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个情况,阿雅不适应归不适应,没忘记基本礼貌。
开口喊了句,“席…叔叔。”
喊完低头,小嘴唇薄,上唇的唇珠是一个小巧的凹点,菱形嘴瓣,淡樱红,抿起了蠹。
声音在这喧嚣的校门口,大抵如蚊吟髹。
听的人岂能不知,饱含的不情不愿,小心思。
男人眼波未动,对这声招呼充耳不闻。
居高临下,淡漠的表情,俯瞰地,审视着她。
压迫人的样子让阿雅觉得不安,不安了她再联想到刚才他第二句问话,更觉这人厉色。
阿雅的学习很好,证明脑子在学问上转得快。
可此时此刻,她或许是失措,思维和分析力就很缓慢了。
这个人是老爸的朋友,称兄道弟,这个人刚才讥讽地问她,别人的早餐格外好吃?
他怎么知道是别人的早餐,还提到了早恋?
阿雅望着他。
他没什么表情的,又开腔,“问你话,你爸知道你在外头是这幅样子,小小年纪早恋?”
语气淡淡,阿雅觉得严厉得很。
她反感,又害怕,一字一句慢慢说:“我没有早恋。”
他似乎笑了,扯了下左边嘴角,那个样子很邪,带着一种凌厉的危险,他的目光在逆光中望下来,搁在她脸上。
“那你吃谁送的早餐?”
阿雅被问得尴尬,“……同学的。”
他缓缓地笑:漫不经意盯着她:“简轩仪是我侄子。”
阿雅抬头望他,呆住。
九月的微风把她鬓角的绒发吹得很乖地往一个方向倒,这张小而且标准的鹅蛋脸,仿佛窝在一片毛绒绒中,跟光线朦胧也有一点关系。
她这样子,映在席城眼底。
他双手附身后,掌心玩着车钥匙,表情是没动的。
阿雅的胸腔咚咚跳了几下,等整好回路,心说这误会大了。
这个男人,可能是作为简轩仪的家长,跑来找她事的。
他又认识爹地,在家中见过她,她在爹地面前的老实样子,和此时此刻在他眼里,‘勾嗒’了他侄子吃他侄子早餐的样子。
阿雅舌头有些打结,“那个,席叔叔,您真是误会了。”
轻声细气,她表情尴尬,喉咙里像是刚才的奶油还没干净,有些囫囵,她咳嗽一声,低头挂耳边的头发,总之是纠结,“简轩仪同学在追的是我另一个同学,同班的,我只是负责帮忙传递早餐,简轩仪同学的早餐我的同班同学不太喜欢,也不是,是我的同班同学家里有厨子做早餐……”
她努力的想要说清楚,但言辞间也想避重就轻,所以,越着急,越说不清楚。
席城真没心思听。
他本意并不是找她麻烦的。
开车经过这里,也没有非要遇上这丫头的意思。
大抵觉得早上刘光明赞这个孩子老实礼貌,他不太同意,又觉得事关轩仪,过来看看也无妨。
人没遇到,他也就一晃而过,开车走就是。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看她这幅很好欺负的样子,他就摆起标准的大人脸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他睡过。
可是这个年纪,脆生生的,说话不敢抬头看他的,他没交流过。
他视线漫漫往下落,看到她手里拎着的另外两个蛋挞,还有热气,软乎乎的嫩黄颜色,呆得,跟她一样,老老实实被放着。
锡箔纸边沿女孩子纤细的指尖,指甲剪得端,平齐,露出微粉的指腹肉。
这手,在微微地抖。
眼底有了笑意,他观察她整个上半身,也是轻抖的状态。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仿佛,再过一秒,他不怀疑自己再不吭声,再这么盯着她,那声音会变成细弱的哭腔。
胆子细成这样?
视线在她手里快抖落的蛋挞上,薄唇微动,似是勾了下,慢悠悠的伸手,两根长指过去,挑了一块。
阿雅愣呆了地,从下往上,追随被他拿走的那块蛋挞。
很干脆的,落入他口中,一口解决。
她张着嘴。
这个人面无表情,抬了抬精致下颚。
恩?
要她也吃?
阿雅表情难过,不想吃,怎么突然让她吃?怪怪的……
男人优雅的吃相,映在逐渐黑下来的夜色里,不着急地看着她,眼皮不动。
“……”
没有办法。
阿雅脸很红,一着急一生气或者不知道怎么办时,脸都会红。
爹地说皮太薄了,又说,我家阿妹不懂掩饰情绪,心理素质太差。
乱七八糟中,她一块蛋挞一次性塞进了嘴里,口小,整个腮帮子鼓了起来,脸就圆了起来。
吃的很急,有点咳嗽,脸更冲血般,通红起来,她艰难的想在口腔里把蛋挞的位置摆好,以便咀嚼……
目光望着他,还不敢落下。
这个样子,逼的男人生生移开了似乎揶揄的目光,他皱眉望着对街那些彩虹招牌,分外讨人厌地露出迷人轻笑。
心想,何敬国这生的是个什么。
阿雅费了劲儿把蛋挞解决下肚,吃完了,也不敢动。
这位简轩仪的叔叔,为什么还不走?
她是好学生,乖孩子,没什么旁的心思,她很害怕这个乌龙的误会闹到爹地那里,传到学校教导主任那里。
因为这个面相厉害的男人,他说不定会这么做。
男人没动,点了根烟,侧过脸抽一口,烟味和嘴里的甜味交融,他吞吐云雾,发皱的眉心扭回来对着她,“上车。”
“啊?”阿雅不动的。
“顺路,送你回去。”
阿雅真觉得今天黄历不顺,脸上很礼貌,“谢谢席叔叔,不过我等同学。”
他掸了下烟灰,皱眉的样子让人感觉不好,然后盯住她不放,表情散漫,可是眼神并不温和,好像不耐烦了。
“……”
阿雅倔着,提防性比较强,“我要打个电话给爹地。”
他不悦,怎么多事,没搭腔,意思是随意。
阿雅讲:“抱歉,我的手机没话费了。”
浅显的心思,不够他看的,他把手机递过来。
那个时候,最时髦的滑盖,阿雅低头研究,终于找到通讯录,好多用符号代替的联系人,阿雅找到了爹地何敬国的名字。
她走远些,装模作样打了一个。
没有接通。
把手机还了,阿雅走向了那辆锃黑的加长车。
她等在车旁,那人抽了一根烟,才过来,钥匙开锁,上了驾驶座。
副驾驶车门打开,是踏板设计,走近了才发现,这车外观长,实际很庞大。
面前伸过来一只手,指节很是修长,路灯也能看出指腹边缘的干燥。
阿雅右手递过去,被他拽住,上了车,她心思没歪,就不觉得和一个跟爸爸年纪差不多的男人握一下手,有什么。
车汇入马路中。
阿雅坐的端正,书包放在膝盖上,书很多,有些沉。
他不再说话,那侧窗开着,靠近窗那边的嘴角叼着一根烟,开车时眼眸微醺,时而抽一口。
何敬国也抽烟。
阿雅觉得,还是爸爸抽烟时的烟味,亲近些。
这个男人抽烟中,还会有别的味道,类似什么气息,混着车里的皮质味,给人一种冷冷在上的压迫感,让她大脑无法放松。
爹地说他是生意人。
她偷偷看了下侧脸,紧皱着眉头,沉默不语,也还像。
不过生意人多是四十多的大肚伯伯,没有像这样的皮相的,很野很邪很危险。
阿雅觉得他应该真的是个大佬,因为他黑色衬衫精致的袖口底下,稍微伸胳膊,露出了一道疤痕。
过下个路口,红绿灯时,本以为他会和街上常见的那些马仔地头蛇一样,呼啸而过。
他却从容停下,居然等红灯。
交警吹哨了,他才转动方向盘,跟其他车流一样,继续前行。
这些,阿雅默默看着,没什么想法,这人怪,关她什么事。
她只希望早点到家,就能早点下车,就能少呼吸一口这压抑的空气。
没错,她不喜欢这个人,并且,很怕他。
……**……
快到小区,那一段路有些坑洼。
席城接了个电话。
放慢了车速,阿雅可无意听,扭头看车外,街头巷尾均是熟悉的家门外,她心情雀跃。
他接着,不应答,一只手修长有力,皱着眉头转动方向盘,车在逐渐窄小的街道里缓慢前进。
阿雅再不注意也注意到,大概是个他不乐意听的来电,非常漫不经心地偶尔才哼一声,懒洋洋的,并且语气淡漠。
“……恩……最近没空……”
到后头,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倒引得他勾起唇角,风华中敛着眼眸,淡淡的样子:“骑?骑什么骑……你有什么味道的?”
视线漫不经意扫着窗外,正好看到水果摊子,笑了笑,“木瓜味的有没?……够甜啊…”
对方又是一大串娇嗔,他听得耳疲,敛了眼皮子,“行了,挂了。”
路终于空了。
阿雅微低头,从车窗里看,一排排的小院子过去,她数着数儿。
车停,熄了火。
阿雅坐直,努力微笑:“席叔叔,谢谢您了。”
他点燃了根烟,抽着,并没有看她。
皱眉打量外头,路灯不怎么亮,这一片比深水埗好那么一点点,也没好到哪里去。
阿雅思忖着,纠结着。
大概因为没听到下车声,他在此时转过头,烟雾后的五官,很是模糊,但轮廓线条太分明了,成熟中有着明显的凌厉。
阿雅慢慢地拉开书包,那张鹅蛋脸在她酝酿中已经涨得通红。
她觉得自己这是下下策,而且滑稽。
可是为了防止他在爹地面前多嘴,她又不想放弃这次机会,没讲过几句话,她也能感觉出,这是一个性格很乖张的男人,谁知道他下次会不会就对爹地提了这些无聊事。
透明的包装袋鼓着气,捧在手里。
阿雅慢慢递过去,手是有些抖的,细细的嗓子也难堪般,声音很低,“刚才听见席叔叔说木瓜,”
男人,目光游动,接而看着她。
阿雅往前送了送,小手晃啊晃,有些抖:“这是木瓜味的芝士蛋糕,您是饿了的话,将就着吃这个。”
“……”
男人,不动地看着她。
“是简轩仪同学的早餐……很好吃的,”阿雅尴尬的脸都快裂了,温吞吞地:“我以后不会再为了贪吃帮忙拿早餐,希望……席叔叔您不要跟我爹地提,真的是个大误会。”
讲完,等了等,也不见他接。
阿雅慢吞吞地抬头,不晓得他是什么意思。
就撞进了两道似是幽暗并且饶有兴致的视线里。
阿雅眼睛里是个问号,不明白这个人很好看的男人脸上,这是种什么表情。
要笑,也不像在笑,眼睛里都有一些笑意。
他调整了个一下姿势,手肘靠着车窗,这个姿势手臂撑起导致他衬衫领口的锁骨特别明显。
阿雅望了一眼,吓得赶紧低头。
他两只眼睛专注望她,深邃不透,嗓音轻而性/感:“木瓜味的蛋糕?”
“……是、是啊。”
他扭头,笑的模样风华霁月,邪肆尽露。
阿雅都不知道怎么了:“……”
他的笑意仍旧夹在说话声里,轻声讲:“下车吧。”
哦。
阿雅把蛋糕放在方向盘上面的置物台上,说了声席叔叔再见,下车。
走几步,就加快了步子,跑进院子,关上门,她呼吸就顺畅了。
……**……
车是许久没开走。
车里,那懒散靠在座椅背上的男人,闭眸,皱着眉心,慢慢抽烟。
后头有车鸣喇叭,席城睁眼,往外投了烟蒂,视线一转,便望见那个方向盘上方的蛋糕,端正摆着。
膨胀的空气袋被女孩纤细的手指捏得凹下去一道,杯子蛋糕色泽美好,木瓜的颜色。
席城倒车。
出了巷子,路过一个垃圾桶,他把蛋糕一扔,薄唇邪肆,隐有散步尽的笑意。
开了会儿,忽而觉得身体发热,大概与他脑脑中被极其的所想有关。
挑了个岔路口,他拿起手机,半阖着眼眸,皱眉吸了口烟,对那边讲,“等会儿过去,木瓜味的准备好……你?”闭眼嗤笑,“随意,光着就光着来,穿着就穿着干……”
……**……
何敬国回来的晚,阿雅把今天下午的大事跟爹地说了。
“你席叔叔经过你学校还是怎么的?”
何敬国有些意外。
阿雅顿了顿,小聪明地避重就轻,没提简轩仪,就说在校门口那男人叫住她的。
---题外话---第二更十一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