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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实录》:

景泰元年七月十五日,皇太后小吉,夜不能寐。上领众臣请安问其故,太后意指上皇误信奸宦,终成大祸。今欲迎回,命守祖陵。

上惊,曰:焉得如此?

太后曰:不修懿德,终有此败。愿上戒之,慎之。

濙问:以王礼奉之,何如?

太后曰:宜废庶人。

上止是不肯。

太后遂颁懿旨诏告天下,上皇返朝,宜往祖陵思过。

京城内外闻诏而定,人民各归其所,无犯秋毫。

“启禀陛下,大宁都督石亨奏请于大宁各城关、垛塞宜遣人守砌,止在内伐木遮榨,免致贼来无阻。乞调拔官军,委老成知识兵事、谙晓道路官分往各关口,相视 新阔猜,设法作急砌垛拦截。”只要外敌未平,兵部总会是最忙的一个。

后世都知道明修长城清建庙,防人终归不如俘获人心。

以蒙古的实力,即便满清势力强大也不至于那么老实每年都自己宰杀一批自己人做“减丁”的行为来讨好满清主子放心。

长城太长了,修了这一段,难免那一段因为多年风吹雨打又有了损伤。所以最好的方式不是修城建垛堡,而是从军事实力上彻底碾压,从经济实力上互助互惠,再从精神上给予引导,从而同化掉异族。

异族一旦被同化了自然就不再是异族了,不是说“蛮夷入华夏而华夏,华夏入蛮夷而蛮夷”吗?

花费大量人力物力修长城也好,出动大军剿杀也罢,都不如将其融合进华夏民族最符合大明朝的利益。蒙古人放牧为生,文化传播以传唱歌曲一类的方式来达成。口口相传,难免偏差巨大。

此时的明人文化教育程度也不怎么样,但比起蒙古文化而就好多了。吸收蒙古人彻底成为大明的一分子,让蒙古文化成为华夏文化中一件瑰宝,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两族之间世代相攻相杀的局面。

“高祖文皇帝以大宁偿兀良哈三族献三千营之功都过了几代人了,这个时候去修堡建寨得耗费多少人力物力?朝廷有这个钱吗?”

朝廷当然有这个钱,但是朱祁钰不想把钱花在这上面。军费,就是个无底洞。金山银山都能挖空了,而且还根本不够填这个窟窿。

“可是陛下,要守住大宁确实需要重新修城建堡,不如先调两万官军往大宁修砌城寨?待秋收后再发两万徭役,确保今岁寒冬官军能在大宁安然度日即可,来年早些发调官军、徭役,如此两、三年便可成规模了。”于谦的主意不能算错,只能说是思想太单纯了。

城,朱祁钰想修,但是没想过用朝廷的钱修。

“兵部拿个章程过来,先遣两万官军协防紧要关口。楔子先敲进去了,稳住了朝廷在大宁的官军大营就行。至于其他垛口、城堡,自有旁人替朝廷来修。”朱祁钰说完,于谦就觉得一定又有人要倒霉了。

朝廷不到一年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其实最刷新朝廷官员认知的就是皇帝居然可以这么为所欲为。无论官宦、勋贵、商贾还是僧侣,在皇帝眼里屁都不是。

人家皇帝敬天地、重礼法,对化外之人多少有些尊重。大明朝太祖爷不是还当过和尚吗?再看看咱们这位景泰皇帝可有半点拿神、佛当回事的表现?

朝廷要在大宁修城,皇帝却不打算出钱出人,而是“另有其人”来修城。满天神佛来替你修城哈?

此时也没功夫多想,只好先等等看看再说。因为脱脱不花汗的使者皮儿马黑麻吵着闹着要回去。在欢送会上,作死的皮儿马黑麻更是指出关外的城池瓦剌来围就围,想走就走,如果不能由大明朝廷立刻派出大臣一同前往瓦剌议和,这些城池就难保了。

对于胡濙上奏的事情,朱祁钰一脸不屑。必须派大臣陪你一同前往?到底谁是皇帝,你要怎样就怎样吗?笑话。

看到朱祁钰那面部表情,于谦担心事情会糟。这位皇帝不太好说话,如果像以前一样朝廷被瓦剌压着打可能会认怂,现在大明军队时不时跑去劫掠塞北部族一番,大明凭什么认怂,拿景泰皇帝当慈禧那个蠢货吗?打羸了还要认输赔钱,弄出了个中国不败而败,法国不胜而胜。

“知道了,告诉那个皮儿马什么黑的,别蹬鼻子上脸的。朕给出礼遇随时也能收回来,他要是再敢跟我大明说教,也就别回去了。刑部、锦衣卫大狱里关着好些他的熟人,就一起留下来吧!”对于威胁,朱祁钰真是要多恨有多恨。

“礼部将这厮狂悖之言抄录一份,即刻快马送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朱祁钰这番话说出来,胡濙有些懵。

快马送卢忠?总不见得让卢忠带着锦衣卫四个马军千户所奔袭千里去取脱脱不花脑袋吧!这实在是……太刺激了!

大明朝锦衣卫这种特务机构还真是人见人恨,鬼见鬼烦的存在。明明创立锦衣卫的太祖皇帝朱元璋已经撤销掉了锦衣卫,可是那个篡权夺位的魔鬼……哦哦,靖难的高祖皇帝又重开锦衣卫,声势还远远超过了洪武年间。

要真是让卢忠带着锦衣卫去塞北送了菜,那可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才对。

“陛下,上皇尚在彼处。此时恶了脱脱不花汗使者,恐上皇不虞。”胡濙表示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太后这会被气到据说躺在床上几天下不来床,听说还有吐血一升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如果太后嗝了屁,朝廷里还真担心朱祁钰干点出格的事情弄死太上皇帝朱祁镇。虽然说是要让太上皇帝去守陵,可也没说弄死他不是。

顶着个太上皇帝的头衔看坟和藩王看坟有啥区分?还不都是守墓的。宫里不用的老宦官打发几个随侍着就行了,以后就连那些妻妾还让不让睡都不好说。

“陛下,之前朝廷里已经选出了使者,虽然罗绮、李实二人已经陪同完者脱欢去了失八儿秃营地,朝廷还是可以再遣一队使臣前往。也算是应了脱脱不花王所请,又能体现我们大明朝辽回上皇,要跟达子和解的意愿。还请陛下三思!”朝廷确实选了一堆人,随时准备等罗绮、李实谈完后再代表大明去跟也先谈判的。

“哦,那么朝廷该派哪位大臣与那个黑皮一起返回瓦剌呢?”好嘛,皮儿马黑麻硬是名字一日数变,现在已经成了黑皮了。

黑皮就黑皮,哪怕叫皮黑也罢了,又不是我家的使臣。

“回禀陛下,前次经百官举荐共选出适宜之人二十一人,经筛选后按照皮儿马黑麻所述要得大臣,尚余七人可供差遣。这是履历,请陛下过目。”说罢,胡濙呈上名单。

接过名单,朱祁钰却没有打开看,而是陷入了沉思一般。好一会儿,朱祁钰突然说了一句:“时光如梭,忆去年大兄亲征之时,命我留守北京之事历历在目,未曾想仅一年时光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意思是这么个意思,但这话说出来听在耳朵里怎么让人觉得那么别扭~

大明朝花费亿万钱钞,死伤五十万人的受益者之一不就是眼前这位大明景泰皇帝陛下吗?怎么还好像挺不开心似的。

正统十四年七月,也先南犯,关外及边塞十数城池被破,杀死杀伤军民无数。正统帝仓促召集大军北征,仅仅不到一个月就全军覆没。曾经且纣为虐的脱脱不花、阿剌在分配了朱祁镇送去的大礼后还不到一年时间就屡次三番派使臣过来表示亲近,主张和好,也不知道这脸皮是不是过了油的?

“既然朝廷已经礼送了黑嘛那厮,就送他去塞外等着吧!等罗、李二人回返后朝廷再派使臣去,如今诸事不明,再派大臣去能做什么?”这话没毛病,对于大明朝廷而言确实是要先等朝廷上一波使臣回来之后再派新的使臣去才合适的。

“陛下,达子三大势力,前者所遣回使乃是应了知院阿剌之邀。现有脱脱不花汗相邀,朝廷再遣使者也说得过去的。”

“那礼物呢?我的内库里可没有东西能送了,让礼部、户部拟个章程过来吧!”内库里当然还有好东西,但是朱祁钰可不舍得送去大草原上爬虱子。

何况这次朱祁钰已经准备对瓦剌动手了,礼部的信函到了卢忠手里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远在云南的麓川宣慰使司仅有的地盘上,已经开始有天花病毒蔓延了。

有心算无心,凡是会有可能妨碍大明朝廷改土归流国策的部族都会受到沉重打击。首当其冲就是要绝了麓川一脉的传承,至于孟养、缅甸、大古剌等等等等,朱祁钰不关心,卢忠自然不在乎。

培养了西南这个大毒蛊在,自然有源源不断的新鲜病源送去北方给瓦剌送礼。

想到这些,朱祁钰还是倾向于向北方输送些金的银的,这些物件方便将来再劫回来。就算不做专门的消毒,放在太阳下暴晒几天毒株也死干净了。

至于金银……之前送给太后和上皇太后不少金的、玉的佛相、菩萨什么的,这不是应该还有多吗?正好送些给脱脱不花汗,表表我大明朝对于迎回上皇大驾的决心。

“臣遵旨……陛下,那使臣……”

“名单我再看看,再想想,晚些答复。”

“陛下,使臣……臣遵旨。”胡濙没有再坚持,先确认礼物再来问使臣的事情吧!

对于使臣人选,朱祁钰首先想到的还是杨善。

虽然人品不行,但按照历史记载这货的外交水平真不是那些两榜进士的正途官能比的。李实有辩才,不及杨善有诡才,正所谓“水至清则无水,人至贱则无敌”,在外交上杨善就是这个无敌般的存在。

很快,杨善被召到朱祁钰面前。

第一次被新皇帝朱祁钰单独召见的杨善有些激动,激动到要行跪拜大礼。即使朱祁钰出声阻止,杨善仍然坚持行完了大礼才肯谢过后起身。

“杨卿,之前见汝自荐愿往塞北迎回上皇,如今未何没有坚持?”看着名单,朱祁钰有意无意想诈一诈。到底是文武百官推荐时仍然避开杨善,还是杨善自己没有再跳出来,又或者两者都是。

“回陛下,部议时认为往塞北多苦寒,以为还是壮年更为适宜。”从杨善的嘴里,似乎听不到真话。

“哦,这样啊!那杨卿以为呢?”朱祁钰步步紧逼。

“臣…臣自然是听陛下吩咐,陛下需要臣去,臣就去。”知道杨善历史的朱祁钰当然能够猜到杨善的算盘。

之前削尖脑袋想去是因为上皇是曾经的正统皇帝,很正统的正统皇帝,比朱祁钰这个景泰帝要正统多了。只要迎回了上皇朱祁镇,景泰皇帝还是不是皇帝都不好说了。

以杨善在大明官场上的名声,礼部左侍郎几乎是到顶了。一个非正途出身的幸进小人,还靠着出卖了名士章朴才官复原职的。升,往哪升?礼部尚书?

呸!你丫也配?

要不是正统皇帝当时手软没有因为杨善儿子贪腐顺道宰了这老货,只怕杨氏整个家族坟头草老三尺长了。

既然杨善打着主意是想通过迎还上皇朱祁镇为自己甚至家族铺路,现在朱祁镇被太后懿旨给打发到要去守皇陵了,杨善自然是要掂量掂量值不值得去塞外了。

也先这贼子,简直就是狼子野心,说变脸就变脸的玩意儿。如果跑这一趟正好赶上也先变脸……

一切顺利迎回来又能怎么样,不过是迎回来一个守皇陵的太上皇帝而已。照着景泰皇帝的手段,只怕这位上皇也不太有机会再翻身了。

“哦,原来如此。”朱祁钰也不点破,只是似乎想起什么的问道:“杨卿府上有几位公子?都在何处任职?”

杨善家里几个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被发配到辽东的儿子现在是在辽东呢还是在辽东呢?如果在,那就合该被拿捏;如果不在,呵呵,先解释下为什么不在吧!

杨善听出了话里话外的意思,连忙磕头请罪。

朱祁钰看着跪在地上叩头的杨善又问道:“杨卿若为使者,可以迎回上皇吗?”

能迎回来吗?这个该怎么答?杨善的脑子有些嗡。

没想到这一次想投机取巧,却算尽了自己的性命被景泰皇帝给拿捏到死死的。

如果说能迎回来,人没回来难免无法交待。如果人回来了,景泰皇帝恐怕也不会高兴。那是不是该说迎不回来呢?

只怕说了会更惨,身为礼部左侍郎,朝廷派你为使者去迎回上皇,你居然说迎不回来,这可不像话呀!

就在杨善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听到了皇帝朱祁钰的声音说道:“去吧!做为正使迎回大兄,太后交待了让大兄去为先帝守陵寝的,不好违了太后意思。”

……杨善感觉有些晕。太后被逼到吐血,万般无奈下才签了懿旨让上皇去守陵寝,到这成了不好违太后意思了。

“罗绮、李实或许在回来路上了,你也准备准备。”既然躲不掉,那就坦然面对。不可能弄死朱祁镇,就把人迎回来再处理好了。

“回来时直接走大同。”朱祁钰交待完后转身离去。

大同,郭登那个太上皇帝朱祁镇的姻亲在。曾经,在朱祁钰被困在皇宫里生病的时候,在于谦、王文被押入狱的时候,被景泰朝廷充分信任的大同总兵郭登却反了景泰朝廷,眼睁睁见于谦被虐杀,景泰皇帝因病驾崩。

大同镇守太监兴安,那个曾经在石亨、曹吉祥领军迎太上皇朱祁镇入宫时几乎第一时间倒戈的内庭一头人物,且看看他们在一起能产生什么火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