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鲁死了,只一个冲锋就倒在了明军阵前。
临死之前,朝鲁一直跟在卓力格图身后一个马头冲锋。因为是狭道,马队施展不开,所以朝鲁算是锋刃中的锋刃了。
冲出狭谷般的通道,首先看到鹿角并不是衡在道口,而是一个口袋阵的形状包围着狭道口。冲锋的蒙古勇士必须冲过鹿角才能冲入明军阵型中。
卓力格图经验丰富,只见他翻身跃上马背单手控疆,挥舞着弯刀就要纵马靠近鹿角后跃过去冲阵。但是,在鹿角前两个马身,或者一个半马身的位置时卓力格图的战马踩到了陷马坑。
战马当场地声嘶鸣狠狠砸在了地上,马腿折断了。而被惯性摔飞出去的卓力格图一头撞在了鹿角上,当时人就蔫巴了。
本打算有样学样单手控疆的朝鲁因为身披重甲没能一把翻身上马,正懊恼间就看到了卓力格图的下场。顺势一滑,朝鲁侧过身攀着奔马围着被圈起来的鹿角跑了半圈,想找突破口。
朝鲁骑术很好,马儿在他的操控下没有撞到鹿角也没有踏到陷马坑。但是绕了半圈的朝鲁撞上了后面冲出来的马匹,两马两骑撞在一起跌落在地。
看到后面还有马匹冲了出来,朝鲁想躲。耳边就听到了明军火铳发射的声音,像炒豆子一样嘣嘣响。正要撞上自己的阿古来被打中时下意识一带疆绳,战马人立而起被后面闪避不及的战马又给撞倒了,脑袋当场就被后一匹马给砸了个稀碎。
朝鲁也被打中了,像是被锥子顶着锤了一下。好在有铁甲护身,弹丸打在甲片上只是震了一个踉跄,接着就被第二发、第三发弹丸打中……
铁甲的防护力很好,但继续从狭道冲出来的战马终于撞上了他。
朝鲁死了,临死前他想伸手到怀里去抓住一个绣着一个明人字迹的钱袋。朝鲁不认识明人的文字,问过身边的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钱袋里除了一些散碎银子之外,还有一个厚重的镯子,可惜是银的。
冲到鹿角前的瓦剌骑士终于有成功翻过鹿角的,但是仍然没能冲入明人军阵里。阴险地明人在地上布满了地刺,根本无法落脚。就算战马能顺利翻过来没有踩到地刺,之后也没办法再快速跑起来。
于是,明军的铳手们一个个有条不紊、气定神闲的填药装弹再点火击发火铳,后面还有明军站在桌子板凳拼搭的高台上拿着弓箭交替放箭射杀。
偶尔有骑士冲到明军阵前的,还有手持长矛和刀牌的明军相互配合着刺杀漏网之鱼,直到人马尸体堆积堵塞根本无法再冲出狭道了才停止。
一个U型口袋阵,明军以少胜多硬生生把三万瓦剌骑军压在峡道口不得寸进。
眼见着瓦剌骑军再也冲不出人马来了,明军后队里又拖出了一架板车来。车上累着一个个陶罐,上面贴着不同颜色的纸块做为区分的标记。一队队明军小心翼翼清出一条不算是路的路来,踩着人、马尸首勉强通行时还每人抱着一个陶罐,摄手摄脚的生怕发出过大声响的走到狭道口将火捻子投入罐中。
虽有人将阻塞在狭道口的人、马尸首绑在长绳上,绳子另一头连着几匹挽马。只见一个眼色,一声鞭响马儿吃痛奋力往前,拖着人、马尸身就清空了道口。冒着黄色烟雾的陶罐被滚了进去,狭道内的瓦剌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呼,疯狂往后退去。
道口前面的想往后退,后面的不知道什么情况在等传令,一时间人马互相践踏,死伤者不计其数。
终于,瓦剌人经过不到一个时辰的交手便从狭道里退了回去。连再尝试一次冲锋的勇气都没有。明人太卑劣了,居然有妖术能够让人自己将自己抓挠而死。退出去,退回开阔地带再与明军堂堂阵阵打一场吧!左右这么劝伟大、睿智、无敌地太师也先。
也先率领大队人马重新回到紫荆关外结阵时已经是初四傍晚,整个队伍士气低落到了极致。
与瓦剌军队的士气低迷相反,紫荆关内初战告捷的奏报已经发了出去,关内军民官吏一片喜气洋洋。
更让人高兴的是,不仅仅是打了胜仗有了缴获还可以请旨升赏,更重要的是朝廷援军到了!从援军人数、装备上来看,紫荆关占据了地利、人和,只要是不拿太上皇帝正统爷当回事,其实天时也在大明官军一方。
指挥同知范广率领的官军骑兵五千,轻车一千乘以及轻车操作手七千人马巡哨抵达了紫荆关的消息在关内引发了轰动性效应。与守军数量相同的援军到了,同时还带来了轻型发石车、驽车和大量咸鱼、腊肉,紫荆关士气大振。
《景泰实录》:
正统十四年十月初五日,紫荆关守备提督右副都御史孙祥奏,十月初二日达贼太师也先挟上皇叩关。指挥刘深自告奉勇往达军拜上皇并探虚实,遇通译指使岳谦受命叫关。谦以达贼虚实告深,言切勿轻开关门。时达贼也先率贼骑三万有余,精装二万。
时紫荆关守备提督右副都御史孙祥,都指挥佥事韩青率官军人守御。
“陛下,依孙祥奏报朝廷当即刻遣军救援方为妥当。紫荆关乃京师西北喉襟,如若有失京师危矣。”
“陛下,紫荆关守城官军仅一万两千余人,达贼三万余众,此时恐已有失。臣请急调天下兵勤王。”
“陛下,臣以为……”
“此诚乃国家生死存亡之计,望陛下早做定夺。”
朱祁钰紧锁眉头,稍稍歪着脑袋沉思状。半晌后睁开眼睛说道:“增派?此时增派需要几日整备?”
从调令下发到官军挑选整军出发,按照以往那个德性怕是得有个两、三日才能成行,只怕到紫荆关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情了。等到那会,也先都兵临城下了。支持增派援军的大臣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吱声。
“召天下兵马勤王?何时能到?况且只怕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大明朝有了朱棣靖难那一遭,紧接着就有了汉王谋逆,这会来个召天下兵马勤王,到时候谁是坐在椅子上那个王还真不好说。只怕,会引发天下大乱。提出这个想法的赶紧往后挪了两步,小步子碎到自己都没发觉与之前站立的地方有什么区别。
“兵部行文,督促京营署左副总兵石亨于京师九门外囤兵操练。步军,重骑,严防本部防区。骑军、轻车,加操与诸营协同。”朱祁钰食指、中指并拢,轻轻叩击着御案。
“吏部、兵部……并左副总兵石亨,即日推选管带诸营者,并于京师各城布军防御。”因为对唐朝之后掌兵者的忌惮,操练军官和实际指挥军官都不是一号人,眼见着战事就在眼前,朱祁钰提出要抓紧指派各城门守军的指挥官,以便让他们开始相互熟悉起来。
“前者派出指挥同知范广、陈友、王良各领一军巡哨边塞。原本有石彪三千马军巡哨,各路军马知紫荆关警讯自会往援。”对于自己安插了张家的几颗钉子给也先“见面礼”的事情,朱祁钰还是很有信心的。虽然不熟历史,但这种影视剧里的精彩镜头多少会有些印象的。借着自己些许历史知识和对事物的超前认知,摆也先一道问题不大。
“京营马军、轻车营宜遣人往返巡哨京城周遭县乡并京师九门,迁乡间百姓入各城寺庙安置。”
各城寺庙安置?好嘛,景泰皇帝登基以来将在京四品以上官员早朝给改成了各衙主官早朝,其他官员想要朝觐的午后参加大朝会,实际上这一个多月总共皇帝出席的朝会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还在想今天皇帝要跟我们这些非主官商讨呢,原来是坐实了查察天下寺庙啊!
大殿内,众朝臣相互熟悉的交换下眼神,好像没什么问题,也就这么着吧!
主要是京城内外查抄的几家寺庙实在太有料了,据说好些珠宝连皇宫内库都没有,这还了得?!
更有甚者,和尚做白手套卖官鬻爵,这成什么事了!早该收拾一下了,这些个死秃驴平日里仗着朝里有人嚣张跋扈惯了,自己赚那么多差遣我们干活时也没见分润一点出来……咳咳…….罪过罪过,这事可不能想,万一哪天脑子抽抽一时嘴快给说出来了…….
“陛下,即是备贼,京城外有百姓屋宅当尽予拆除为妥。”
“拆了百姓家房子,他们住哪?在庙里住一辈子吗?”
“陛下,此乃关乎国之存亡。当遣官衙晓人民,使其知大义,然后民心可用矣。”
“喔~为了朝廷需要,把你家拆了不用再晓以大义了吧?”
“啊,啊~?臣家在城内……”
“命有司往京城外清空民宅,绘制舆图以备国用。”不让拆房子,又要将老百姓的居住区画图备用。搞不清楚朱祁钰又打什么算盘的众臣,只是先领旨办差再说其他的。
在朱祁钰有意推动的简化朝议流程很快就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守备九门的各营兵力和主官名单也拟定了出来。朱祁钰粗略看过后稍做了些调整,便准了。
散朝后,垂垂老矣的新任九门提督王通,挪动着自己那弱不禁门的身体向宫门外走去。
二十年了,原以为这辈子会就这么了此残生,未曾想还会被新皇帝召回重新任命成官员。虽然这官职,是小了点,但毕竟是九门提督,正经的京师城管局长兼书记!
突然,身后传来对自己的呼唤。莫不是听错了?转头看去,皇帝身边正当红的大太监兴安朝自己这边招着手一路小跑过来。左右看看,应该还真是找自己,于是强打着精神迎了上去。
很快王通被带到了朱祁钰面前。
“坐。”年轻的皇帝面无表情。
“我当年身居高位时,这种喜怒不形于色做得比这孩子好。”王通这么想着,谢过恩坐下。
“劳王卿如此年岁履新,朕之过也。”朱祁钰歉意笑笑,有内侍抬来小几,端来茶水送上。
“免礼,王卿可安坐。”看着王通要站起来谢恩,朱祁钰制止道。
“自永乐年间,朝廷征交趾未逢败绩。王卿、柳卿一役,朝廷自此丧师辱国。二十余载矣,王卿有何可教朕?”
“臣罪该万死。”王通连忙起身,倒下磕头。虽然说不上动作迅速,也还算一气呵成。
“朕尝闻,人孰无过,然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王卿知错否?”朱祁钰敲打道。
“臣有罪,臣一己之私令我朝丧师失地,实罪不可恕。臣愿领死营冲阵破贼,赎臣之耻。”老王通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磕头请求不止。
“卿年事已高,朕当不得此礼。平身。”朱祁钰示意下,兴安连忙上前扶起,并凑趣道:“皇爷今既重启王提督,便无追责之意。这般哭泣可是御前失仪,更不能听皇爷差遣了。”
听到兴安这么说,王通这才爬起来收了泪,也不敢再坐了,就躬身站着听吩咐。
“坐吧!朕召王卿前来专问交趾事。”
问交趾事?
眼下达贼扣关,兵进京师就在眼前,皇帝要问交趾事?王通满脑袋问号。
看见王通不解的眼神,朱祁钰也不说破,针对交趾风土人情和军事问题一一询问了起来。很快大半个时辰就过去了,朱祁钰看看天色笑道:“王卿以为,若朝廷欲收交趾,当以何计?”
这会不只是王通了,站在旁边陪了快一个时辰,腿脚早就酸痛的兴安都满脸不解了。收交趾?宣德年间就放弃了,这都二十多年了,怎么收回来?
“臣……臣以为,朝廷今宜固守国土,免动刀兵……”
“王卿,朕问:若要收交趾,当以何计?”朱祁钰打断了王通的废话。
“回陛下,交趾乃臣之心病,朝廷若要收交趾,臣乞为先锋。”王通似乎感觉到了朱祁钰的决心,再次叩拜道:“臣以为收交趾,当以攻心为上。交趾之民,心向天朝者甚众,苦于叛贼黎利迫害矣。”
“心向天朝恐怕不然,若以利诱之,使其官民互生龌龊,则我大军可兵不血刃收复交趾。今两广、麓川多有夷族 归而复叛,叛而复降,往往复复,朝廷徒废刀兵银粮。于人民攻心,间隙土官,使民生归化之意。如此,故土可收矣。”
王通离开皇宫的时候,满脸泪痕却红光满面精神振奋。为大明朝,为景泰皇帝陛下守好九门,打羸这场对瓦剌的守卫战之后大明就要腾出手来收拾南方乱局了。
左佥都御史杨信从广东民传来消息了,已经招降了叛军中的一些人回家。这是个好兆头。等征浙闽的平叛军全部到达广东时,黄萧养就只有死路一条。
胆敢称王的叛逆,在天朝大军面前绝对没有活下去的可能,除非率众归降成为天朝官军一员。
大明朝的军队很大一部分都是降卒、罪囚,这些叛贼如果降了正好可以拉去平广西、征麓川,收交趾!多么合算的买卖,没想到这个年轻地皇帝比他那个大兄靠谱多了。
得赶快回去,把活干完后整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每个难以入眠地夜晚所思所想,就如何对交趾攻心问题拟出一个章程给皇帝送去。
王家的爵位是亡父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不能到了我这一辈就绝了。眼下好不容易有恢复爵位的机会,可一定要珍惜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