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六个月后,a市养老医院。
秦穆之伸手要拿肖云手里的药单,肖云也没不给,瞅着儿子:“老太太现在不稀得见你。”
暗光下,一身迷彩春秋常服的高大男人,五官沉毅,抿唇划过药单走去药房。
肖云转过身,对着窗户叹口气屋。
那丫头走了半年了,来时风风火火热热烈烈像场梦,走时冷冷冰冰分毫不豫也是场梦。
八十多岁的老人,一场病下来,怏怏而浑噩,总自己念着,子琳马上就回来了,我的子琳丫头。
相处不过一个月,奶奶是真当亲孙女疼了,那孩子天真诚挚,也着实让人心疼喜爱。
偏是自家这不争气的木头,白白错过了一个好女孩。唉。
秦穆之抓药回来,踏进病房,扶起老人家:“奶奶,先吃一份药,咱们回家。”
秦老太太没做声,也不看孙子,眼神浑浊早不若去年底那神采矍铄,六个月了,当初那丫头给她染的黑头发颜色又掉光,小云说要重染,她不让。
眼前递过来温水一杯,老太太抬头就问:“子琳呢?你回来了怎么不把她带回来?”
秦穆之撇开视线,拧眉,哑口无言。
奶奶又像失去了精气神,靠在床头喃喃:“怎么还不回来看看奶奶,奶奶等着你给重新染头呢……”
秦穆之沉眉放下药,肖云进来,他笔直走出廊道,点了根烟,脸色很差地吞云吐雾一阵,半闭了湛黑沉肃的眼眸。
那天在机场,韩素灵时隔有七年吧,给他打的第一通电话。
不否认那时脚步再移不动了,仿佛手的两端都有东西,他那时衡量了还是没有呢,放走了一端。
韩素灵打来也是正正统统的公事。
bu内她的部门接收的一个秘密要务在执行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他在瑞士的雇佣组织一些保密资料落入敌方手里,这个敌方是bu这些年一直在注意的幽灵组织,它们蓄意在全球范围内惹出事端,挑衅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窃/取情/报,制造假/币,违法武/器等等。
秦穆之在瑞士的雇佣兵组织派出了人去吧资料夺回,却被那幽灵组织抓走,陷入危险。
那是跟了他五年的下属,秦穆之当机立断,肯定是要飞去瑞士,配合韩素灵的部门人员,一同救人的。
正事缠身,他走得很急,家里,尤其是奶奶对他躲避般的举动失望至极,他不否认,对于席子琳决绝的离开,他确实束手无策,这么个大木头,青少年时就不曾开窍过,你让他一夕之间深谙感情,懂得低头认错讨好那些段数,那绝不可能。
到了瑞士又是一番忙碌。
这期间他并没有和韩素灵见面,他很忙,也许有意无意,总之心乱。
部下陷入的危机比他想象的更严重,牵扯进好几个暗处的组织,一旦有了利益冲突,他救人也举步维艰。
国内的除夕那天,他亲自抵达罗马,线人说幽灵组织的一个小头目今晚会在音乐厅搞点事端,暗杀对象是出席乐会的法国某重要部长。
秦穆之的目标是这个小头目,抓住了,以人换人。
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席子琳。
那时他在暗塔里,锁定小头目的位置,瞄准了要枪伤的部位,闲暇便移了望远镜去看那法国部长。
就在移动的过程中,男人粗粝的手掌一顿,他眯起眼睛,沉铸的五官有不确定,拧眉细看,斜对面四十五度角的高架位置,一抹高挑的纤细身影蛰伏在架子后面。
黑发挽起,一撮波浪似的绕着那蜜色的侧脸蛋,风情盈盈便显出来。
狙击步枪扛在那瘦骨窈窕的肩头,似毫无重量,她脸色沉静,眯眼对准,穿的竟是水蓝色绸缎礼服,那条匀称又长又腻的腿,踩在架子上,长裙流下来,盖不住大腿。
男人第一时间的反应,竟是心头一滚,喉结暗动,那么一下。
他痴望多久?
腕表上的秒钟滴答,秦穆之惊醒,沉锁眉头才去想,该死的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目标?——竟也是小头目。
秦穆之观察女人微沉冰冷的侧脸,
tang下颚削尖她抬得很高,嘴唇紧抿,认真无二。
滴答——
秒针到12,说时迟那时快,女人的身躯像张满的弓,踩在架子上的腿,秦穆之看到她用力。
他脑中挣扎,他要活的,她却要那人的命,男人咬紧腮帮,眯起黑暗的瞳孔,对准女人飘出架子的一截裙摆,就是一枪下去。
有枪响,大厅自然陷入慌乱,秦穆之拧眉冲对面的部下使眼色,快去追击那小头目,冷不防,空气中嗖地刺过来一声,紧接着肩膀蓦地被穿。
他一时感觉不到疼,肱二头肌紧绷如弦,反应过来五官寒沉地抬头。
对面架子上那女人一动没动,就是向他瞄准的姿势,一时四目相对,秦穆之看见她脸上一分多余的表情也没有,只有职业特工的冷狠凶戾,仿佛在说,挡路者死!
那望远镜对准了他片刻,她才慢悠地甩出所有子弹,步枪作废,她轻巧地拎起那抹水蓝色晃人眼的裙摆,转身就像一道魅影。
消失无踪。
秦穆之捂臂追击,不能喊她的名字,心里这时却仿佛万种情绪上来,突然很想叫住她跟她解释,跟她说一些话,不管于事无补还是怎样,他都想再看她一眼。
一口气没喘地跑到门口,人海茫茫慌乱满满,哪还有那女人的影子。
手臂上的血泊泊地流,部下过来,低着头说跟丢了那小头目。
他心神不在,淡淡点头,这时别的事都操心不了了,上了车,韩素灵那边打电话过来给情报,说那头目往哪儿去了,现在立刻追击或许还有机会。
他坐在后座,转眼沉默盯着枪伤口子,一股脑也不知道怎么了,命令楚秦立刻去找那女人的落脚地。
暗中很快打听到了。
秦穆之枪伤没有处理,立刻赶去那家吉普寨人开的小旅馆,却没找见她。
二十一天后,下属终于被成功救出。
秦穆之马不停蹄从瑞士直飞香港,心想那女人的任务也该完成了,小头目可不是死了么。
在香港,他却终究没有去席家宅邸。
时局不同,家里老头知道他在香港,打电话告诉他,席城已经全面警告过了,但凡姓秦的,都别靠近。
如此说的明白,一个是称霸香港的家族,一个是a市有分量的将军世家,已经隔阂,一行一举,都当格外注意了,当中的敏感,秦穆之不用自家老头说也明白。
他暗恼,冷冷地想若不是那铁石心肠的女人的意思,席城也不会这样放话。
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他再找她,又想,过了这么多时日,她打定主意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应该收拾好心绪早就把他这号人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那么烈,像冰像火,浓烈时能把你溺毙,冷酷时又能将你绝杀,收放自如的那么一个个性女人。
再者,他扪心自问,找见她你又要如何?除了解释,你还想说什么?
忘不掉韩素灵,忘不掉以前的事,你又能给这个女人什么?混账一次就够了,从此两不相看,各不耽误。
……**……
只是回了a市,动不动就从奶奶嘴里听到那女人的名字,那栋机关大院的小二楼,再也没有去年那样的叽叽喳喳欢声笑语。
只是心不由他。
时不时,就想起那人,笑声,撒娇时的样子,哄奶奶开心的样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却偷偷给他洗衬衫的样子……
从前讨厌的,烦腻的,现在回想,竟样样可爱起来。
秦穆之陷入这种极度郁闷和自我鄙视中,笨木头归结于,这大概跟养了一只宠物,后来宠物走丢了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
和韩素灵是在年后三月中旬见面的。
他年初只身返国,瑞士的事暂时平息,他便和bu那部门再没联络。
韩素灵找他那天,他正在给奶奶捶背。
家中小二楼寂静,好像那女人走了,一并也带走了快乐和笑声,大厅里电视播放相声,电视里人哈哈大笑
,厅里头死气沉沉。
老人家还是不愿理他,不肯原谅他把准孙媳妇欺负跑了。
逮着他就问,子琳呢?
也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成心气他,秦穆之闭嘴抿唇,沉默对付。
出不出门,他抽着烟想了一个小时。
后来去了,咖啡厅里,女人坐在他对面,七年后长也该长熟了,一身的严肃职业装,处在那个位置自有那个位置的气质,面对他时却仍旧笑得像八年前,一颦一簇,都是那个温和的小女孩。
秦穆之似哂非哂,男人挺拔的身躯掩在大衣里,靠着椅背,只顾抽烟。
她说了很多,他一句也没听进耳朵,最后那一句倒是听得真切了,只见她抬起眉眼,生得一双好像总也在微微笑的眼睛,认真看他,嘴里笑着像开玩笑,“穆之,我来a市三天了,这三天明白的打听清楚,你仍是未婚,去年和哪家的小姐有婚约吗?”
他抬头,一脸的寒气。
韩素灵盯着男人夹烟的修长手指,有型有力,抬头去看他,放轻声音仍是笑:“这么多年,你是不想结还是……还记着当年的承诺?”
秦穆之抽了口烟,一眼都没瞥她,掐灭烟头站起身,买了单往外走,上了车一路开的也是匀速。
但他没回家,去的是自己的旧公寓。
当他关上门靠着门板,男人的身躯像是泄力般,绷直着仰头闭眼。
心脏跳的沉稳,那股隐约刺痛的感觉实在久违,他去书房打开了那唯一锁着的抽屉,里面一张泛黄的照片。
他点了打火机就烧掉,烧了一半又抢救,最后把残照摔到一边,心刺难忍,烦得他忍不住想一些开心的事,想什么呢?
脑海里,不过思考的,便又是那女人赶不走拍不死的缠着他叫老公没羞没躁的丑样。
扯嘴,意识模糊,便笑了。
……**……
五月二十号,秦穆之从a市出发,和韩素灵在中转站碰面,驾驶直升军机飞往最北边的雪峰基地。
幽灵组织又有动静,韩素灵给了资料,这次幽灵组织的目标,竟然牵涉到内地整整一个省,和西南地区的黑头目勾结,有大动作。
牵扯到这种安危,他没有多犹豫,何况瑞士的组织之前已经和幽灵那边有了过节,总账要算。
到了基地,便是会议,来了好几个新闻常见脸孔的人物,可见z俯对这件事相当关注。
秦穆之摘了衬衣纽扣,拧眉入座,等了几分钟不见韩素灵主持会议,正要说话,旁边传来细碎声响,会议室暗,等他抬头才发现门开了,走进来几个人。
大屏幕的光穿过男人冷峻钢铁般的轮廓,和他瞬时幽沉轻愣的视线,在门口第二道进来的黑影上定住。
女人的军靴,走路时不急不缓。
秦穆之耳膜鼓动,逆光他其实什么也看不真切,男人抿紧了薄唇,粗粝的大手交握在桌面,握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