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彪的战报无疑是一个惊喜,一个大惊喜。
大明朝调动半数国力准备大打一场的国战,无意间让石彪给打破了,为此景泰朝廷将可以省下无数的钱粮和军士的生命,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个大喜事。
“启禀陛下,臣以为我朝以来,应对达贼多年之危一朝可解其功莫有大于彪者。请陛下重赏石彪,以为众军榜样。”
“臣附议。”
“臣附议。”
……
“知道了。”朱祁钰轻轻放下奏报,对于升赏石彪的事情不置可否。
什么玩意儿?皇帝陛下一句不咸不淡的“知道了”就算完事了?这怎么能行,整个大明朝杀王夺玺都是洪武年间的事情了。哪怕斩将夺旗都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的事情了,最早一次正经的斩将夺旗还是永乐朝的事情呢!
“石彪直属北疆总督,于卿自有奏报为其嘉奖,朕又为何要越过于卿嘉奖其部属呢?”
于谦部属…还真是。胡濙任北疆总督时石彪就被调到开平卫旗下担任将官,即便皇帝点名石彪领军突袭鞑靼部族也还是北疆总督旗下将官——没毛病!
仔细想想,似乎又有哪里不对。莫说于总督部属了,正统十四年土木之变后连卫所里的百户都有直接调遣到京营或边镇的,哪里有问过上级官员意见的了?
莫不是这一惊一喜,皇帝陛下又恼了?!皇帝不喜欢有事情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不会喜欢有惊喜,因为惊喜就意味着脱离了掌控,这不是皇帝喜欢的事情。
又或者还是石亨的问题,有消息说石亨在大宁贪腐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陛下将奏折留中不发,莫不是又为了石亨的事情牵连到石彪了?
对于石亨皇帝陛下似乎有股天然的抵触心理,用脚也能想到这多半是石亨自从大同任参将时就曾经抛弃袍泽,在战败后孤身逃回大同恶了皇帝陛下。
按照皇帝陛下在官军革新时提到的“不离不弃”,石亨明显是不合格的,即便当年石亨在大同任参将时大同镇官军都被郭璥那个死阉宦给把持住了,石亨这个参将实际上没有什么大作用,但是初入大宁呢?
初入大宁时遭到兀良哈三卫反扑时石亨也没能守住,虽然说一时的战败投降保住了大明几万官军有生力量,其实也符合大明的利益,但是结合了之前大同的逃跑前科嘛……
至于问到石亨在京营的功绩,呵呵,有什么功绩了?不就是训练、操演了官军而已,可有杀过达子?可有斩将夺旗、杀王掠地?没有吧!
区区一个大宁总兵而已,就敢在大宁买官卖官,与景泰朝的清廉、勤政、爱民形象天差地别。
做为才收回来不过数年的大宁卫,整个大宁的军、民、官、吏明面上都是他石亨一人说了算,实际上暗地里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就他石亨居然也敢纵容家人强占民田、私招流民为其开垦田地大搞他私人农业经济。
呸!什么东西!
在塞外发展农业经济是大明景泰皇朝的国策,官府好不容易连哄带骗求着送到塞外去的商贾、农户开垦出来的田地他石亨也敢打主意,这个作死玩意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
是那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瓦剌太师也先吗?哼哼,可笑。
要说他敢这么作死真是大明朝离了他整个北疆就守不住了也就算了,而实际上他石亨顶多不过算是大明朝整个北方官军的武将里排第二呢,排第一的杨洪可是被达子称为“杨王”的!
何况有了他的那个能干侄子,这会他石亨对于朝廷的作用性还真不如于少保举荐时那么重要了。
看看人家杨洪,镇守宣大这么久时间没动屁股,这几年也没怎么打仗坐着没动就升到侯爷了,皇帝陛下还逢年过节都有赏赐就可以看出来对杨总兵的态度了。
再看看他石亨,哼哼,先是从后军都督府后都督调到了大宁担任都督,熬着资历甚至靠着侄子石彪的战绩才混到了个武清伯的爵位,心里还没点数,也亏了这个武夫心大了。
想想石彪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叔叔。听说之前石亨还收了石彪这个侄儿做从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这几年他石彪还真当得上“勇冠流辈,每战必捷”的称号,如果不是被那个叔叔拖累早该升到五军都督府里任高官了,哪里还会现在还挂了个冠军伯的爵位在开平做个都督同知呢!
“既然无事了,就散了吧!”对于朝廷内外猜测自己对石亨、石彪两叔侄的心态没有关注的朱祁钰大手一挥,决定回去好好补补觉。封建王朝当皇帝太辛苦了,鸡不叫就要起床,每天就是早朝、午朝、晚朝的。
幸亏自己有本事,有胆量直接改了一日三朝的规矩,每日一朝再加上紧急事情的临时会议这样其实也吃不消,太消耗体力了,比在宫里应付那群女人还辛苦。
石亨、石彪两叔侄是朱祁镇复辟时的主力军,曹吉祥、徐珵那两老家伙都被朱祁钰扔得远远的根本没有什么机会回到京城,更没有机会掌军支持朱祁镇复辟了,他石亨、石彪两叔侄自然也没列入到朱祁钰的信任名单上。
只不过是对北疆的蒙古各部族战争中还用得上石氏叔侄,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石亨这个大宁都督。如果北方彻底安稳下来之后石彪可能还会另有作用,至于他石亨嘛…哼哼,那就要看六科给事中和十三道御史弹劾情况了。
因为朱祁钰扇动了翅膀,整个大明朝的局势与前一世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石彪早早就因为军功被朱祁钰提升为了冠军伯而不是等到天顺元年才因功升为定远伯,石亨也因为远超于前世的衔尾追击瓦剌之功而在被朱祁钰打压了数年后终于升为武清伯了,一门两个伯爵让朝廷内外曾经一度引起关注。
可惜大同因为监军沈固被年富接替之后一系理塞北军镇贪污、腐败、侵吞边镇国库银钱粮布的案子都给掀了出来,首当其冲就是他大宁石亨。
压着折子不处理只是暂时的,弹劾他大宁都督石亨的折子很快就用得上了,再忍忍,火积压久了释放出来时会特别大能量,喷发的时间都能久点不是?那种喷发时的愉悦心情值得前期稍作压抑…一切积压都是为了那一刻的喷发~
而真说处置,又何止是他石亨一人而已。张軏因为没有什么大用所以被扔到辽东去当事官去了,他石亨迟早也会被贬去做事官,只不过看看把他扔哪去了。
想想弹劾的折子,户科都给事中成章、刑科都给事中王镇、浙江参政曹凯、四川按察使黄溥、广西佥事王豪……他石亨怎么就能被这么多不同地方的人抓到把柄弹劾,这做人是得多失败呀?
“皇爷,今日去哪个宫里歇息?”司礼监随堂太监陈鼎刚接了同为随堂太监阮简的班,轻轻凑上前来请旨。
“嗯…之前胡太师进过几个鞑靼部女子,叫个…多多啥木的?无所谓,去她那。接了石彪的奏报,斩了鞑靼部大头领孛来和一个自封为把秃王的,朕心里畅快。”
“可…皇爷,那个…似乎只是个陪嫁丫鬟呀!”对于朱祁钰心中畅快也想骑骑鞑靼大马的龌龊心态陈鼎是能够理解的,但是大明朝没有鞑靼贵女,只有个瓦剌贵女进献的同时带了几个鞑靼部的女子做为瓦剌贵女的“陪嫁”丫鬟进了宫而已。
真正有迹可寻的蒙古各部贵族女子都送给了燕王府,进得了皇宫的其实血脉高不高贵都其次了,模样、身段无一不是仔细挑选精中选精的。
被皇爷睡过的女人,不是贵人也是贵人了,只要家世清白其实也没那么多讲究…这个清白嘛,管他呢,皇爷指定的清白不清白都是清白的。
自古以来可不就是这样的,皇帝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皇帝说你不行,哼哼,那你就一定是不行,行也不行。
“陪嫁丫鬟?那更好呀,朕今日又当一次新郎倌喽…说起来就兴奋,快些快些…”
“啊?!…”
能进得宫的异族女子,一定是符合皇帝陛下审美观的,哪怕是以陪嫁丫鬟般的身份入得宫里来的。皇帝要宿在哪个宫里如果正好伺候的贵人不方便的,又或者承受不了的,随势拉个丫鬟侍寝那当然是宫女的福气,若是有机会诞下龙子那就更加贵不可言了。
但是历朝历代也没听说过专门冲着哪个宫女要去哪个宫里歇下的皇帝呀!这话要传出去,自己这个司礼监随堂太监怕是也干到头了。
“皇爷…皇爷…咱去了可不能说是冲那宫人去的呀,咱得说就是为了宠幸达妃去的呀~”一路小跑,才愣了一下神的陈鼎已经被甩开了一截,一路压低了声音轻呼着“皇爷”一路快步追了上去。
别说陈鼎这个太监想得挺周到,直接跑到一个达人女子宫里说“我今天来睡你的丫鬟”相比较,效果可就天差地别了。其实天下间的人都一样,下位者希望能得到上位者赏识拼命找机会表现自己,最好是能得到皇帝陛下的好感。只要皇帝陛下一个眼神,也许就是自己飞黄腾达、升官发财的契机了。
大明皇帝睡了达人女子,所出子女封赏与汉裔无异。其实不仅仅是达妇入宫,早在景泰元年就有苗、僮各族贵女被各地土司、藩国陆陆续续送来北京城里联姻了。
要说还是皇爷心善,正经贵女都给送到燕王府里了,还特别交待了一定要整出孩子之后好用来封藩时落在各土族境内,以此确保改土归流的顺利进行。
改土归流能不顺利进行吗?现如今还有谁不知道卢忠那货的破虏伯封号绝对是皇爷有心偏袒。弄了群带上时疫的病患穿了的衣服让小田儿那群人穿上,怕他们不死连给他们的水里都动了手脚。这些货还真以为是放他们回瓦剌,一路往北狂奔将瘟疫直接带进了蒙古大草原。
也就是蒙古草原人口分布太广了,否则天花在蒙古漫延开来根本止不住。这天杀的卢忠,真是好运气,怎么就得了皇爷的赏识白送了他个伯爵哟~
一定是马屁拍到位了,不像那个作死的徐正一般马匹拍到马腿上,反而被马…皇爷给一脚踢得远远的了。
要说那徐正也是想升官发财想疯了,明明皇爷早就跟一众宗氏定下约定,继承景泰朝皇位的就算不是现今的太子朱见深也只会是燕王一脉有嫡子的嫡子继承,无嫡子的庶长继承。
这么多年过去了,偏偏他一个刑科给事中跳出来作死,神神秘秘的叫上一个军余跑来请见陛下。个屁的机密事,还要左右侍从回避,说来说去就是建议要太子朱见深废为亲王……
说起来刑科给事中也是总出人才,之前那个是叫尹什么的,不也是刑科给事中吗?结果就去哪了…云南还是贵州?
这个更好,更直接,直接贬到云南去做了个经历,还不如上一个。老话怎么说的来着…哦哦,黄鼠狼下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话说回来,前司礼监大太监李永昌去给那个姓尹的擦屁股有一段时间了,从奏报的情况来看要平反的人还真有不少,李永昌也不敢贸然行事,一个个都要上奏本请示,也苦了李永昌了。
别以为出宫公干都是什么好差使,也只有大太监兴安出宫才能摊上好差使。上次晃了一圈迎回太上皇帝圣驾,紧接着太上皇帝就颁布了自废为庶人的避位诏书,皇爷爷对他兴安的重视可想而知了。
这次兴安更是顶着司礼监大太监的头衔北上宣旨,估摸着这几天就能迎回已经加为太子太师的胡尚书了,这一趟只怕捞得也不能少喽。想想到大同去监军的左副都御史年富才顶了沈固没多久就捅出了惊天大案,他沈固当年还是左副都御史时也是个敢说敢作官声不错的人,没成想在大同才做了几年提督守备就也成了个贪官了。
国库在大同的官仓都敢贪,还真是钱财红人眼,真是什么事情都敢伸手呀!人家英国公张懋、武安侯郑宏都被重罚了,他沈固只是被抄没家财发配哈密充军算是轻的了。
若不是历朝历代都是“严律治民,宽典待吏”,咱们景泰皇爷没准还真要将这些动辄贪腐几个州、县甚至一省财税收入的官吏都给剥皮充了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