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胆儿身在家中,入夜后竟然有人造访,此人飞身入宅飘然而至,除了衣襟带动的些许风声外,几乎毫无声息,以至凭院中的杜博尔曼犬耳音之灵,都毫无察觉。
原本韩大胆儿手握刀柄,严阵以待,以为是面具人来夺取镜芯,准备有一场厮杀,谁知窗户推开,见到窗外之人却大感意外,心知此人前来却无恶意……
……
眼看已经是端午节了,天津卫随处可见卖粽子的摊贩,家家户户门前挂着艾草,老话所谓端午不带艾死了变妖怪。从这天起,蛇虫鼠蚁等五毒开始变得越发的多了,老时年间人们相信,门上挂艾草,饮菖蒲、雄黄酒可以驱除五毒。
韩大胆儿走在街上,脑子里还在思量许凌峰死前说过的话,那个手上有十字疤痕的山长,到底是什么人?在自己模糊的印象中,的确记得,见过什么人手上有一道十字痕迹,但那只是随便扫了一眼,至于那是不是伤疤,又在谁手上,却完全记不起来。
面具人的身份虽然靠着花四儿死前留下的线索,有了些头绪,经过两次排查却仍旧找不到这个人的真身。现在又忽然多了个操纵人心的神秘罪犯“山长”,加上三阳教阴魂不散,着实让人头疼。
他打算回总厅请几天假,跟王维汉一同去探探发现的地下洞穴,至于面具人和山长的身份,既然没有头绪,索性暂时不去想了,换换心情也说不定会有新的思路。
快走到总厅的时候,一阵炉粽子香味传来,韩大胆儿早饭吃得不多,所以闻见香味儿倒勾起一阵饿劲儿。
这炉粽子和传统粽子不同,传统粽子是软糯的江米香味里,夹着红豆沙和蜜枣的甜香,闻见就让人食指大动馋涎欲滴。非把路过之人的馋虫勾起来不可。
天津卫的北方粽子,不像南方有各种荤素馅儿料,既有花果馅儿,也有咸肉和鸭蛋黄馅儿。天津卫的粽子基本上都是素的,豆沙馅儿和红枣馅儿的居多,也有用金丝蜜枣代替红枣的,还有些卖粽子会包红糖白糖馅儿的,粽子是以香甜口居多。
老天津卫的粽子,讲究用白洋淀的芦苇叶,乐陵的小枣,上好的江米。所谓江米就是糯米的一种,糯米分为梗糯米和籼糯米,江米其实就是籼糯米。
用芦苇叶卷个斗型,房上江米填上馅料,然后包成角形或是菱形,再用五彩绳扎牢,下过煮熟了,吃起来软弱香甜,回味无穷。
五月天气开始炎热,把煮熟的粽子放在冷水里拔上,吃的时候冰凉香甜味道更是绝佳。
除了红枣粽子、豆沙粽子、天津人也爱吃果脯粽子、什锦粽子和五谷粽子。老天津还有句民谣“粽叶香,包五粮,剥个粽子裹上糖,福寿安康万年长!”
刚才说的炉粽子其实是种面食,老时年间天津卫每逢端午前后,就有人售卖。这炉粽子外形虽然像是粽子,但却是用生面坯在饼铛上用文火烤烙,再用满是窟窿眼的铁罩子扣在饼铛上,等外皮烤脆了,拿出来晾凉了再吃,当时也备受老百姓喜爱。
除了粽子,天津人端午节也会吃枣糕和五毒饽饽,还有些人喜欢吃些养心的百合芙蓉,或是清热解毒薄荷茯苓等。
韩大胆儿在小摊儿上,买了几个烤得外皮酥脆的炉粽子,一转身看见一个胖墩墩的人穿着身警察制服,手里举着俩头号的大粽子,一边吃一边正往卖炉粽子的小摊儿上走来。
这警察不是别人正是好吃懒做的“范统”!
范统人如其名,真是个饭桶。嘴里吃着粽子,还奔着卖炉粽子的小摊儿走来,一看就是要再买几个炉粽子。看他边走边吃,沾了一脸江米的嘴,韩大胆儿顿觉食欲大减,忙道:
“干嘛去?”
范统注意力全在吃上,别看韩大胆儿身高体壮,戳在那跟个铁塔的相仿,他却压根没注意,嘴里吃着,眼睛还直勾勾盯着刚出炉的几个炉粽子,被韩大胆儿叫住这才反应过来。
“哎!韩头儿,你怎么在这?”
韩大胆儿道:
“你要买炉粽子啊?”
饭桶点点头,就往小摊儿走,嘴里道:
“别等我,您了先走!”
韩大胆儿心说,谁要等你,但看他那个吃相,自己手里的几个炉粽子也不想吃了,便道:
“哎哎!你别买了,我这几个都给你!”
饭桶一听心里还挺美,嘴里说着:
“那多不好意思……”
却已经伸手去接。
就在饭桶接过种子的瞬间,韩大胆儿猛然看见,饭桶手掌泛红,掌缘小鱼际处,赫然泛出两道白色印痕,互相交叉正是一个十字形!
这十字痕迹并非疤痕,更像是块胎痣。他手上拿着粽子,半握着拳让手掌充血,这才使得那十字形痕迹显现,若是平时,这十字痕迹色泽浅淡,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韩大胆儿心头一震,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心道,难不成许凌峰口中所说的山长,就是这貌不惊人的吃货“范统”?!
但看范统左边吧唧一口粽子,右边咔嚓一口炉粽子,实在难以把他和那个操纵人心,躲在人背后策划阴谋的“山长”相提并论。
韩大胆儿忽然道:
“许凌峰死了!”
范统兀自吃的粽子,好像全没听见韩大胆儿的话。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回头望着韩大胆儿,眼睛充满迷惘地问道:
“你跟我说话?”
韩大胆儿道:
“许凌峰见过你,他认出了你手上的十字痕迹!山长!”
范统听着韩大胆儿没头没脑的话,更是一脸茫然,嘴里咀嚼稍停下,便问道:
“谁见过我,许……许什么风?……你说手上的痕迹?……这个?”
说着把那只拿着粽子,沾了不少江米,黏糊糊的手举起来,露出掌缘的小鱼际说道:
“这是个胎痣,是胎里带生下来就有……”
接着面色略显神秘地道:
“我小时候,我妈找了个看相的给我看过,他说脚踏七星能管千兵,掌心红痣,得权得势。而我这个十字胎记,叫手捧金花,是个大富大贵的命,一生吃喝不愁,衣食无忧!
也不知是神的假的!”
他说得十分真诚,韩大胆儿说话时,一直在观察范统的双眼,眼为心之窗,就算表情动作可以伪装,但瞳孔的缩放却不能控制。人一旦听见或看见,让自己吃惊或是情绪拨动的事儿,由于肾上腺素激增,瞳孔必定会有所扩张或者收缩。
可韩大胆儿两句话说出,范统的表紧茫然,瞳孔也毫无变化,除非他已经能完全控制自的情绪和肾上腺素分泌,否则必定会有细微的变化。
韩大胆儿见范统暂无可疑,便道:
“看相的都是蒙人的金点,可我看给你看相这位说的不假,你看你左手一口右手一口,还不是吃喝不愁!”
范统忽然想起,刚才韩大胆儿最后的说的“山长”二字,赶紧四下张望,面色紧张,凑近韩大胆儿低声道:
“韩头儿,你说的山长,是不是暗号,咱是不是又有什么大案子,不方便明说……”
接着便往周围来往行人身上扫视,但过了片刻又忽然道:
“哎不对啊,那个暗号是嘛意思,你还没跟我说过……”
韩大胆儿见范统表情言谈十分真诚,知道他不是故意伪装,知道他原本智商就不高,心中一阵无奈,只好敷衍道:
“暗号的意思就是吃饭!你快吃吧,吃点东西蹭得满处都是!”
说着便一脸嫌弃,朝着总厅走去,范统也拿着粽子紧随其后。韩大胆儿虽然暂时打消了对范统的怀疑,但始终不敢掉以轻心,所以还是时时留意这范统的眼神举动,寻找着蛛丝马迹!
梅本事一听韩大胆儿邀请五天假,眉毛就往一块儿拧,这夏季来临,天气逐渐炎热,市面上各种案件的发生频率也陡然开始升高。这个时候韩大胆儿却说要请假,却实在不好批假,更何况昨天他刚请了一天假。
韩大胆儿道:
“最近虽然案子开始多了,但大都是打架斗殴和伤人案,也没什么特别的大案!王振伤也好了,刘方也销假了,有王振、刘方、张彪、李环几个加上老尤和科里另外几位老油条门,处理这些案子人手应该足够了!”
梅本事叹了口气道:
“谁说没大案子,昨天法租界就出了一件大案,死了仨人!”
韩大胆儿知道他说的是拍卖会的案子,便道:
“那是租界的案子,有法租界工部局的巡捕呢,用不着咱们操心!”
梅本事喝了口茶,淡淡地道:
“得了吧,你当我不知道呢,那案子也是你破的。不过你这就对了,案子破了既然在租界,咱也不贪这个功,省得和洋鬼子闹得不愉快,还得被上头卷一顿!”
说罢又道:
“哎!你去吧,请假的事儿我兜着,厅长问起来,我就说你病了,养病总不能还把你揪起来办案吧!”
韩大胆儿想想又道:
“我还得多帮一个人请假!”
“谁?”
“范统!”
“还用帮他请假?他成天开小差,我正想给他调走呢!”
韩大胆儿道:
“我请假有点紧要的事儿去办,所以想带上他!”
梅本事道:
“他就废物点心一块带着他能有嘛用?哎……反正他上班也经常溜号儿开小差,去就去吧!”
梅本事却并不细问,韩大胆儿请假要去干嘛,万一问多了,再让自己帮忙,那可就给自己找麻烦了。
韩大胆儿当然知道范统是八十斤的寿桃,废物点心一块,但是既然对他产生疑心,最好就把他带在身边,说不定探洞时能发现他身上什么端倪!
请完假走出梅本事办公室,正看见范统刚把炉粽子都咽下去,正坐在桌前喝茶水,便走过一拍他肩膀说道:
“过两天跟我出去一趟,有个好事儿找你帮忙!”
范统忽听韩大胆儿这么一句,顿时心里打了个突,暗道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