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城这一脑闷子还是没忍住,捡着她额头不打紧的地方狠狠敲了一下。
十分无奈:“能不能正常点!”
把人拽开,死丫头抱他大腿抱得很紧。
从小到大,怕鬼是真的。
话讲到这里,他蹙了蹙眉,视线看了眼秦穆之,索性说明白了,“阿琳,他是秦穆之,你失忆了,他是你谈婚论嫁的男人。髹”
席子琳愣了愣,抬头看看大哥,又扭了视线朝对面看过去。
暗影逡逡,他在昏黄中,只露出一个线条刀削般的下颚,很沉默。
“我——男人?”——席子琳听见的声音,分贝很高,而且很滑稽蠹。
席城精致的五官染上严肃的沉波,“阿琳我讲真的,没开玩笑,你和他还有个孩子。”
席子琳不讲话了,俏尖苍白的脸蛋,只剩下眼珠子在诡异地转。
一屋子的沉寂。
秦穆之心里那股难受的滋味,他快承受不住。
何为陌生?何为惊恐?
她一觉醒来,他爱的女人,也那么爱着他的女人,不认识他了。
看着他的眼神里,只有好奇,审视,打量,还有各种各样的不可置信,轻嘲,玩世不恭的探寻。
然后她就冷厉着脸嗤笑开来,锐眼盯着他,又直视席城,指了指自己脑子,全然的桀骜不相信:“你是说我这三年脑子被削了还是被驴踢了,我跑去给人生孩子了?给这个男人?!”
“子琳。”——席城沉声。
她拧着眉,细细的眉,在秦穆之眼里像韧剑一样锋利。
“我生下来的孩子呢?男的女的弄过来老娘见见。”
席子琳嗤笑,曲起一条腿,拇指揩一下秀气的鼻尖,那顽劣不羁的样子,要是有根女士香烟,准点燃抽上一口。
席城未来得及说话,秦穆之推动轮椅。
他一动,席子琳就一定。
拍拍胸口,冷冷啧嘴,还真是个活人。
秦穆之什么也没说,从衬衫内侧胸前口袋里抽出那张折叠得有些皱的检查单,摊开放到她的被子上。
他的手指没离开,摁着模糊的纸张边角。
修长的食指轻轻地摩动,他低头盯着,这些天不离开身地放在口袋里,做梦的内容都是,她有了他的孩子。
席子琳拧眉看他,又去看紫红色的检查单,伸手从他手指里一把抽出来。
抽的时候,她的手就碰到了他的指腹,很粗粝,不陌生的触感,干干的,温温的,厚重。
她撇嘴问了句,“你也拿枪的?”
他没回答,深邃的五官,静静沉沉,眼底仿佛又有压抑的情绪,专注望她。
席子琳低头看检查单,检查对象是她的名字,结果在右下角,她一字一字看过去,那些字也像小霹雳一样一嘣一嘣砸到了她头顶。
怀孕两周!
日期还是半个月前,这么说……
她猛地低头看自己的肚子,眼仁儿转了几下,眉头便打了死结,脸色看着也沉了下来。
“阿琳。”席城用粤语低声叫她。
席子琳摆手,视线没有移动,也没有再去看眼前轮椅上的男人。
等她再抬头,手中的检查单轻飘飘放回原处。
她往后挪,面无表情,“都出去,我静静。”
这便是她真正的样子吧,遇事冷漠,沉着冷静,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
秦穆之没有执拗,她连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全然的,于她来说是陌生人。
心中发涩,他只能忍耐,收回那张检查单,珍宝一般细细折叠好,捏在干燥的手指间,低头落寞,放回口袋。
席城跟在他后面出来。
走廊静寂,这时灯都开了。
席城看得清楚,这个素来冷煞的男人脸上,遮掩不住的沉默。
他只能安慰,“她以为自己是在三年前,三年前的阿琳是什么样子呢?不太成熟,风风火火恣意潇洒,她的乐趣就是接一个又一个的任务,越难她越刺激,秦穆之,即便是遇到你之前的去年,阿琳也是没有想过结婚成家生子这回事的,现在她肚子里有个孩子,她吃惊,或是有些反感,你也别意外。”
他不讲话,睁眨眼眸,睫毛黑邃。
席城拍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总归,她活着,安然无恙。”
是啊。
下午的时候母亲和奶奶都劝过他,不幸中的万幸她好歹活下来了,比起失去记忆,她活着不是更重要的吗?
可是活着,离得那么近,心却隔得很远。
从前她眼里闪闪的都是对他的爱意,温柔起来也会像水一样。
就在一个月前,她眼睛里满满的都还是他,不屑海誓山盟,他们却同在枪林弹雨中,都挺过来了。
一眨眼,属于他们的记忆,她遗落不知在何处,看着他,和看任何一个男人没有区别。
他也需要时间消化。
夜里,他守在她的病房外面,门关的严实,一个晚上进进出出有席城,有阿威,有她的张伯。
她独独没叫他进去。
没了记忆的她,是真的想不起来他这号人了,恐怕连名字都不知道。
他在黑暗中难以入睡,轮椅咯得肩背泛痛,越痛,他便越清醒,反复思量,最后却有股凄凉。
他想,万幸,她有了孩子,不然真的一丝牵连都扯不上。
这个孩子,给了他底气,别的先不说,她总得把孩子生下来不是?
但显然,秦穆之是不够了解在还没遇到自己之前的席子琳,她是什么个性。
时间过去三天。
席城暗示过,给她一点反应的时间。
他生生忍着,没有进去打搅她,挪出多余的时间来,泡在复健室。
没有想到的是,趁他不守在病房门外的那些时间里,这女人偷偷做了很多事。
去妇科做孕检。
那是检查的医生通知了纪遇南,纪遇南告诉他,他才知道的。
她不但做了孕检,还仔细地咨询了她的主治医生,胎儿几周能做羊水亲子鉴定,几周之内流产最安全方便。
秦穆之从纪遇南嘴里得知这些的时候,一股子火气噌到脑门顶。
从复健室汗淋漓地出来,铁青着脸就去了她的病房。
本想一脚踢开门,门缝去开着。
秦穆之听见里面的对话声,有点小,但听得还算清楚,徐徐的传过来。
“二小姐,你这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行,你看我走路潇洒倜傥,步伐生风,这周六必须出院,要憋死了!”
“大小姐啊,那你肚子里的宝宝呢?”
“还没想好最终决定,喂,阿威你可不许跟大哥打小报告,你要是告诉他我去问医生亲子鉴定和流产的事儿,姑奶奶割了你舌头!”
阿威捂着嘴,委屈地说,“千万不能流啊,二小姐,肚子里这个,真的是秦哥的骨肉,秦哥要是知道你不要他的孩子,他会杀人。”
她挑眉,“就那个像木乃伊的铁桩子?”
阿威瞧她这不屑的神情,摸摸脑袋,“秦哥那都是为你受的伤啊,这么形容他不好吧。”
“说到这个我就一直怀疑啊。”
席子琳一屁股坐下,双手抱胸,噘着嘴讲道,“大哥非说我和他天雷勾地火有一腿。”
阿威嘀咕,“好多腿了吧,孩子都有了。”
那厢自顾自地卷着长头发,“可是阿威你说啊!我喜欢的类型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是专门给我买那些北欧男模的杂志嘛,我真要找男人,那也得找比我小三岁以上的,我就喜欢老牛啃嫩草,那些北欧有着吸血鬼气质的小鲜肉,腿过一米长,笔直的,身上有料,穿衣显瘦,慵懒又颓废,看着你时微微侧脸一个秒杀的坏坏眼神,勾勾嘴唇那种邪邪的笑!我喜欢的是这种嘛!”
“额,那是三年前……”
“可是你看那个木乃伊,阿威你看见了吧!那天杵在窗户边我以为是鬼呢,面目森森毫无表情,脸跟板砖一样,那种砖窑里烧黑了的砖!就知道盯着我看,眼神怨气超重的哦!好像我欠他八百担,嚯!老娘最讨厌扑克死鱼冰山脸啦!耍酷我就行了,我怎么再找一个同款,恩?你说是不是!”
“不是二小姐,去年你爱秦哥,那真的是轰轰烈烈至死方休恨不得吃了他……”
那厢自顾自地分析,一拍大腿:“所以据我猜测!我和这个木乃伊有孩子,这件事里头有很大的隐情!”
阿威放弃:“什么隐情?”
她扭头,眼睛铜铃一样瞪直,“你想啊!我根本不可能喜欢那种铁块嘛,怎么搞出的孩子?那不是我喝醉了或者任务中被灌药,然后丧心病狂根本不认人只认柱子,把他gan了!要么就是他内心猥锁!觊觎我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天使魔鬼于一体的身材!趁火打劫在我使不出功夫时丧心病狂把我那啥了!”
阿威:二小姐啊……
“电视和小说里不是很多这种桥段嘛,乞丐趁着高贵的公主被灌药昏迷之际,睡了人导致公主怀孕。公主没了青白,委曲求全生下孩子最终嫁给乞丐,乞丐鸡犬升天,荣升驸马!哼,想得美,我会美了他!越说越气,我是不婚族,放眼天下,配得上我的男人还没出世,更别说让我生孩子了。我要潇洒自由,来去如风,这孩子我不会生的,行,就这么决定了,孩子我去拿掉,一身轻松!”
嘭——
两人吓了一跳,朝巨响的声源扭过头。
席子琳一脸愕然,望着门口轮椅那桶冰窖,以及森寒彻骨的男人身旁,同样严厉的大哥。
席城蹙着眉,歉意地看向秦穆之。
男人五官沉青,但没有发火,发什么火,如今的她,不是那个她。
心像被冰锥凿过一样,秦穆之面无表情朝她看过去,也只有一句话,“席子琳,你怎么诋毁你我的过去都可以,我当你顽劣胡闹。但是,拿掉孩子这种话让我再听见,你哥也保不了你!”
她被那股发沉的嗓音吓住。
说也奇怪,从没怕过什么人,何况他声音并不是吼。
可她就是被他面无表情那铁铸般的五官,喝愣住了。
她很没面子,啪的一下拍床而起,眯起眼睛冷咧咧地走过去,“我倒想问问,你要把我怎么了你,我现在更加确定,是你使了手段让我怀上孩子,你这样的男人我压根看不上,会好好说话吗?板个脸严肃兮兮的你吓唬谁,教育小学生呢……喂!我话没说完你敢给本小姐走!”
“席子琳。”——大哥嗓音寒了。
她缩回去。
席城拎小鸡一样把她拎进来,把病房门带上。
透过逐渐缩小的门缝,她气呼呼的朝那走远的轮椅上的背影看过去,黑洞洞的后脑勺,又冷又硬,透过他的耳廓往前,依稀能看见泛白的脸孔。
越看,越觉得那背影,有些沉重又孤寂的感觉。
是她晃眼吗?
“站好。”席城生气时,反而嗓音轻。
席子琳缩着脑袋,瞧大哥没表情的样子,站直了。
席城把儿子的奶巾甩到沙发上,这个男人有着极其精致的五官,情绪差的时候周遭都能感觉到那股子危险。
席子琳拽巴巴的气焰没了。
大哥绕着她走了半圈,单手插袋停在她后脑勺,高出她许多,吐出的气息沉沉的。
她脑袋更缩,知道他在盯着自己。
然后他开腔,嗓音慢而缓,“别琢磨你那小心思,胡闹有个度。等你哪天恢复记忆,你就知道你今天的话有多伤人了。这些天,秦穆之心里有多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你给我敛着点性子,这孩子如他所言,你必须生下来。”
“大哥!”
她扭头又不敢再说,因为大哥眯着眼睛,通常眯眼就是他要发飙的前兆。
果然他又讲道,“我话还没说完。孩子你不仅得生,我把你整个人都撂给他了,从此以后你由他接管,处置,你得和他结婚,不再是席家的人,你是秦家的媳妇,桀骜不驯再不能使,凡是三思后行,长点脑袋,听清楚了吗?”
“席城!老娘是你妹妹吗?!……嗷!”
脖子被揪,这男人手劲都不收,她觉得委屈,真红了眼,“你他妈就把我卖了?!给这么个乡里野人,你和那男人有什么交易,你卖妹你!席城,枉我从小到大最爱你,我他妈真是一头猪!呜、呜、呜……”
他再不能忍,头痛欲裂,一掌劈下去,扭过脸勾起唇,“可不就是一头猪,小母猪,哥哥我这不是卖,是迫不及待送一赠一,留着烦人。”
“席城!!你他妈——”
“行了!他妈他妈的,注意点胎教。”他头疼,瞅她戾气的小脸,再三命令,“肚子给我揣稳了,孩子要有点闪失,我真放任秦穆之把你弄死,随他高兴。”
“你他妈不si我亲哥!!”还在哭,哭的委屈,咬字都他妈不准了。
又挨了一掌,男人笑笑,眼睛里都是宠溺,呵斥,“你这臭脾气,去了夫家成天挨揍也是活该。”
“嘁!就那个瘫痪的他要奈我何!”
……**……
言之过早。
等到周二她出院时,一大早满心欢喜收拾的鼓鼓囊囊,眼睛都盼瞪出去了,没盼来她家破大哥。
席子琳特别不耐烦,使气性把椅子和垃圾桶都踹翻了,裤脚却弄脏了。
跑到洗手间,用水泼了泼裤脚。
出来时,屋子里却多了个人。
眼前一道身形挺拔的背影,刚直起来的姿势,肩宽腰窄,头发的后脑勺修剪得几乎凌厉,过短的黑发里露出几道淡粉色的疤痕,穿插在他后脑勺和脖颈之间。
一件淡青色的衬衫,修身衬得这人背脊骨挺直逼人,虽然看着清瘦,却透出那股子不可小觑的浑厚张力。
腰间是一根黑色的皮带,下面一条军绿色的裤子,直筒的,那双腿有多笔直就不用说了。
只不过左腿小腿微微鼓起来一些,想来里头包着不止一层的纱布。
他转身的动作慢,随之右手放几根手指放好椅子,那有力的手臂便插进了裤子口袋。
席子琳有些呆地,看着他冷毅的脸。
五官,是第一次全部露在她眼里了,相当……严肃英俊。
她不晓得心怎么就跳了一下狠狠的,便嗓子有点干。
就……长得还不错咯。一米八五有的,肩宽腿长,又特别直,铁松一样,眉是眉眼是眼,挺……耐看。
还有那股子周周正正,慑人清寒的气场。
视线几转,看到重新摆好的垃圾桶和干净的地面,他右手垂着,许是脏了,要洗,朝她抬步走来。
方向是她后面的洗手间,没多看她,嗓音也有些冷,“东西收拾好了?”
身侧一股清风而过,味道拂面,在她鼻息留着不去,她一时有些懵,回头时是他卷进阴影里的半个侧影,比例是极好的,在那类她看得上的男人身材里,侧脸冷峻,低头洗手。
她站得直绑绑的,心跳还有点快,一时就骂自己鬼打了墙了,又不是没见过比他帅的,有什么特别的?
不过,心里这种感觉,难道莫非从前真的看上过他,心甘情愿和他有了孩子的?
微微的心里异动,属于成熟的女人看成熟的男人那类打量不遮掩的打量目光。
不否认,这是个能勾起她注意力的男人。
然并卵,心动只维持了几秒,在他出来时说的话里戛然而止。
秦穆之站在门框里,严肃看她,严肃开腔:“收拾好了就走,别耽误时间。”
“我收拾好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去哪儿?”
“我家。”
“what?!”她就笑了。
这个男人走过来,这个男人刚刚正正没有表情,这个男人还很淡定,薄唇轻启的同时从衬衫口袋里拿出折叠的A4纸张,摊开立在她面前:“看好,你哥席城关于转让你的协议书,下面已经签字,包括你肚子里我的孩子,一同转让,归我所有,属我所管。”
席子琳:“………………”
那眼睛不是跳,是直接眼球爆裂,行你他妈的转让我艹!
---题外话---昨天好大一盆狗血泼得宝宝们上来跟我抱怨投诉==。纯属五爷恶搞瞎搞,你们知道的,五爷不抽浑身难受,没事啦,你看多欢喜。预计二十四,二十五完结,要不然就是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