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胆儿骗小犹太的舅舅卡尔佩雷斯掀开白布,结果被白布下乔治布朗烧焦的头颅吓了一跳。就在小犹太扶着舅舅狂吐不止的时候,韩大胆儿环顾四周,整个一楼大厅,宾客、警察、乐队、甚至仆人们基本都在,唯独缺了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是日本人森下一郎,另一个则是法国人让皮埃尔!
韩大胆儿先去询问管家老蔡,那个日本人现在在哪,老蔡说马丁开始问话前,休息室的森下一郎就一直嚷嚷着要走,但是英国警察不让他离开,他就叽里咕噜地叫嚷了一番,估计是用日语在骂人。
后来刺槐树燃起大火,老蔡和佣人们就去救火了,所以其他人注意力都在火场这边,没有人再留意森下一郎。
让皮埃尔则是刚才庭院起火后,就没人注意到他去哪了。
韩大胆儿知会马丁一声,赶紧到处寻找以下两人,可这时候大厅里气味儿难闻,乔治布朗烧焦头颅的焦臭味儿,让在场宾客不少人开始呕吐。而呕吐气味儿混合焦臭味儿,有些原本还能忍住的客人也开始呕吐,就连那些英国警察也捂着嘴,在找地方呕吐。
老蔡赶紧让佣人们给客人端水漱口,并且让人打扫大厅。现场混乱一片,韩大胆儿见马丁站在远处,攥着拳遮住嘴,似乎也在强忍这股气味。
他只得运气压制住几欲作呕的感觉,然后打算独自搜寻红堡一楼。他朝着一楼大厅右侧走廊,一直走到尽头的拐角,那里通向红堡后侧的厨房。
他走到厨房门口推门进去,见里面的是间很大的西式厨房,有几个佣人正在厨房忙碌,收拾展会晚宴的餐具。虽然红堡的主人乔治布朗意外身亡,但老蔡作为一个专业的英式管家,即便这种情况也完全不会放任红堡内外不管,可大部分佣人不是在抽烟休息,就是在胡吃海塞。
佣人们基本都是中国人,只是雇佣关系,并不是卖身给红堡主人。这时见主人意外身亡,都在想着日后出路,有的则干脆搬张椅子,坐在厨房旁休息聊天。还有的一边吃晚宴剩下的餐点,一边喝着宾客剩下的洋酒,这些东西他们平时可是吃不到的。只是包小蛋糕的锡纸扔了一地,还有洋酒的酒瓶扔了一地,显得厨房凌乱不堪。
现在这情况用句俗语说叫“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主人一死,连工钱都未必拿得到,所以都开始不管不顾了。再说,所有佣人从下午忙到现在,又是招待客人,又是准备展会,后来还发生了凶案,刚才还推着水龙车去救火,回来又要打扫客人的呕吐物,大家也都累了。
韩大胆儿环视厨房没什么发现,但发现厨房后门并没有英国警察把守,这里倒是能离开红堡去往庭院,但是厨房有很多来回进出,想不惹人注意也的确办不到。
韩大胆儿见没什么发现,转身推门正要离开,却和厨房门外进来的老蔡装了个满怀,最要命的是,老蔡手里端着个痰盂,里面还有宾客呕吐的秽物。这一下子痰盂撞翻,秽物全洒在了撒了韩大胆儿西装上,连老蔡也弄得满身都是。
老蔡连忙道歉,韩大胆儿心说,这朝老白借来的西装,算是报销了,就算洗干净了,这股子味儿,恐怕一时半会也去不掉。
老蔡满脸歉疚说:
“我房间里有新西装,您要是不嫌弃,请跟我来换下衣服,您的衣服我会洗净烫好,给您送回去!”
韩大胆儿倒不在乎是谁的衣服,只是可惜了老白这身新西装,而且老蔡的体型比韩大胆儿瘦小不少,他的衣服韩大胆儿未必穿得上。
老蔡带韩大胆儿来到厨房另一侧的一个房间。
这房间是个小套间,有独立的盥洗室,应该就是老蔡的房间。老蔡从衣柜里找出一套黑色燕尾服,这是老蔡年前新做西服,标准的英式管家燕尾服。但制衣的是老裁缝的徒弟,燕尾服的号做得大了很多,所以韩大胆儿将然能够穿上。
老蔡在盥洗室帮韩大胆儿擦去秽物,换上衣服。自己也顺便清理一番,然后换上干净衣服。
这时韩大胆儿看见老蔡手臂上有个刺青,虽然看不清什么图案,但不像是中国传统刺青的龙、虎、凤、麒麟等瑞兽。那图案像是个矩形的花纹,看样子倒有点像是个古代图腾。韩大胆儿好奇心起,就随口问起老蔡的纹身,这一问才知,原来老蔡小时候是被卖到海外的劳工。
老蔡小时候曾被卖到英国当劳工,在矿山里挖矿。他在英国待了很多年,所以英文才比中文说得还好,说中文时反而有些外国口音。他们这些劳工,当年坐洋船出海,每个人身上都被打上了编号,就跟猪仔一样。
多年后他才靠存下的钱,赎回了卖身契。之后在一个英国人家里做仆役,那家的管家是个没孩子的外国老头儿,这老头儿一直很照顾老蔡,教了他不少东西。后来老头儿死后,老蔡就在那家当了管家。
前些年那家人生意失败破产了,连带老蔡也失业了。他跟着商船一起回到中国,因为除了挖矿和当管家也没别的手艺,当时正好红堡的老管家病逝,他就应聘到这里做了红堡的管家。
至于手臂上的纹身,图案本身没什么意义。那只是为了遮盖手臂上烙印,那是当年被卖到海外时打上的编号。由于那编号都是烙上去的,已经成了疤痕,所以只能用刺青纹身来遮盖。
韩大胆儿一边换衣服,一边和老蔡闲聊,顺便也问起了乔治布朗的一些情况。老蔡在英国待得久了,跟英国人性格比较接近,不喜欢打听雇主的事情,也不太愿意和外人聊起自己的雇主。
之前韩大胆儿打听红堡的事情,老蔡觉得他很可疑,就在马丁面前说了自己的怀疑。但作为工部局警察的马丁,都选择相信韩大胆儿,所以老蔡也不再有什么异议,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些告诉了他。
老蔡从不主动打听雇主的隐私,只是对乔治布朗的一些生活起居和饮食习惯比较了解。韩大胆儿只是随意问问乔治布朗平时的衣食住行,还有最近这段时间的日常情况。
老蔡随问随答,他可没想到所说的这些不起眼的生活习惯,却如同给韩大胆儿的破案拼图,填上了重要的一块。
韩大胆儿换好衣服走出老蔡的房间。现在他脑海之中正在逐渐将案件拼合,只是密室的手法和许多关键点,还无法连接在一起,暂时还不能形成完整的闭环。他一边走一边沉思,一抬头,正看见走廊上一间休息室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人来,不是别人,正是刚才不见踪影的森下一郎和让皮埃尔。
这俩人走出休息室,还在交头接耳,似乎正在商议什么。森下一郎脸上的表情时而开心时而凝重,最后二人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所以礼貌地握了握手。
两人来到走廊的时候,和韩大胆儿正好目光相对,韩大胆儿一眼就瞧出二人似有鬼祟的密谋,但现在自己的身份只是凶案的目击证人,并非警察,所以不便直接上前询问。
森下一郎看见韩大胆儿后,目光鄙夷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朝大厅走去,却正好迎面碰上那个叫杰克的英国警察。警察和他耳语几句,这森下一郎就极不情愿地和他一起了询问室。
刚才突然火起,又发现了乔治布朗的人头,所以打断了马丁的询问计划,之后大厅里许多宾客呕吐,弄得一片狼藉,老蔡带着几个佣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马丁安抚了宾客的情绪,问话没有结束,所以他们只能又分别回到了各自的休息室,一楼则依然由英国警察把守。
让皮埃尔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奸诈相,对着韩大胆儿礼貌的微微欠身,也转身朝着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韩大胆儿本想回地下室去再次查看现场,但一楼的英国警察却说没有马丁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去案发现场。无奈,他只能去询问先征得马丁的同意,顺便室旁听一下那个森下一郎的供述。
韩大胆儿正要往询问室走,身后的老蔡却叫住了他。
老蔡把一个翠绿的碧玉扳指递给韩大胆儿,韩大胆儿觉得莫名其妙,开口便问道:
“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么一问,老蔡登时也是也一头雾水,反问道:
“这不是您的东西么?就在您刚换下来的西装外衣口袋里!”
韩大胆儿听完一愣!心道,难道是老白放在西装口袋里的?不对!来之前穿上西装的时候口袋里并没这扳指,而且老白一个俄国人,怎么会有一枚玉扳指。
韩大胆儿也不和老蔡分辨,伸手接过碧玉扳指。
他对玉器了解不多,但自己的父亲也喜欢带扳指,所以他知道扳指这东西以前叫“韘”,是古代射箭时戴在大拇指,用来扣住弓弦拉弓用的物件。
据说早在新石器时代晚期,殷商早期就已经有扳指的存在了,那个时候多是皮质或是软质的扳指雏形,后来扳指随着时代演化,出现了骨制、木质、竹制、玉制、乃至黄金、翡翠、象牙各种各样的材质。扳指除了汉族的坡形的扳指,还有满蒙的桶形扳指,材质多为骨制,以驼骨和鹿角制成,称为武扳指。
后来随着时代进步,扳指逐渐退出了实用的射猎器物行列,到了清代扳指基本上成了一种男性饰品,这其中以白玉扳指和翡翠扳指最为名贵。过去普通人佩戴的扳指,多为白玉制成,王公贵胄则以翡翠扳指为上选。
韩大胆儿手托着眼前这枚扳指仔细端详,见这扳指通体葱郁,版之内还有不少斑驳的黑点,应该是新疆和田出产的和田碧玉。据蓝半尺所说,新疆和田出产的白玉质地一流,其中尤以羊脂玉白为佳,玉质通透油若凝脂,乃是玉中极品。但和田出产的碧玉,玉色虽葱郁苍劲且油润凝滑,但玉质却却含黑色杂质,黑点斑驳颇多,并非上乘之选。
眼前这扳指上,用蝇头小字篆刻着诗句,边缘还阴刻着回纹边。诗句字体俊美,雕工精细。韩大胆儿知道和田玉玉质极硬,想要在玉上雕刻花纹本已极难,要刻出如此字体工整的诗句,就更是难上加难。
韩大胆儿是念洋书长大的,但是小时候在梅若鸿家看过一本清高宗的诗集,清高宗就是乾隆皇帝。扳指上阴刻的诗句分明就是乾隆的御制诗。
虽说这碧玉杂色斑驳颇多并非上乘,可据说乾隆皇帝就是喜欢这和田碧玉这天然的石质形态,认为这是更能突出天地造物的自然之美,反而对那些过于纯净无暇的白玉兴趣不大。这故宫的乾隆大玉山,就含颇多杂色斑点矿物痕迹。
韩大胆儿暗自道,难道这是宫中流出的乾隆皇帝御用物件不成?但见这扳指触手冰冷,带着一股阴寒之气,而且似乎更像是从老坟里掏出来的陪葬品。想到这里韩大胆儿脑中忽然冒出四个字:
“东陵国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