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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四章 韩信:秦国公主?

淮水丰沛,漫过了马匹的脊背,河面上飘荡着楚大纛。战火烧灼之后斑驳,不能辨是前军还是中军还是侧翼。

楚国伤亡惨重,遭遇了惨败。

寿春王宫,昭蓉头晕目眩,“项燕到底怎么回事?!”

楚侍急步送来密函,看到一地的陶器碎片,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夫人,这是,这是老令尹派去跟在项氏旁的密探传来的消息。”

昭蓉扯开。

豆蔻染成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中。

“不可理喻!一个秦国公主还敢留下项渠的儿子。”她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便就别怪我了。”

景巫的女侍从梁柱后赶紧躲开。

楚国首战失败的讯息从淮水一带散开,没到黄昏就传到了淮阴。

韩信才从外卖了猎货回来。

他刚刚踏入家门,一片狼藉,半张木案被劈成两张。

韩信额上发寒,他旋即从房梁上取出那柄家传多年的长剑,剑柄已经腐蚀了锈铁,而刃还是泛着亮光。

又奔到侧屋查看一番,心中焦急,当即喊了两声妻子的名字。

没有人回答。

屋中空无一人,他的妻子,儿子,岳母都失踪了!

夜幕降临,四下安静,唯有鸟雀啾鸣。

一辆马车急速朝着城父的方向奔去。

“你究竟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阿鹦护着怀中的孩子,第三次问。

起先,阿鹦被吓坏了,自从永安公主的老师与她见面之后,她经常早出晚归,又好像为了表面她没忘记自己的身份,于是重复着那种贵族才会做的‘闲事’——坐在窗边看月亮。

直到这一天,永安公主出门就没再回来。

阿鹦以为她暴露了,这些杀手打扮的人是来抓她。

正当阿鹦咬紧牙关,绝不吐露半点关于永安的行踪。

带头的人对她却很是客气。

“姑娘啊,您只管同我们先暂避几日。”驾马的男人似乎是受不了小妇人喋喋不休的问题,终于一并开口回答了她。

“你这口音不是楚人。你,”阿鹦灵光一现,拨开车帘,冲那人道:“你是秦……”

——秦国人。永安公主派来的人。

呼之欲出的答案。

驾车之人正是卢衡。

卢衡从哀牢谷跑了出来,当即就接到了沈枝从淮水来的信号。

他压低了头上的斗笠,遮去略微发青的眼。

“姑娘放心。诸事毕,我们会将姑娘与家人一并送回家中。”

“为什么要这时候让我们离开淮阴?”

“楚国首战败于秦。恐有人对殿下不利,误伤于姑娘。”

阿鹦心下稍安,哄了哄怀中的婴孩,“那我夫君呢?”

“李大人会亲自此告知于他。”

此时,原本以为是犯了大事而面色青白的阿鹦母亲终于缓了一口气,听到李大人,她刹那又紧张起来,秦国灭掉魏国之前,新到任城父的长官好像叫——李斯。

阿鹦也不免问,“李大人?”

卢衡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们并不知道李贤的身份,话本来已经说多,也不差这一点半点了,“那位与公主同行的大人便是李贤。”

“……公主?”

阿鹦握住母亲的手,“当年阿母想要收留的那个阿姊……其实是秦国的公主。”

老妇人这才恍然大悟,叹道:“难怪。难怪你爹会活着回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运气啊。”

卢衡没想到嬴荷华会记得收留于她的恩情。毕竟嬴荷华在三晋并没有留下什么好名声。掌锢威胁韩王,于龙台宫前射杀韩仓,在关隘屠了三千魏人,小小年纪所行所为就皆以狠辣果决着称。

她大概唯一的仁善就只给过张良。

而阿鹦是韩人。

以至于在这种危险的时候,才将他喊去保护阿鹦的家人。

与这条路相反方向的路上。

韩信手里执着剑,心里慌乱,神情十分紧张。

一路上斑驳的血!

直到他听到不远处传来刀剑相撞的声音。

其实韩信到的时候,已经快要结束战斗。

昭蓉的人没想到嬴荷华身边到了许多秦国的杀手,楚人渐渐落于下风。

韩信看到许栀背对他站在空地前,而她身后一个黑衣人骤然聚到她附近。

“姑娘小心!”

韩信剑锋指向,挑开那人。

剑尖离那人胸口不过数寸,他只要再轻轻往前一送,便刺入了心脏。

那人脸上却丝毫不露惊慌之色,“韩兄果是好手。”

他蹙眉,“许先生?”

韩信再回身,他后颈已被剑所指。杀手见是‘楚国人’,又与他们的大人交手,正要劈下刀刃!

韩信极敏,迅速挥开锋,与许栀的声音融在一起。

“住手!”

利风刮过,韩信的剑刚好停在她眼前一寸。

四五把刀瞬间抵在了韩信身周。秦人迅速踹到他的膝弯,“大胆!你这小子竟敢对殿下不敬!”

殿下?

韩信趔趄一步,以为殿下是指许栀的哥哥。

正当他蹙眉,便听到女子又轻又冷的声音。

“我说住手,你们没听到么。”

她姣好的面容已沾上数滴鲜红。

许栀话音刚落,远处赶来一人,肩上负伤,可见方才一番激烈的交战。

“公主恕罪。我们没有接到张大人,恐是方才混乱,这才与大人走散……”

“走散了?”这个理由显然没办法说服她自己。

怎么可能会走散?她专门安排了数倍于她的人在张良身侧保护他,并要求如果她这边出了事,就让他们先护送他到城父。

而现在,张良不见了。

回话的人垂下头,“大人说昭蓉的目标在公主。”

在她听到张良说他无时无刻不记着他来秦的路途与缘由,许栀没办法把张良想得人畜无害,无以复加的痛苦蔓延在心口。

“所以他是不是说,要你们先来救我?”

回话的人回想起当时的情况。

张良的原话与这个意思差不了太多。

“是。”“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张大人和当时留下的几个兄弟都不见了。”

许栀脑子一片空白,短暂停止思考。

他什么也没说,一句话也没给她留下,就这样走了?

这才是博浪沙真正的开始么?

她几乎绝望地后退一步。

刹那,她的眸子流动出寒星,“去找。”

韩信看完方才这一幕,心口一沉。

原来许栀不是普通的贵族,竟然是公主!她就是那个逃婚了的秦国公主嬴荷华!他这才懂了妻子前些天若有若无的暗示。

“你……”韩信终于想起了淮阴檄文上所写的永安公主与秦国官员私奔。又想起他们有时候怪异的举止,他这才恍然大悟。

“你就是李贤?”

韩信顿时急切道:“我。我妻子在哪儿?”

“韩兄莫慌。今日有此祸恐涉及无辜,已提前派人护送阿鹦姑娘往城父方向。”李贤道。

韩信聪明,到此时,他也看出嬴荷华与李贤是有意留在淮阴。

韩信没法忽视地上这么多楚人的尸体,“韩信不过一介山野村夫,公主殿下究竟何意?你们。为什么接近我们?”

许栀长呼一气,有了前车之鉴,她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了当地提起胯下之辱。

“因为我在淮阴见到韩先生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秦国求贤,我亦不吝请君入秦。”

李贤恰到好处地拿出一块秦国的符牌,“韩兄若不弃。你与阿鹦姑娘会合之后可拿此物。不论去返,路上不会有人为难。”

韩信看着那块符牌道:“公主与我不过数日之见,怎知信要功名利禄,而非平生无所求。”

许栀擦了自己脸颊上的血污,笑道:“你若是甘心做一个寂寂无名之辈,便不会当街卖马。”

韩信怔住。

那怎么会是马?她怎么知道那是马?在很多人眼中,他所卖,只是供孩童玩乐的草编玩具。

除了妻子和多年前赠他玉佩的墨柒之外,没有人能知道他心中隐秘的愿望。

而嬴荷华又对他说:“楚国之中将领多是氏族之人。永安不愿明珠蒙尘之哀,更不愿秦国有失将才。”

她接过李贤手中的符牌,“这块符牌除了监察所言,亦有调遣密阁之用。”

“公主要我去追杀当下要害公主之人?”韩信道。

只听她微微一笑,“不。”

嬴荷华当是一个很好的笼络高手,“这些事情你来做未免大材小用。”

“我知道你与张良研讨兵法颇有己见。”

“公主是要我助秦灭国之战?或是楚齐?”

许栀看着他,“韩先生想要指挥这样的战争么?”

“楚国存在太久了。”韩信道,“王翦将军淮水之战以兵力为胜。就算楚国合举国之力,大战之损耗,楚国无力可抗衡。”

韩信说罢,轻轻垂下头,续言了他所见的一个事实。

“秦之天下,就在公主眼前。”

许栀总算切身体会到谋臣和将军,贵族和平民之间对事态的发展的角度不同在何处。

她泛起一丝笑意。

她脑海中是一幅地图,她曾给张良看过,又被她慌张地烧了的中国地图。

那么她将要给韩信看的大抵是世界地图。

她想起了那个天下四方之王萨尔贡,阿卡德帝国开创者。

“韩信。秦之天下不止在六国,父王之愿更在九州四海,天下四方。”

这一番话,不止韩信,李贤也被震撼。

李贤作为帝国的亲历者,他当然明白南越与北匈奴之出击,而南北之定,东西之平,还有天下四方。

——

昭蓉的人再度无功而返。

这个秋风乍起的深夜。

她这才把父亲临终前的提醒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