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出乎意料的。
老道格拉斯在IcU住了三天,竟然真的睁开了眼睛。
只是,他整个人都瘫痪了。
除了一双眼睛和嘴,别的都没有办法行动。
老道格拉斯没死,令尼禄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如今不良于行,是断然没可能再为他们操持婚礼这件事了。
但是只要他还活着,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这个家族的动乱,也没有结束。
老道格拉斯醒来的这个消息,还是段渡深告诉她的。
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虞之绮没有过来找她了。
有时候在走廊上遇见,她也低着头匆匆的从她身边走过。
林织羽想,可能是上次她回去的迟,被庄玠教训了。
对此,她也没什么办法。
尼禄消沉了几天,在他父亲醒过来以后,终于振作了起来,每天都往医院跑,也没时间管她。
林织羽一个人在庄园里无事,就偷偷的去找悦悦,然后带着悦悦给她的画像回来。
说来也奇怪。
自从和悦悦见面以后,她梦到悦悦的事就多了。
有些是给小婴儿的悦悦洗澡。
有些是带着生病的悦悦去医院治病。
母子两蜷缩在小小的出租房里,辛苦却幸福。
但是奇怪的,这些梦境里都没有段渡深。
明明作为悦悦的父亲,本该出手照顾他的段渡深,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林织羽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有些怀疑,段渡深并不是悦悦的亲生父亲。
是她后来和段渡深在一起了,段渡深才把悦悦认作他的孩子。
但是不管怎么样,随着梦里看到的东西越多,她对悦悦的爱,也就与日俱增。
他真的是她最心爱的孩子。
那么弱小,又那么懂事,简直令人爱不完,不管为他付出什么代价她都心甘如怡。
在道格拉斯醒过来的第五天,虞之绮过来找她了。
她告诉她,因为尼禄的婚礼推迟,庄玠明天要带她回澳城了,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所以才特意过来和她说一声。
林织羽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想到她的病,也明白了今后见面这句话的含义。
四目相对,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良久,她才轻声问道:“七七,这几天你怎么不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上次你找我玩,庄玠欺负你了?”
虞之绮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不是。”她看着她,眼圈微微红了起来,“因为我觉得你太好了,我接近你居心不良,我没脸再和你讲话了。”
林织羽轻轻一怔,哑然的看着她,就听到虞之绮道:“是这样的。我从庄玠那边知道了你和段渡深认识,我想找人帮我从庄玠那边脱身,就想从你这边入手,想着你替我和段渡深说说话,段渡深可能真的愿意帮我也说不定。”
这个回答,既让林织羽意外,又不是很意外。
她心里没有什么被欺骗了憎恨的感觉,看着面前女孩苍白的脸色,她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我如果可以帮你,我一定会帮你的。”
虞之绮愣愣的看着她,一下子落下泪来。
她摇了摇头,冲着她勉强笑了笑,低声沙哑地道:“可能是那天,我被段渡深拆穿了心思,不好意思再和你讲了吧。你看,就算变成这样子,我也有无用的自尊心。”
原来那天在教堂,段渡深真的和虞之绮说了什么。
看着面前瘦弱的女孩,林织羽长久的没有说话。
换位思考,如果是她,被恨的人囚禁,被家人抛弃,她会像虞之绮那样,不择手段的想要逃跑吗?
会不会被磨光了戾气,软弱的委曲求全,认命了?
她不是虞之绮,她不知道答案。
但是她不讨厌她。
“你现在是不是很生气?”虞之绮看着她,问道,“是不是后悔认识我了?”
林织羽摇了摇头,“我没有生气。”
“说谎。我这样骗你,你肯定生气了。”
林织羽叹了一口气,“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很勇敢。我没办法做到像你这样勇敢。你骗我,对我来说,自然是你做错了,但是对你来说,我是你的救命稻草,你利用我无可厚非……”
虞之绮愣愣的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终于难过的蹲下来,把脸埋进自己的膝盖,大声哭了起来。
林织羽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重了,把人家说得哭成这样。
“七七,对不起,我不应该刚才那样说,你别哭了。”
“七七,我去和段渡深说,让他帮帮你吧……”
“你不是不想留在庄玠身边吗?我让他想办法带你走,你再去好好治病,好不好?”
虞之绮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她。
她的脸埋进她的颈窝,温热的泪水濡湿了她的颈侧。
“不用了。”
她紧紧地抱住她,“不用了。小羽,你再抱抱我吧。你好温暖,就像我妈妈一样。”
林织羽顿了顿,轻轻的环住她削瘦的身子。
“不用为我做多余的事了。我不值得。”虞之绮抱着她,轻声道,“我这几天查过白血病的治疗方式,陌生人之间的骨髓很难找,我家里人都巴不得我早点死,就算骨髓匹配上了,他们也不会给我捐献的。亲子之间倒是匹配率很高,如果我那个女儿还活着,可能我还有机会活下来……但是……”
林织羽声音沙哑地道:“如果运气好的话……”
“我运气从小就不好。我对一个人好,那个人就会背叛我,从来都是这样。找不到的,算了。”
她再抬起头,眼睛里的泪水已经干了。
只是眼眶还是红的,看着她,有些难过的样子。
“如果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虞之绮道,“我们家,早些时候还很有钱的,我还可以送你很多礼物。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需要你的礼物。”林织羽握住她的手,“我什么都不缺啊,七七,你不要这样想。我一点也不讨厌你,你不用给我任何东西啊。”
虞之绮皱了皱鼻子,笑得喷出了一个鼻涕泡泡。
她忍不住道:“你还是第一次不想要我的礼物,还想给我做朋友的。你真的……挺奇怪的。”
然后摇了摇头,“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你不讨厌我,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林织羽心里想,她难道也不是吗?
第一次见到虞之绮的时候,就是她脱光了衣服勾引尼禄。
她觉得她真的很奇怪,怎么会有女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勾引尼禄也好,故意接近她也好,虞之绮是真的为了自己的自由很努力。
她一点也不讨厌她。
这一天,虞之绮陪着她在庄园里逛了一整天。
直到庄玠亲自找过来,虞之绮才松开她的手,和她拜拜。
“下次见,小羽。”
夕阳西下,她微笑的样子无辜单纯,就连那双上翘的狐狸眼都变得弯弯的,透着可爱。
林织羽也跟着她挥了挥手,目送虞之绮跟庄玠走了。
就在她收回视线,也要离开的时候,她看到正在走路的虞之绮双腿一软,在庄玠身边倒了下去。
林织羽一愣,下意识冲了过去,就看到虞之绮闭着眼,从她秀气的鼻孔里,涌出无数的血。
不止是鼻孔,就连她的身下,也在缓缓的流淌出鲜红的血液,逐渐泅湿了她身上单薄的白色长裙,那湿润鲜红的颜色,倒映在林织羽的眼底,像是亲眼看着虞之绮被病魔蚕食生命的罪证……
“七七!”
比她先一步的,是庄玠嘶哑的吼声。
*
段渡深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林织羽在虞之绮手术室的长廊里。
虞之绮的病情还没有确诊,她告诉了医生她的猜测,手术室进行到了一半,医生出来对他们说,这次大出血的原因是宫外孕造成的,加上虞之绮凝血功能障碍,可能会保不住子宫。
这样的惊天噩耗,砸的林织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庄玠很冷静的表示,不管是摘除子宫还是摘除胚胎,只要能保住虞之绮的命就行。
林织羽默默地坐在角落里,感觉浑身都是冷的。
虞之绮说的没错,她的运气真的好差,她的女儿没了,现在又没了一个孩子,以后也再也不能生了。
不,没有以后了……
她可能要没命了。
明明是局外人,但是林织羽却觉得自己能感同身受。
她知道自己亲生骨肉眼睁睁死在自己眼前的那种感觉。
那些绝望和无能为力,对罪魁祸首的痛恨,她似乎都品尝过。
甚至,她能明白虞之绮不惧怕死亡的原因。
如果当年没有悦悦,她可能也早就活不下去了……
脑中蓦然一痛,那张段渡深和南栀的结婚照,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一个念头在她脑中浮现出来。
段渡深曾经……
为了南栀背叛了她。
他曾经要置她死地。
浑浑噩噩之间,她抬起头,就看到不远处走廊上,男人的身影匆匆往她这边跑了过来。
“织羽,”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低头看了过来,“你脸色怎么……”
“别碰我!”
应激一般,她猛地甩开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