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她给瞪回去。才不怕他这双牛眼睛呢!
这人沉毅的五官,线条冷硬,多瞧了她几眼,掷地有声,“没捏出来是水做的,水泥做的不假。”
“你——”她鼻孔冒烟魍。
行,你块死木头,还会噎人了你檎!
身旁一空,这人下车,跳到驾驶室:“把我的枪扔过来。”
席子琳捡起来,给他劈头一扔!
“你这女人……”
“怎么怎么怎么,你要怎么咧?!”
顶着一个被枪磕出来的头包,秦穆之懒得与她理论了,虽说从小习武,还是读过一两本圣贤书的。
书上说的没错,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难对付也!
一时谁也不屑理谁。
席子琳低头,拎手臂,活动关节。
秦穆之开车。
改装过的越野,坑洼不平的山道,在他手里如履平地。
这时天黑漆漆,梅雨季节不知几时能看到月亮。
车窗未关,空气里夹带这湿濡的水汽。
席子琳抬头瞧一眼车外,山间公路,栏杆外面是陡峭斜坡,下面是长江水带。
她瞥了一眼后视镜,冷声哼哼,“不管你的组长了?”
木头向来揣测不到女人心底里的。
蹙着两道浓眉,也看后视镜,“怎么了?”
席子琳吹吹小手枪,收起,声音不轻不重的,“韩素灵那边应付得过来?你就不担心啊。”
“把季明扛出去后,我收到命令去了制枪窝点,就在暗室隔壁,正好碰上两方开火,我们这边五个人,对方人数多但技不如人,我走之前已经搞定大部分了,剩下的,韩素灵张立他们应该没问题。事先的计划里就是先退先撤。”
席子琳撇撇嘴角,心说真是大木头一块,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她的中心点在哪。
战术要你叽里咕噜讲半天,她不懂?
算了!
简直没脾气。
车下来盘山公路弯道,秦穆之稍微减速,把住方向盘转一百八十度。
树影深峭,夜深寂静,连鸟叫声都没有。
车前灯照着的路面,湿漉漉的,车转过了方向,下行,这时是完全看不见前方的路的。
席子琳听见前面的路分明有车行驶过来的声音,却没鸣笛。
秦穆之也听见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拔枪!
席子琳拖着枪底座,手指抠进扳机里,举正位置,待要探头往外面,
突然听见秦穆之低喝:“趴下!”
她厉了脸色,照办,躲过一枚子弹。
越野车身大幅度翻转起来。
席子琳左臂抓住车椅坐垫,有些吃力,听他在前面指挥,让她继续趴着别动。
越野车飚速。
与前方逼过来的车险境丛生地擦身而过,车身火花四溅。
一旦车身错过,席子琳便迅速起身,枪探出窗外,“我来对付他们,你快开!”
秦穆之转身驾驶。
席子琳忙乱中三枪爆掉对方一个轮胎,那车算是不动了,车里的人还在朝他们这边射击。
突然车身又剧烈晃动。
她稳住朝前一看。
秦穆之扭头,脸色难看,“妈的,被伏击了。”
她一瞧,可不是,对面连逼过来三辆车。
“艹,”突围是不可能了。
没想到幽灵的这帮家伙半道上还有埋伏。
席子琳拿过他的机关枪,干脆打开车门,人挂在车里,冲外头就是一阵扫射。
那边显然人手足够,扫了一批,又来一批。
“秦穆之,得想点法子!”
“我知道!”男人低喝,越野车快被子弹和对方的车撞得七七八八了。
他扫了眼护栏外面陡峭的山坡,回头看她。
席子琳也看到了,两人一秒对视,默契天生般,均点点头。
秦穆之把住方向盘猛地一个打转。
越野车在子弹雨里,朝着护栏猛地一撞。
车里人既没有惊呼也没有恐惧哭喊,沉着镇定地随着车身下坠,飞入数十米陡坡下的江面里。
噗通!
震天动地的一声。
三辆车里下来的人纷纷跑到路边看。
“sir?”
为首的黑衣人吐出一串外文,众人点头,纷纷回到车上,不管这对凶多吉少的男女了。
三辆车往山道上开。
……**……
车身坠入江底,冰水涌入时席子琳一个激灵。
秦穆之眉眼都不眨一下,沉稳淡定地用枪托敲开车门,挺拔的身影在水里犹如一道利剑,十分灵活,一下游出去。
绕到翻转的车后座,打开车门,凝视着里面的女人。
席子琳往外挣。
游泳时才发现左臂不行,刚正了骨这会儿扑腾水很痛,她拧着双眉努力,脚却被卡在座椅下方。
秦穆之等了几秒,瞪着她。
她委屈又气恼,这笨蛋也不知道进来帮帮她?
等秦穆之意识到她被绊住了,挤进来把她好不容易弄出来,几十秒就过去了。
这在江底,这一面的江水很深,如果不快点游出水面,肯定会缺氧。
女人就是麻烦,身手再好跟他有可比性?
鄙视一番,倒也没扔下她,拎着她胳膊一并往出游。
席子琳是真觉得有些费力,这里不光水深,而且有悬崖那边过来的冲击流,冲得她眼睛睁不开,混乱中抓住了什么,好像是他的皮带。
她挺安心的,紧拽不放,也不管他有多生气,就这么拽住了被他带着。
哗哗——
头顶总算冒出江面,两人都是抹一把水,深深喘气。
一前一后,半个来小时,游到了岸边。
她抓着竹枝杆子爬上岸,再无力动弹一下,朝早她几秒上岸的男人挥挥手,“喂,大木头你拉我一把。”
那道挺拔的背影却不转身。
“喂!”
他低头,窸窸窣窣不知在弄什么。
算了!关键时刻就指望不上!
她气呼呼地爬起来,满身水哗哗,湿了一地,跑过去一看。
男人在江灯摇曳下的面孔青黑僵硬,他的手拽着裤头——
席子琳定睛看着,再一回想,再伸手一拉他的手。
那裤头明显大,拉链也坏了,裤子湿哒哒往下坠。
“滚开!”
这人明显地快气出了翔。
“sorry呀,”她挠挠脸颊上的湿发,眼珠子滴溜溜转,那点子抱歉也是言不由衷:“也不该吧,你的皮带实在也太脆弱了!我就拽了一下掉哪儿了?江里面了?真是不幸。”
“还笑?!”这人五官青紫,“皮带你给我弄掉也算了,裤链你也给我扯坏!你是不是个女人你!!”
说到是不是个女人的问题,那绝对是席子琳的底线!
“弄坏你皮带我又不是故意,你叽歪什么?刚才情况紧急,我不拽你皮带我就沉下去了,再说你这拉链,我拽坏了又怎么了?你里头没穿大象裤?还遮不了羞了你嚷嚷,真是小气!陪你十条行不行,本来死里逃生我们应该击掌庆祝多高兴一件事啊,就你叽叽歪歪不识大体煞风景!”
秦穆之:“……”他、不识大体、煞风景了还?!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他早不晓得把这死女人剐千万遍了!
满心满身都是怒火,真不想多看一眼,嫌弃的真不想多看一眼。
甩开人就走。
席子琳晃了晃,稳住脚跟,刚要发火,瞧着他怒发冲冠又不得不走一步就提一下裤子的‘英俊背影’,抿抿嘴那笑已经遮不住,追上去,轻声细气温温柔:“哎呀秦穆之,喂,喂,走哪儿啊,枪都不要啦……”
“滚!”
“你等等我。”
“滚远点——”
“你别走太快了,等下一劈叉裤当也开了,那不是雪上加霜,还好我会哼唱二泉映月!哼~哼~(说唱就唱)”
“……”脑溢血,气炸,七窍生烟,“你给老子滚——滚!!!”
捂嘴,忍不住笑,看他黑乎乎周正正的木头脑袋就想笑。
可爱啊,嘴笨的,可怜啊,面对她的伶牙俐齿,也就剩下个滚字来回在口腔里翻滚了。
“哎呀秦穆之你裤当开啦,我刚怎么说来着?怎么说来着哈哈——”
“………………”冤孽,简直。
……**……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走了一路。
荒野的岸边走完,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可以肯定还在成林没错,但在成林的哪一块,需要定位了。
席子琳仍是没法接近那块爆炸状态的木头,一个冷眼就把她杀得死死的。
至于么,不就是弄坏了你的下/半/身……不,一条裤子么。
走到了稍微热闹的街市,她光明磊落的大小姐,认错地进了一家服装店,门口,对着提裤头躲在暗处一张脸寒气森森的男人说,“给你买,给你买行不行,拉个脸给谁看呢。”
进去后,店老板热情招待。
不过席子琳扫了眼,顿时有点……那个……
几分钟后,秦穆之‘翘首以待’,那女人终于出来了。
他冰着脸伸手。
席子琳表情稍微怪异的,给了。
这人瞪着她,隐没在暗处,摸黑迅速换裤子。
换好后,一身干爽,那黑脸稍微好看点了,走出墙角暗影,大步就要朝街边而去。
“喂。”席子琳瞧着这人路灯下的身影,目光转向别处,可终究还是‘于心不忍’。
这人不理她,朝前走路。
她一脸哀愁,只好追上去,“那个,秦穆之……”
“怎么了!!”得来一个咆哮。
她被吼得往后一顿,这还没完,这人手指头指过来数落,“倒八辈子霉和你一起执行任务,席子琳,老子受够了!”
她捂着眼睛的手指稍微张开缝隙,可是委屈,“别凶啊,我好心提醒你,就是你这个……你这条,你这条裤……”
“裤子怎么了!!”烦死!简直!
见她目光要看又不忍心看,可是还是往下看下去。
秦穆之也跟着低头——
一瞬,恼怒的男人脸,一寸一寸僵住,一寸一寸抽搐着,石化——
苍天在上,他还是不敢相信的!
还是抱有一点希望的,可当看到路人来来往往停留的‘神奇’目光后,他那么不可置信,一脸惨白地伸手拎起自己腿上的裤子。
眼睛闭上,选择死亡。
席子琳不知道等了多久,一个世纪吗!亲,真的有那么久。
头顶传来地狱阎罗般的一声,“席子琳。”
她嗓子里噎出来一个嗝。
“你给我买的……秋裤……?”
“我……”往后一弹。
“秋裤?!”
“不是,那店里……”
“秋裤?!!”
“秦穆之我不是故意的……”
“秋、裤?!!!!”复读机了,只会这一句了,不断逼过来。
“怪我干嘛?你杀了我啊!这种城乡结合部的铺子里你指望买阿玛尼的西裤吗?!”
她双手乱舞,闭眼只怕挨打,可又万分委屈,嘟嘟囔囔尖叫连连:“店铺里不是老人穿的秋裤就是毛裤,毛裤要五十块一条,我心想你这么壮买了也是浪费啊,秋裤三十便宜二十呢,我身上钱这么少,我还想吃顿晚餐嘛我有错吗?!”
“再说秋、秋裤怎么了!秋裤穿在玉树临风潇洒倜傥高大威武、人间极品的你身上那也是一表人才,风光月霁啊简直!要不你看看大街上这些妇女们怎么纷纷朝你投来欣赏痴然的目光呢!”
男人直觉一股血溢满脑顶……
他一世英名……
他花了多少心血造就的冷酷英名,就这么毁于——成林城乡结合部。
日后,特战队秦姓少帅=大街狂奔秋裤男……?
内心悲怆,一手遮挡重要处,躲到路边的草丛后,再一眼看过去,大街上哪个不是在看疯子的目光!
还玉树临风,这女人,真想给她一脖子掐死算!!
席子琳等了又等,抖着胆子朝草丛后面蹲着的某人俯身过去,“别气啦,就算是秋裤也被你穿出了时装周的味道耶!你腿那么长又笔直的,真的很帅啦……”
“闭嘴。”
唔,闭嘴。
等了一会儿,浑身湿哒哒的实在难受,“诶秦穆之。”
脸被一东西砸中。
她借路灯捡起来一看,男士皮夹,草丛后面男人嗓音如冰窖,“从里面拿现金,限你五分钟内给我弄一条正常的裤子过来!否则,老子宰了你!!”
好吧,一千块的现金呢,谁想到执行任务还带现金啊,她可以顺便吃个晚饭咯。
回头瞧了眼,默默蹲在草丛里的脑袋,不过头发竖得和冷刺一样,扎手,可见有多气愤。
“那阿秦你乖乖等姐姐回来哦,别乱跑,表现好会给你买点狗粮的,汪~!”
“你个不知死活的女……”
“拜拜!”飞身一跳,灵巧若仙。
奈何他现在不能人前现身,只得杵这蹲着,‘乖乖’咬牙切齿等着。
……**……
好在城乡结合部也没有太过丧心病狂,走了一段距离,还是看到了正常的男女服饰店。
只不过那些西裤,多半似乎是像香港她家五十多岁的佣人司机穿的款,老年西裤,淘宝爆款!
不管了啦,平时也没看出来他这么在乎形象。
两百一条在城乡结合部很贵了好吗?磨着老板给送了一条九块九的皮带,够他穿了!
出来,街对面就是超市,路灯照着坑洼地面的水影,一切都是辣么的充满了城乡结合部的气息,朴实,真挚!……和重庆小面以及柳州螺蛳粉的味道!!
席子琳是真的饿了,辣辣的,她闻起来居然也觉得格外香。
鼻子嗅嗅,跟着味道走,去小餐馆里瞧了眼,那火红的辣汤她啧啧舌,还是算了。
也不能让那头大水牛等太久,等下两个鼻孔又朝天了要气得。
她在超市里转了一圈,选来选去选了桶挂面,印象里阿雅比较喜欢给她煮这个,好吃!
结账时,质朴的小姑娘收银员说这种金龙挂面在搞抽奖活动,席子琳楞乎乎地跟着抽奖,居然没中再来一筒,中的是八小瓶一提的当地老白干。
“……”这么三无的三无产品,小姑娘笑眯眯的说她运气可好呢!只需要加十块钱换购哦!
唉,提走吧,这边人好会做生意。
大包小包,草丛后面的男人老远就看见一个城乡结合部高挑‘妇女’走过来了。
近了一瞧,才知道是她,换了一件小花外套,哼,花他的钱可大方!
见他夺过钱夹就数钱,席子琳真心没见过这种男人!
冷着脸报备:“面条小菜五块,老白干抽奖硬要我买的十块,你的西裤二百五,我这件小花二十块。”实际上小花外套七十块,怕被骂,才见识到这是个小气的男人!
秦穆之也就做做样子,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怎么对他的,他就怎么对她!
换上西裤,皮带都不敢用力,这种劣质的只怕他的劲道一拽就粉碎。
冷僵着俊脸朝前大步走。
席子琳拎着东西在旁边小碎步跟上。
“喂,我刚才问了超市小姑娘,我们游错地方了,这是成林对岸,回成林市中心得四个多小时,秦穆之,那我们……”
这人薄唇紧抿,懒得废话。
和韩素灵那边失去了联络,现在回不回去都可以,今天分派下的任务已经完成。
秦穆之问路,找到了汽运中心,现在夜深哪来的车,他就近找了家比较好的宾馆。
前台是个老伯,两人都不出示证件,掩人耳目需要。
老伯笑笑,上下打量,男登女对的,不过这穿着还是赶不上时髦,小碎花怎么配皮裤呢,皮夹克怎么配老人西裤呢?
“呵呵,你们是外来务工人员吧?”
两人:“……”
老伯更加和蔼了,“小伙子小丫头的,别不说话,没啥不好意思的,家乡没活儿干来我们这里揽活又不羞耻!成林近几年发展挺好的,到处都在建高楼大厦,明天我给你俩介绍一工地,呵呵呵……对了,开几间?”
不约而同,“两间!”“两。”
老伯一皱眉,可不高兴了,“看着也二十好几了害啥子羞嘛,现在赚钱多不容易,两间得一百六呢,你们还没结婚?不要计较农村里那套老式传统,挤一挤一间屋子得了!碰不准小伙子一给力,来年你妈妈孙子都抱上啦!”
一席话,说得两个成熟男女,各自低头撇开视线,不要不要的。
一个沉着脸,一个转着眸,最后还是老伯把钥匙硬塞手里。
楼梯也窄,红星四星级宾馆是没有电梯的,两人走路胳膊肘撞胳膊,彼此咳嗽起伏,席子琳眼睛作死地往一边撇,嗓子干巴巴,“这破地方,房卡都没有,钥匙串儿你说好笑不好笑哈哈哈。”
男人黑黝黝地扫来一眼,面冠俊朗,在这白炽粗灯的光线下,身影挺拔若松。
火力太猛,她一个三十岁,男人这种动物在她眼里很容易被读作,肌肉,线条,凶/猛这类代名词的女人,莫名不敢再瞧第二眼,转身下楼打哈哈,“对了,面条!我问阿伯有没有煮锅。”
楼上那人也不见得理她一下,结果钥匙串儿,腿长三两步上去,三楼一间最大的房前——
秦穆之拧眉,锐眼先不经意地扫过四周,竖耳一间一间房门前轻轻走过,以确定安全。
却不想,经过隔壁的房门,分明听到了那声响。
他沉下脸,开门时那女人叫得他喉结一动,俊脸十分阴沉便进了屋,啪地关上门。
撂下钥匙,进洗手间,闷头把浴室清洁一遍,准备洗个澡,突然又想,等下那野货上来如果也听到隔壁的声响儿……
那就不是一分两分的尴尬了。
想到此,他又穿上衣服,杵在门口,干脆等她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