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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栀脑中的嗡嗡声犹如沉闷的罐子。

四周暗黑,透不出半分光来。一个绿衣罗裙的小女孩瑟缩在墙角。

“小姑娘?你是荷华公主么?”许栀轻声询问。

听到许栀的话,荷华泪眼汪汪地抬头,软糯的小脸满是泪痕,她看了许栀又很快将头埋在手臂之中,哭得更加入神。

许栀低头看见自己已恢复成现代装束,她赶紧上前两步,蹲在荷华身边。

“我,我不是故意要占你的身体。”她伸着手,不知当不当抚摸她的头发。她再紧接着道:“荷华,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对不起啊,之前还冒犯喊了你的父王母妃。不过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

许栀紧张地看着她,话还没说完,嬴荷华再次抬起了头,吸了吸小鼻子。

“不,不许栀。不是你的错,都怪我。”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个龟板,神情忽然变得怅然呆滞。“我其实已经不知道时间过了有多久了。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二个人,但你是第一个真正靠近我,与我面对面说话的人。你一点不怕我。”

此时,许栀看见眼前的小荷华手中持有的龟板上显出一道灵光,龟板上闪烁着出属于不同历史时期的画面。

难道!她?许栀有些不敢置信。

小公主说着接下来的话,给她的只有震撼、无穷无尽的震撼。

“许栀。我六岁的时候梦见过一条神龙,然后我生了一场大病,病中的梦境里我去了好多地方。直到我看见了一个种满了栀子花的地方,安静温暖,不似秦宫孤寒,我舍不得走了。神龙说,只要我愿意将魂魄赋予玉板,我可以永远留在那里。”

嬴荷华伸出小手揩去自己脸颊的眼泪。“没错。我同意了。然后便是千年的辗转……我知道你来自21世纪。我眼睁睁地看见父王垂死、大秦覆灭……我形貌永远困在了我六岁那年,就连神智也时常不清。”

许栀懂了。一个简单而公平的交换,一个挣扎无果的过程,看见至亲与家国破碎,无可奈何,只能孤身流落。这是交换的惨痛代价。

许栀接过龟板的那一刻,颤粟从头到脚,从指尖到心脏。

“荷华……”许栀竟然实实在在地触碰到了她,她正伤心黯然,许栀大着胆子去拍了她的肩膀,宛如哄小女孩那样安慰她。

嬴荷华攥紧了许栀的衬衣角,她转头看着许栀,沉思道:“我所见的第一个人。他和你的衣着很像。”

等到许栀从龟板中看到那张与民国报纸上一模一样的脸,看见那支插在衣兜的派克钢笔。许栀长叹一声,所谓家学渊源,竟是这么一回事情。

“他就是我的祖父。”

许栀把龟板贴进胸口。祖父恐怕也不会想到,他会出现在自己孜孜不倦研究的龟板之中,被一个来自秦时的公主看见,被自己的曾孙女于战国时期发自关怀。

这是一种怎样的时差,一种怎样的情怀。

“荷华,你可知道我的祖父之后去了哪里?”

嬴荷华努力回忆着。

她脚底的空间也慢慢褪去了黑,居然渐渐浮现出一片黄沙来。

孤圆当空,白炽之下,黄土之上。

场景还有些残破,嬴荷华忽然皱紧了眉头,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似地:“我只看见了血,”她慌张地低头,看见自己手上全是鲜红的血迹,“啊,是血!不要抢河图洛书。”

随着她的尖叫声越来越大,许栀的脚下也开始坍塌。

许栀看见荷华身后的空间像一面镜子,裂开无数裂痕。

砰,轰隆隆——瞬间炸成碎片。

嬴荷华将她往外猛推,朝她用力喊道:“快走!这次就靠你了!”

“荷华!”

啪啦——

像是打了个响指,大脑一叮,后颈发来微弱的刺痛。

许栀的眼前于毫秒间回归平静。

章纹古朴,房梁空阔。

许栀一时之间消化不了这么多,她看见自己的手腕浮现出了一个浅浅的符文。

河图洛书。她牢牢记着荷华的话,许栀想荷华公主应该是寄身在那龟板之中,如果她没有猜错,祖父当年要找的东西和龟板拼在一起就是奇绝亘古的“河图洛书”。

血……荷华喊着血。难道祖父的失踪是遭遇了不测?荷华与神龙交易,不应该在她想去的地方吗?又为何只能呆在那个幻空之中?她说,这一次是靠自己了,这又是什么意思?

许栀想着,思绪繁杂。她又慢慢回忆起自己遇到荷华之前是在宫门,她推开嬴政和李斯议事的大门,还去拖他的太阿剑。

她真是疯了。

她到底是有点畏惧嬴政的,她刚撑起来就要往外跑,腿下一软,就要往前猛扑!

天旋地转间,一双臂膀及时接住了。许栀抓着那人的手,她缓缓抬头,不知该怎样形容少年的样貌。只见他佩玉服剑,穿了件暗灰罗锦衫,腰间系着荔枝纹带,眉下明眸善睐,尚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许栀从这张极致完美的脸回神,她看清楚了他的瞳色,是与嬴政一模一样的幽深如茶,墨色一点。

“公子扶苏?”

许栀暗骂自己是受震撼太多,脑子抽了,居然脱口而出。

好在她的身体只有六岁,她太懂该怎么掩盖这种失误。

没错,她小手一抓,径直埋进了扶苏的怀里。

“……王,王兄。”

扶苏一愣,眼睛很快微微弯成一个月牙,“荷华。”他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听说你晕倒了,是否可好些了?”

许栀点了头。

“嗯。那便好。见你欢喜活泼,为兄也甚为宽慰。不过下次莫要半夜时分乱跑,再着凉了就不好了。”

温润如玉的人连说话都这般轻言细语。

许栀使劲儿点了点头。

扶苏又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是那样地轻和,手掌的温度也都适宜。

她忽然有些不解,为什么荷华公主宁可交换魂魄地远走也不愿意留在他们身边,她那时不可能知道后来事。按理说,自己知道历史结局,想拼命挣脱逃离的逻辑更为合理。

“荷华啊,这个你收好。”扶苏从袖中拿出一个用细绢包裹着的方形物件,“这是楚国大巫刻好的玉板,你自小就身体弱,把它放在身边可助你安眠。”

许栀打开绢帛的那一刻,一切都证实了。

阴阳错综,五行逆运,有为变化之道。又见北斗为定,九宫行之。

这是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