炮。
刘老柱听完,悄悄在身后对许老太竖了竖大拇指。
论能整景,谁也比不上总做主。
白慕言没想到,今日他还见证一场二道河的升旗仪式。
白慕言更没想到,如此热闹景象,许田芯在小屋一直睡啊睡,她压根儿什么也不知道。
商铺门前,两面旗帜在“关二爷”和村里一帮老少爷们的注目下,在鞭炮声和小孩子们的欢呼声中竖起旗杆,两面大旗迎风飘扬。
两位掌柜还难得地脸红了红,在一众人的见证下鼓了鼓掌。
绝对让人赠与银钱的同时,能感受到与有荣焉。
用王家沟村年后四处讲究二道河的原话就是:这家伙嘚瑟的,一出接一出。
其实现代有三个字,才最适合外面各村对二道河的看法,那就是,二道河那个纯纯的大显眼包。
而白慕言在参与完升旗后,重新回到村里去了刘家。
他也给刘老柱的父母带了年礼,命书童给刘家搬下两盒糕点,还有两坛酒。
这可真是意外惊喜,刘靖栋一愣。
秀才公亲自给他家送礼?
不止刘里正的父母,白慕言也给二道河的四太爷、七太爷,甚至关二秃都准备了年礼。
用同一个缘由,白姑姑铺子开在这里,多亏了长辈们平日里关照。
而且白慕言看看外面的日头,他十分怀疑许田芯眼下还没有睡醒。需要给田芯儿留出梳洗打扮的空档。
他也是心细,在许家聊天时得知,一早上许家人还没来得及吃饭。
为了不给许家人添不便,白慕言干脆在四太爷家堂屋,给二道河的小孩子们开了一堂特殊的课。
这可是秀才公给讲课。
四太爷为了能让更多小孩子们来他家,愣是掏出一袋子糖分发。
连刘靖栋也分了一块糖,他是被他亲爹要求来旁听。
远近闻名的秀才公忽略掉成人刘靖栋,望着坐满堂屋正吸溜鼻涕的小孩子们,决定讲讲桃符是怎样转变成春联的,教年幼的小孩子们通过故事学写字。
白慕言的声音犹如琴音。
这一刻穿长衫的他,像五六岁小孩子们心中的那一道光:
“……有一本书里具体写下,神山上有两个大神,一个叫神荼,一个叫郁垒。他们住在桃树下,拿芦苇结网能绊住鬼。所以我们才会用两块桃木板上面写着他们的名字,或是画这两个大仙,过年挂在门外,这就是桃符。这本书,你们田芯姐姐有。等你们学会了认字,就可以向她借书看。”
“后来有一位皇帝,他开始在桃符上写对子: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这是第一联,桃符这才由春联取代。”
白慕言随着说,随着写下:“这就是,春字,记住没有?”
小孩子们含着糖:“记住了!”
“那我再教你们一个饺子的饺,其实这个故事还是你们田芯姐姐讲给我听的。
有一位医圣名为张仲景,在冬至那天,他看到很多人耳朵冻烂,就用胡椒和驱寒药材做馅料……”
今日,白慕言在形容远在天边的医圣是个什么样的人时,他特意用了近在眼前的关郎中做比方。
白慕言形容关郎中,和医圣一样不嫌脏苦对医学热忱,一样的脑海里会反复回想,衣着单薄的小孩全身上下长满冻疮,如有能力,想要自掏腰包帮他们抵抗严寒。
白慕言告诉孩子们,想要庄稼丰收吃饱饭,风调雨顺看老天。
可是想要身体康健,靠的是像你们关爷爷这样一位位好医生。
好的医者要医书草药两手抓,念的书并比不白哥哥少,会占据他们大半个少年时代。
好的医者也能看到无数隐藏在平常百姓家的苦难。
当有一天,瘟疫袭来,廖无人烟的村庄。战争袭来,横尸遍野的战场。这些医者要比白哥哥更有本事。
因为如你们关爷爷那般有慈爱之心的医者,他们会站出来,他们会出现在那里。他们会翻遍市面上所有的医术想办法救治。
其实白慕言在讲完医者后,还讲了想要国泰民安,不止要有好将军,好官员,好医生,更要靠一个个好的村民,互相爱护,帮助。那些好的村民就是你们的父母。
无奈小孩子们这回真坐不住了,因为他们在憋不住尿的年纪,竟然能忍住哭。
小孩子们真心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儿。
他们见到关爷爷,曾一次次指着头发喊关二秃,咋能那样呢,好想对关爷爷说声对不住。
关二秃万万没想到,他大年初一人在家中坐,“饥荒”从天上来。
关家大门外:“关爷爷,我们来给您拜年啦!”
呼啸着来了一帮村里小孩儿,上百个小男孩小女孩进院就磕头。
关二秃慌了,往年从来不给他拜年,他就没准备,这可咋办,“英砸,英砸,闺女你快出去赊糖。”
英子一边高兴地让小孩子们快进屋找虎撑玩,一边喜滋滋朝外跑吐槽道:“艾玛,大年初一就拉饥荒借糖,这样真的好吗?”
走到半路被白慕言拦下。
英子傻眼地看着白小秀才公亲自两手抱着酒坛,肩膀挎着两个糕点进了她家,给她爹拜年。
没一会儿又出来背粮袋子,背沙袋子,这是要干啥?
当许田芯终于起床,吃完大年初一的饺子,还端一盘饺子来关家时,惊呆了老铁。
一院子的孩子在白慕言的带领下蹦爆米花。
这里的爆米花就是烧开水倒入谷子,小火焖煮,再将熟谷子晒干脱壳,与干燥的河沙和猪油一起翻炒。猪油能裹住沙子热量,河沙不断升温就会让原本瘦弱的大米眨眼成为体态丰腴的爆米花。
“田芯姐姐,过!年!好!”
“嗳嗳?咱同辈,可别跪,主要姐姐我没准备。”她才睡醒,炸丸子和糖葫芦在家呢,难怪村里小娃们到现在还没去她家拜年,都在关爷爷这里。
白慕言先笑着看眼日头,心想,多亏自己有准备。
然后才手攥拳清咳一声,来到许田芯面前:“过年好。”
两个人身旁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孩子,许田芯一边笑弯眼睛,一边点点头道:“嗯,四海哥,过年好。”
白慕言问:“你猜猜我送你什么年礼?”
孩子们急忙看向田芯姐姐,只看姐姐正笑着露出小嗓子道:“哈哈哈,订单!”
白慕言心中无奈,但也跟着笑出了声:“确实是有订单,十个小的,要摆放在书桌旁的。还有一样礼物。”
白慕言将画着青竹的小盒子递给许田芯:“希望你喜欢。”
许田芯打开盒子,小孩子们翘脚看一眼,以关二秃家的虎撑和小丫为代表立马:“哇……”
哇什么哇,她还没有看明白是什么。
看起来像竹簪,簪子的一端还垂落三个圆滚滚的小银珠,可是送簪子不合乎礼节吧?听说要有那方面意思才会送姑娘家簪子。
可见,那就不是簪子。
许田芯拧了一下,这才看明白是什么:“炭笔?”
白慕言有点儿紧张,笔是他自己做的。
他发现许田芯总是随身揣炭笔,用方型木筷子装笔插进头发里。说实话,有点儿丑,很希望这根炭笔能得许田芯的喜欢。
“哇,我真没想到,真的,很喜欢,我一定会多用它的。这个更实用,手弄不脏。”
晌午,白父和白姑姑来许家拜年时还问白慕言呢,“你怎么提早来了?”还以为拜访先生去了,没想到先来了二道河。白姑姑很感动,侄儿为她特意给这个村的长辈们拜年。
然后白家的年礼才搬下车,属于村民中互赠的顶级好礼了。许家更是不差,将屠苏酒和糕点,许田芯准备的那些通通搬上车。
“你别和我撕吧,这又不是给你的,快拿家给孩子吃。”许老太对白姑姑道。
没人大年初一拜年多停留,白慕言回家路上,对白姑姑说,他想要这些年礼,他也是个孩子嘛,想吃罐头和饼干。
“白哥哥,新年好,再见。”白慕言掀开车帘对小孩子们挥手,他算是交下一帮小朋友了。
大年初二,村里各家外嫁姑娘们回门日子,老许家门槛差点儿被踏平。
与此同时,许有粮带着于芹娘也回了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