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深深。
近十一月的天气,尤其南方城市的山间寒夜,风刮着湿漉漉的雾吹过来,灌进耳朵里,嘶嘶如幻。
白色路虎横刹在岔路口,车头直对,被它逼停的奥迪謦。
两车的车头,碰在一起凡。
两车的一侧,站着三个男人。
路灯较远,光线延展到这道下坡,几乎无光,每个人的面孔都在黑夜和白雾里诡异交替。
已安静许久,或者说,是死寂。
终于,季林绕到车门里,打开了车灯。
他返回两车中间,惊悚和特别迟钝的目光,望着一左一右两个男人,他张着嘴,他瞪目打量这两个男人的脸,不同类型的英俊,五官都很深邃明晰,有相似的地方吗?
季林暂时找不到,脑海中却忽的一炸,萧……
都姓萧。
怎么说呢,萧这个姓氏较为常见,卓亿广政一年多前暗地里在和GE较量时,季林包括公司所有高层包括萧雪政本人,都不觉得GE总裁也姓萧,这是什么奇怪的事。
但是现在,此刻,季林扼住呼吸。
有些事实摆在面前许久,你不联想是因为你觉得它稀松平常,一旦联想,它却是那么诡异!
萧雪政是第一次这么长时间被人揪住衣领而没做任何反抗。
他的五官严格来说形如面瘫,还是之前的冰冷,细细考究之下,也端凝不出任何情绪。
严密得,萧靳林不知道他到底听进去刚才那句话没有?
萧雪政听进去了,可又像是没听见,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像一棒槌又不像一棒槌的惊天大秘。
刚才他听见眼前这男人失控吼出前半句‘他是我妹妹’的时候,萧雪政甚至扬起薄唇似要冷笑,冷漠高位者惯常的看笑话方式。
一夕,笑话变成了他是主角。
‘也是你妹妹,亲的。’
这句话大概在脑海里盘旋了数分钟,黑色蚂蚁一样挤满他所有能思考的神经内部。
数分钟的沉默后,萧雪政认为,这话挺滑稽的。
他便真的笑了,对着萧靳林同样冷漠安静的面孔,一笑置之。
男人的声音低沉干冷,与这阴气重重的夜融为一体,嘶嘶从喉间往外冒着寒气:“死对头公司的总裁有朝一日跑过来告诉我,他费尽心机安插在我身边的嚣张小间谍是我的妹妹,萧先生,”
说到这,萧雪政忍不住大笑出声,嗓音却舔在了刀尖:“萧先生真当我闲的不行?”
两个男人差不多的身高,完美比例的187,188的样子,萧靳林站在萧雪政面前,偏清隽,墨玉一般不及这男人天生骨子里的鹰隼戾气。
他此刻着急,阴沉入了眼底,死水一般的眸潭盯着萧雪政,仿佛叹了一声,道出三个字:“萧如书。”
萧雪政对这三个子反应同样迟钝,太迟钝了,出生起到现在三十七年的人生里,这三个字没有存在过哪怕半秒。
倒是旁边的季林,瞳孔呆滞不动。
缓缓,机械地望向自家老板。
萧靳林皱眉也看着眼前仿佛铸锭了般的男人,看着他薄唇刚才掀起的那点笑还玩世不恭地扬在半空。
却是慢慢,一寸一寸极其缓慢地僵住。
萧雪政的表情还是很好,如常。
他只不过脑袋像是被人迅疾手快地从侧面嘣了一枪,子弹以强劲的力度刺穿头骨,越过颅腔,从另一侧飞出去。
这个过程太快,他是感觉不到疼痛的,所以他无异常。
他沉默,真的很沉默,特别特别安静的时候,他的五官非常平和,可是却真的太吓人,那种从他身体四周散发出的恐怖感,是能渗进旁人的骨血,咝咝瑟瑟,无孔不入。
萧雪政转身,萧靳林手指不由得松了。
他很快反应过来,跟着上前,他的心情也不见得多好,他恨为什么残酷的事情都要由他来做来说?
男人清越的嗓音很是黯哑,轻声朝着那人后脑勺:
“萧雪政,小宝和你是亲兄妹,一个爹生。”
啪——
车门关上的声音。
季林呆滞地看着老板上了奥迪驾驶座,赶紧的要去副驾驶座。
白色奥迪却像突然发疯,男人骨节森白的大手擒住方向盘,脚下用力,油门猛踩,车胎旋即啜啜发出发出巨大声响。急速后退,拐了下弯,令人恐怖的速度飞出去!
紧接着哐啷连串的巨响!
白色路虎被撞得翻倒贴上了山侧。
奥迪卷起漫天尘土,飞速消失!
“萧总……萧总……老板!”季林险些被撞,躺倒在路边马上又爬起来,追了数十米。
气喘吁吁,季林再也追不上,车速有多快,季林望着马路上轮胎压碾过的印记,触目惊心,萧总这样不冷静,不要命的开车,怕会出事。
季林快速跑回去。
见萧靳林已经在翻那辆半侧的白色路虎,季林二话没说,过去帮忙。
白色路虎车前撞得惨不忍睹,两人费力翻平后,萧靳林打开内陷的驾驶座车门,上去试了试,还能开。
季林立刻上副驾驶。
白色路虎下了坡道,朝左侧奥迪疾驰的方向驶去,萧靳林同样把速度开到最大。
季林一手紧抓车顶扶手,然后扭过头,皱眉盯视许久,舔了舔唇,“萧老板,唐助理……”
“就是小宝,从小家里人这么叫她,她现在很危险。”萧靳林握紧方向盘,停了停,侧过头,满眼的焦急情绪:“季秘书,她随时可能会死,是你老板,她的亲哥把她送出去的,你明白?”
季林凝重地点头,又问:“那您和我们萧总?”
萧靳林扭回脑袋,目视前方,清越的嗓音低笑,有种淡淡的不屑和不得不认命的意味:“我是我爸领养的。”
“您口中的爸是……”
“萧如书。”
其实这个季林已经猜到,只为证实,却是咂然不已。
白色路虎受创,速度达不到顶尖状态,追了很久,不见奥迪踪影。
萧靳林一筹莫展,换季林开车。
季林交代:“昨天深夜,老板和小张在高速上拦住唐助理,后把她关在山间仓房,今天中午老板有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对方自称唐助理领导,并且大方承认了窃取商业机密一事,询问老板可否交出唐助理他们内部解决。老板立即猜到打电话的人是唐助理背后的人,唐助理连日来所作所为让老板恨极,却狠不下心亲自动手,就将计就计把她交出去,同时借机弹弹对方的底。”
萧靳林拿着手机,拨打电话之前问:“季秘书,下午你老板交人时你在场,开车送小宝的是谁?车开去哪里?对方在什么地方接头?”
“开车的是小张,接头处随对方定,但我老板派了人暗中跟着小张,接头后,暗中派过去的人会向老板交代所看到的对方的情况,距离唐助理离开快五个小时……抱歉,萧总,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中午给老板打电话的人还和老板说了什么,这只能问老板。”
萧靳林捏着手中的手机,眉眼更皱。
现在只能追上萧雪政。
但谁又保证那个男人冷漠孤僻的性格,他会不会交代?愿不愿意帮忙?还是根本不关他的事,冷酷绝情不予置理。
萧靳林是明白的,萧如书这三个字,无疑刺中了萧雪政所有的神经。
这也是他这么些年,为什么不走直接路径跟萧雪政相认,告诉他所有实情,而选择从侧面一步步着手,出现
在萧雪政的注意里,惹恼他,和他打商业战争的原因。
这个男人,太难以接近,尤其他还是萧如书养子的身份,对萧雪政来说,大概就如同一个天大的讽刺。
萧靳林叹气,并不是手起刀落才叫杀人,才叫刺穿心窝。
萧如书,他的养父,对萧雪政而言,是不能提及的恸和羞辱,他刚出生,就被父亲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