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变故,就连树梢之上的顾萧也未曾想到,不曾想素绻法师被那水沧澜设计阻拦,更没想到这位素绻法师只是看似随意的一招,便将那恶仆轻松击退...不过既然这姑娘无事,自是不用再继续出手,只需静静观望便好。
心中正想着,却闻树下的素绻法师已然开口,尽管言语如先前一般平缓无二,但顾萧仍从他言语之中听出了几分隐蕴的微怒。
“阿弥陀佛,水公子这是...要杀人灭口?”
被震退开来的水沧澜面上满是惊恐,虽是知晓这位素绻大师乃雷音高僧,却不曾想到他的武学造诣竟如此之高,本以为自己出手分散他的注意力,只要仆从杀了这姑娘,到时即便望离山庄对峙之时,便死无对证,自己也可撇的干净,可如今杀人不成,自己反倒将强掳民女之罪证拱手送上...
“不行,绝不能让这秃驴与这姑娘或者走出此地!如此事传上望离山庄,只怕我再无机会入那镜花水月观天下武学,以无上武学弥补断臂之祸,恐真的成了镜花水月!”水沧澜心中恶念顿生,可当目光望向素绻大师,却又心生惶恐,这位雷音高僧如此修为,若只凭自己与身旁这些废物仆从,莫说杀人,怕是连近身的机会都不会有。
心思疾转间,忽有一念在水沧澜心头升腾,瞥向一旁同样被素绻大师一招震退的仆从,立时有了主意,阴冷双眸之中顿满杀意。
恶仆还不知命数将尽,口中仍在念念有词,只能隐约听得‘死秃驴’等咒骂之词,好不容易平复些许,正欲向自家主子开口请示要如何处置眼前境地之际,将将侧首,忽觉一股柔和掌风袭至,适才还恶狠狠盯着素绻法师的眼眸顿时盛满恐惧。
“公...”还未来得及开口多言,那蕴含阴狠棉柔的掌力,已然袭入体内,如暗涌波涛一般扩散开来。
“噗——”恶仆口喷鲜血,整个人如同抽空了灵魂一般,双目失神,空洞的眼神满带不甘、怨恨望着水沧澜,颓然倒下,甚至倒地之际,目光仍死死盯着自家少宗主。
这一幕令得素绻法师也不曾反应过来,不敢置信望着这位名门之后,片刻之后也只得合十双掌,低声吟诵。
“狗东西,竟敢违背本公子的意思,对这姑娘出手,该死!”立于一旁的水沧澜面目狰狞,似这一条人命在他手中,如同随意可吹熄的烛火一般。
收掌之际,适才还面目狰狞的水沧澜已是立时换了一副面容,满面悔恨之状,带着哭腔开口:“大师...大师,是这恶仆曲解了晚辈心意,我...晚辈已用门规处置,还望大师见谅。”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素绻大师合十一礼,口中轻诵,但却非是原谅了这假意悔恨的名门公子,而是在为一条性命逝去而悲。
见得素绻如此姿态,水沧澜知自己如此,恐难取得这位雷音高僧的信任,即便此时将一旁抖若筛糠的一众仆从性命尽数献上,也难扭转局面,阴冷眼眸再动,立时想到了一条‘妙计’。
“锵——”轻抚腰间,一柄细软长剑从腰中抽出,出现在水沧澜掌中,剑身狭长,粼粼剑光,如同水之波纹,将林中映亮,令人望而生寒。
如水剑光将水沧澜阴冷目光映照得更寒,饶是素绻法师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来,正欲开口之际,忽被剑如水剑光一闪,只见那柄如水软剑已然调转剑锋,向水沧澜自身刺将而去,耳中也想起水沧澜悔恨之声...
“水沧澜愧对大师,愧对如水剑宗,无有他法,唯有以死谢罪!”
说时迟那时快,剑光闪过,直入胸腹,一抹血色从水沧澜胸口喷涌而出,直将水沧澜面前之地尽染殷红。
莫说水沧澜如水剑宗少宗主身份,便是寻常人亦或罪大恶极之人,素绻大师这等得道高僧也不会袖手旁观,引人向善乃出家人之本分,只见素绻大师五彩袈裟一闪,高大身形立时出现在长剑贯胸的水沧澜身旁。
“水公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素绻大师目凝慈悲,近身一瞬,已然俯身,查看水沧澜之伤势。
“大师...肯...原谅...晚辈了吗?”唇角满是血迹的水沧澜,目中满是颓色,不过仍是强撑着向面前素绻,缓缓开口。
素绻大师目光扫过一旁战栗不止的仆从们,见他们已是慌乱不止,全不似先前嚣张跋扈之姿,稍忖一二,微叹一声,随即转向已在咳血的水沧澜道:“长剑贯胸,如是寻常人,恐难施救,不过公子自由习武,有内力傍身,莫要惊慌。”
口中说着,掌指连出,正中水沧澜胸前几处大穴,伤口鲜血立止。
见状,素绻大师开口安抚:“公子放心,我已点了你胸前几处穴位,待会我将长剑拔出,再施以内力,你便不会再有性命之忧,而后我等立即动身,只要在日出前赶回望离山庄,以上等金疮药外敷,不消半月,便可恢复如常。”
“多...多谢...大师!”水沧澜面无血色,显然已是虚弱至极,但仍不忘向素绻行礼,身形才将起时,就已被素绻扶住。
“公子不必多礼了,只需牢牢记住今日教...”
‘训’字才将出口,水沧澜还未作答,就见素绻大师掌心轻挥,只觉胸口一热,眼前剑光一闪,贯入胸膛的长剑已然飞出。
‘嗖——噗——’如水一般柔软之剑竟深深没入姑娘身旁百年巨树树身之中,只余剑柄在外,只此一招,便知素绻内力之深。
随着长剑出胸,水沧澜面色再度苍白几分,身形摇摇欲坠,眼见如此,素绻大师宽袖一挥,一股蓬勃之力脱袖而出,将水沧澜牢牢托住,而后大师步踏七星,瞬间移形换位,身旁一众仆人只瞧得五彩袈裟之影略微闪动,当得再看清素绻身形之时,他已然出现在自家公子身后...依旧单掌合十,但另一掌早已抵在自家公子后心之上。
“阿弥陀佛!”
虽是低声轻喏,但这声佛号,却如同梵音,瞬间响彻云霄,与梵音同起的,还有素绻大师身后一并升腾而起的五彩之光。
光辉消散,只需一瞬,但素绻大师身后佛光却久久不曾散去,反是呈祥云一般萦绕颈背间...如今的素绻,就如施展法相,佛凝金身一般,令人不敢直视。
一众仆人望得呆了,远端树下的姑娘望得呆了,便是藏身树梢一直观望的顾萧也望得呆了,如此法相令顾萧这才知晓原来可撼天地的,远不止慕容谷中那位胭脂剑主。
“着!”正当众人呆若木鸡之际,只见素绻眉头微蹙,一声低喝,合十单掌微翻,瞬间撩起宽大僧袍,五彩佛光不再萦绕转动,而是瞬间凝结,如蕴生命般钻入素绻大师体内。
五彩袈裟也如被人贯入无数真气版瞬间涌起,随即佛光游走其中,直贯入抵于水沧澜后心的手掌后,化作点点星光而出,缓缓没入水沧澜体内。
几是同一时刻,水沧澜因失血过多的颓然之势顿时缓解,低垂头颅重新抬起,那双渐渐失神的双目也重凝光彩,只不过那双眼眸之中光彩却满阴寒,隐隐充斥着计得的兴奋之色。
不过立于水沧澜身后,全力施展内力医治于他的素绻大师,却不曾看到这等目光,仍不遗余力倾注内力灌入水沧澜体内全力施救,其面庞之上随着内力灌入愈多而浮起一层汗水,最终凝聚成汗珠顺颊滴落。
“大师...不必再耗费真气救我性命...我这是...”水沧澜勉力侧首,挤出断断续续的话来,阴寒目光却转向一旁目瞪口呆望着一切的手下仆从。
仆从们此前不知所措的一来是对自家少主残暴性子怎会突然扭转的不解,二来才是惊讶于这位雷音高僧展露出的惊人修为。
此刻迎上少主那满是阴狠的目光,众仆从这才恍然,原来这一切皆是为了现在所准备,此时素绻大师真全心为自家少主疗伤,哪还可分神去管那小女子,甚至连他自己都...自身难保!
几名恶仆互视一眼,纷纷明白了公子用意,几人悄然挪动身形,暗暗抽利刃在手,自行分作两拨,一行冲那姑娘悄然逼近,一行则是偷偷挪至素绻大师身后方。
反观素绻大师,却不知自己落入此等危局,仍施展全力救人,面颊之上早已汗如雨下,那道掌心佛光也随疗伤愈久而逐渐暗淡。
就当消弭一瞬,素绻大师口中再迸出一声低喝,掌心佛光尽数传入水沧澜体内,自己也在这佛光消散之后,如泄气皮球,连连后退,颓然跪地,大口喘着粗气,足见救人之举耗费其真气之甚。
再观水沧澜,尽管仍是面无血色,但目中光彩早不似先前失血过多之时,此时也忙是转身,急忙奔向素绻大师身前,面上满是关切之色,跪地开口道:“大师如何...”
饶是如此,这位高僧目中仍满欣慰,喃喃开口道:“不妨事,不过是真气耗费尔,渡人、救人,本就是...”
话才出口,却猛然中止,素绻大师一线双目骤然圆睁,低头望去,只见一柄短匕已然没入胸膛,殷红血液瞬间浸湿了前胸,五彩袈裟也瞬间变为殷红之色。
“噗呲——”短匕再入几分,此前还满脸‘悔恨’的水沧澜此刻已是面目狰狞,图穷匕见。
时至此,素绻大师方后知后觉,眼前这位名门子弟,如水剑宗少宗主哪有半点悔恨之心,从他佯装悔意,杀仆自残伊始,便已定下杀己之计!
眼见得手,水沧澜掌中短匕再度发力同时,向着素绻身后高声呼喝。
“还不动手!”
得了公子之令的一众恶仆,纷纷收敛先前的吃惊模样,个个换上一副狰狞面容,数人向因此变故惊而失神的姑娘而去,剩下众人则直冲素绻大师后心刺将而来!
“啊——”利刃逼近,姑娘这才回神,不禁花容失色,放声尖叫。
山林人心,恶毒至极,必杀之局。
水沧澜甚是自得,眼见姑娘与高僧就要命丧黄泉,自己所行恶事亦再无人知晓,就差放声癫狂大笑,可还未曾笑出声来,就被一股蓬勃真气正中胸口,整个人也倒飞而出...
空中翻腾数下,方才稳住身形,落地之时,水沧澜并未在意胸前伤口再度崩裂,只因此时那双阴狠眼眸之中的五彩袈裟已然尽成殷红之色,而那失血过多的高僧面如金纸,虽还勉力支撑着身形不倒,但也已摇摇欲坠。
此前为保性命,命悬一线之时,素绻不得已用处护住心脉之内力,将身后偷袭的一众恶仆与水沧澜震退开来,如今短刃之伤愈重,已是强弩之末。
素绻法师后悔不已,非是自己丧命于此,而是自己一时心软,连累了那姑娘今日也要惨死,想至此,也只能俯首微叹,轻喏一声:“阿弥陀佛!”
适才的素绻法师迸出的内力也惊住了持刃逼近姑娘的恶仆,慑于高僧之威的几人一时间忘却了伤人之举,呆呆望着已显颓势的高僧。
“阿弥陀佛?渡人?救人?”局面尽在自己掌控,水沧澜恶相尽显,踱着步子向素绻逼近。
“我呸!”冷笑一声,怒啐一口,水沧澜随即放声狂笑,继续开口。
“什么狗屁道理,本公子的道理,方是真理,任由你是雷音寺也好,还是什么高僧也罢,今日还不是乖乖在我面前俯首!”水沧澜口中说着,向着身后单手微召。
此前被素绻法师拔出没入树身的软剑剑柄微颤片刻,随即激射而出,直落入水沧澜掌中。
轻挥手中软剑,将剑上碎木屑尽数挥落,向素绻法师继续逼近,才行两步,终是想起灭口之时,微微侧首,向身后仍在发呆的恶仆轻言开口。
“怎么?还需本公子叫你们如何杀人?”
仆从闻言,立时回过神来,不再犹豫,纷纷持刃,向着姑娘挥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