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还是被带走了。
大娘四十好几的妇人,两个大汉,她只能干着急。
走之前阿雅也没能和大娘说上话,原因都来不及知道,大娘在后面朝她喊:“阿雅小姐不怕,我给席先生打电话!髹”
阿雅被请上车前,听见那个唤作张管家的老人,哼笑了一声蠹。
山腰夜色深,车行很快,前方的一切恐怖如渊。
下了山,到了公路上才好些。
阿雅保持镇静,不镇定也没用,哭更没用,她没有开口问什么,这三个男人也不会理她。
没有绑她手脚,但中控锁了,一左一右是两个大汉。
车开了好久,绕过市区,又出了九龙。
渐渐地阿雅不认得路,只凭窗外标志性建筑物得知,到了港岛南部,应该是浅水湾附近,有淡淡的海风气息。
车停,阿雅看见临海的巨大宅邸群落,殖民时期的老式风格建筑了,气派森严的电动大闸门。
两只胳膊照样被拎,阿雅进了宅俯,入眼便是浩瀚的流动喷池,像一个大公园,里面的别墅一座一座。
老人带她去的最中间的主栋,三层硕大别墅。
进了客厅,阿雅被放下,两个大汉出去了,老人上楼。
一会儿就有嚒嚒下来,半个字不跟阿雅说,拖着她就往楼上拽。
直到被甩进了屋,看清楚才知道是一间卧室,儿童风格,很大,她还没回神膝盖窝猛地一疼,凶悍的嚒嚒把她踢倒,跪在地上。
搞不清楚状况,不怕是不可能的,但跪是什么意思?
阿雅剧痛下抿紧嘴唇,扶着地面站起来。
“嚯!小表子,”嚒嚒骂她。
有苍厉的声音打断,“先停,席城没教过她规矩,主意敢打到梓铭身上的,你倒是头一个!”
阿雅回头,轮椅上坐着一个白发老人,相比较那个张管家,这个老人脸尖目锐,瘦骨嶙峋但脸相十分可怕。
“张嚒,拖着她的头去床边。”
“契家婆!”张嚒拧过阿雅的胳膊,拖去床边。
阿雅看见小男孩躺在床上输液,脸蛋上红疹一片,蔓延到了脖子,有些狰狞,嘴巴张开艰难呼吸。
“你想把我家小祖宗弄死!”张嚒骂她,又来揪她头发。
阿雅很疼,当然要挣,可她力气不敌中年大妈,一下子被摔在地上。
那边张敬伟问另一个佣人,“席子琳呢?”
佣人小声搭,“席家小姐刚才下楼了,估计……给姑爷打电话去了。”
“怕她?”张敬伟冷笑,让张嚒把阿雅拖过来,这回阿雅被强行摁住跪下。
张敬伟用拐杖挑起阿雅的下巴,“给梓铭吃的什么?”
“西柚和芒果做的杨枝甘露,小朋友当时说饿。”阿雅艰难吐息,但表情平静。
只不过一瞬,张敬伟的巴掌扇了下来,他坐轮椅,阿雅躲了半边,仍旧被甩翻过去。
“老爷!这臭表想害死小祖宗,一定知道小祖宗对芒果过敏厉害!”张嚒喊道。
张敬伟眼神狠戾,大喊一声:“来人!”
厨房的那边,外面车过来的声音听得十分清楚。
穿旗袍的女人端了药盅,徐徐吹气,挑了个眉问佣人:“出去看看。”
佣人赶紧出去。
张韵玲走到楼梯口,佣人跑回来:“小姐,是姑爷的车。”
张韵玲拎起旗袍高开叉的摆,步态柔仪上楼,门口就听见父亲的声音:“把这女的捆起来丢到地下室,该怎么处理你们知道!”
“爹地。”张韵玲喊住老人家。
先给儿子端去了药,让佣人小口喂,张韵玲反身,余光很不经意地扫了眼阿雅,面无动静,按住父亲的胳膊:“歇一歇,爹地,无大事。”
“这是他的女人!韵玲你是糊涂!这些年你就当眼睛瞎的过的?”
“家和万事兴,爹地,阿城是男人,在外头是混,我一个女人家已经嫁了,回头我会把梓铭过敏的事说给他,他应该会处理……”
“处理个屁!现在翅膀硬了。”张敬伟呸,“韵玲,你要忍让到哪一步?你看看这女的,才多大,这种他也搞,我一脸的血!”
张韵玲脸上呈现黯然难堪,门外面就传来了脚步声,沉稳徐徐的。
张韵玲用这幅表情扭头,正好看到她的丈夫进来,多久没见了?
男人馥郁深戾的气息,熟悉入骨,张韵玲没做声,静静地看着他。
席城身后跟着席子琳,听明白了,一点屁事。
他穿黑色的衬衫,旁人一时看不清,过了几秒才闻到屋子里蔓延开的血腥味。
也不叫人,低头点了根烟,走到房子中央,这时,大家才看清楚他虎口里的血迹。
这人单手插袋,冷俊的眉梢眼角,还有没褪去的亢奋和血戾,风尘仆仆,过去床边上看了眼,抬头发问:“采取治疗了吗?”
张敬伟用愤恨威严的目光打量这个男人。
张韵玲走过去,低声说:“宝宝重度过敏,在吃药输液了。”
他恩了一声,不开腔了。
张敬伟表情相当不满。
阿雅此时才懵懵的,恍然大悟,床上的小男孩是……
他的儿子。
穿旗袍的端庄女子,应该是他的……老婆。
轮椅上这位,是他的老丈人。
一家。
她双目惊鸿,脸上疼的升起惨白的难堪,难怪之前凶巴巴的佣人喊她契家婆。
阿雅恍惚地想笑,的确是啊,她被他占,被他迫,现在死活不能,住在他的房子里,不是情/妇是什么。
贱得很。
他的存在感太强,一屋子都是魔鬼的戾气,阿雅的手指在衣袖下渐渐发抖,她拼命咬住嘴唇。
“既然都解决了,还有什么事?”他抽了一根烟,才眯起眼睛发问,视线黑漆漆地,平静地看着这一屋子人。
“席城,你不要太过,在外面玩韵玲委曲求全,但我还没死!现在搞什么?你养得昌/女作到我张家人的头上,要害我外孙,那也是你儿子!”
“哪个昌/女?”他发笑。
“姑爷!这女的!”张嚒愤愤一指。
他才看过来,才发现屋子里有个非张家人,低着头安安静静的死样,他瞧一眼就冷了脸。
这脸色变化张韵玲也看见了。
他换了条长腿着力,修长身形有些懒散,再懒得看阿雅,嗤笑,“我不太记得这一个,常跟我的那几个我倒是认得面孔。丈人家,大晚上的我刚亲手宰了金三角压过来的叛徒,一身的血,你叫我来管这点鸡皮事儿?”
他刚杀了人来的。
张敬伟听了抬头看他,他整个人呈现出偾涨的姿态,笑容慵懒,但眼睛里光芒很戾。
这些年,席城成长到了什么样,张敬伟知道的。
当初他看准的也是这股子狠,他家大业大的造船帝国,一个独女,担心死后外系吞没,才看中了席城。
却也不想,是鳄鱼妄想吞鲨,这一口反咬,席城还的漫不经心,如今,那还能是他掌控?
女眷此时闻那股血腥味,从男人身上散发出来,都不禁有些哆嗦。
张韵玲朝父亲使了个眼色,张敬伟脸色很不好,这人杀了人抽烟神情如此爽,要再揪住那个小丫头让他坏了心情,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
“席城,你跟我来书房,正好也有事找你了。”
“老婆,给我弄衫来,洗个澡。”席城冲张韵玲,笑得眉眼舒展。
张韵玲一怔,怔在他低沉的声音里,立刻吩咐下人去开姑爷的更衣间。
老爷子走了,佣人也散得差不多。
席城把烟头捻了,嘴里吐着烟雾,走到那低头的纤细身影跟前,居高临下,捏起她的下颌。
阿雅被迫抬头,屏住呼吸。
张韵玲哎哟了一声,“谁给打了?”
张嚒回答:“是老爷子。”
张韵玲看着席城,没有作声。男人像是浑不在意地看了会儿白净小脸上的红痕,扭头招手让席子琳进来,有些不耐烦:“弄走。”
席子琳瞧了眼打肿了脸的阿雅,又看看哥哥。
不知是个什么心思,什么意思。这小豆芽,真挺冤的。
那人又摘了根烟,拎在修长指间,懒懒抬眼皮,“不走是还没挨够打?”
阿雅扭头就走。
张韵玲眼里,他抽着烟都没去看那小丫头。
大抵明白了,睡肯定是睡了,估计不讨喜,这人不喜欢,一直皱着眉。
……**……
阿雅半边脸是麻木的,那一巴掌太快,她算躲得及时,身体上别的地方没事,就是胳膊该青了。
一声不吭地跟在席子琳后面下楼。
倒是席子琳先憋不住,觉得这女孩子真犟啊,也不哭的。
大哥面前哭一下,兴许大哥有那兴致,一巴掌就给她逃回来了,男人么,不都是那臭德行,会撒个娇软滑点儿,好过活。
她回头望着阿雅,真挺小的女孩。
阿雅就望着夜色,台阶下面远处,喷池在空中晶莹的水雾。
如果天下雨,那都是她的眼泪。
等了一会儿,有车来了,席子琳拎她的胳膊,握在手里才知道是真轻软细柔,这么一点点肉,握得碎的。
见她蹙眉,她问:“是疼了?”
那是之前的拧伤,阿雅摇摇头,只想快点上车,她想大娘了,爹地妈咪的照片,只想抱着。
车子出了宅邸大门,席子琳给楼上的男人打电话,通话中,她懒得再打。
席城挂了电话,视线不眷恋地从窗户口收回,才去张敬伟的书房。
张韵玲在外面听见,里面张敬伟差点气成吐血,她冲进去给父亲喂药,那个男人淡淡噙着笑,手指间一根烟随时抽上一口。
“阿城你……”张韵玲委屈的看着他。
“混账!又要并购方式逼我卖股份!这几年张氏在你手里吞去一半,我还没死!席城,你胃口不要太大。”
“胃口大不大,看我心情。”
“阿城,我是你的人,我们张家和你席家早就是一家了,你别这样恼火父亲,再说梓铭都五岁了,老看见你和父亲吵架……”
“我一个人姓席,梓铭不是姓张么?”——他勾唇。
“你也记得你当年算是入赘啊,席城,当年你狗都不是!”
“狗,不也和你女儿生了个狗儿子。”
“你——”张敬伟一口血吐出来。
他眯眼,盯着桌面上那一泼血,也足够让这老家伙再做一次心脏手术了。
他想,那小不丁点儿被打的也疼啊,细皮嫩肉的,他最生气时也没舍得打。
人么,不见得多重视,别人欺负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书房里父女哭成一器,他优哉游哉掉头就走,门外候着佣人,就是那个攥着姑娘膝盖窝让她跪的老女人,他吹掉烟头的灰,火星亮了些,对着张嚒的胳膊就是一摁。
张嚒尖声厉叫。
他盯着墙壁上那盏发出幽蓝光芒的壁灯,眉宇斯文,舔了下薄唇笑笑地问:“疼,是不疼啊?你这手替张韵玲害过不少姑娘了吧,该歇歇了。”
……**……
张韵玲吩咐佣人搀扶老爷子回房,又打电话给家庭医生。
忙碌中,心却牵挂另一头。
老爷子吃了药昏睡过去,医生说明天得送医院,张韵玲点头,去儿童房看过儿子,匆匆往走廊尽头走。
这间卧房很大,套房格局,带一个书房。
浴室外面,候着佣人,张韵玲视线扫过佣人手中的男士手工衬衣西裤,拧了下娟秀的眉:“拿这套做什么,去换一套姑爷的居家服。”
“可是姑爷说……”
面对女主人冷下的眸色,佣人立刻去拿。
张韵玲接过了男人的衣物,挥退佣人。
浴室是磨砂玻璃门,里面没开暖灯,他身躯健壮不需要,洗的冷水澡,雾都很少。
张韵玲视线跟随着那移动的颀长身形,玻璃门上面一截没有磨砂,露出强悍的男人背脊,他撩短发的一个动作,水柱稀碎。
手中抚过衣服的布料,其实他的气息没有了,因为洗过,她又一遍一遍细心熨烫过。
她不肯承认自己的处境,这些衣服他一年难得穿一次。
因为……不会在她这里过夜。
每次看到他身边换了女人,或者侦探传来的资料,他从哪处香闺出来,有时也在场子里的包间,有时在车上……那些照片她都有。
痛得心脏麻木了,她会拿出他穿过的衣物,一遍一遍熨烫。
想着这些,她牙齿几乎咬出血。
浴室水停,门开一隙。
张韵玲抬了下头,把衣服递进去。
他大概是没有看就穿了,出来,一身清冷水汽,衬得一双狭长眼眸在暗光下黑邃冷厉。
这双眼睛,看着她,挑动眉宇。
张韵玲跟在他身边,保持一步距离,递过毛巾:“佣人都围着爹地去了,你说解决叛徒,我怕你受了伤,拿来了一些创膏。”
“要不要我脱衣服给你看看我身上有没有伤口?”
张韵玲低头,云鬓微微遮住了脸颊,没有讲话了。
他才低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是居家服,又挑眉看她。
张韵玲走去门口,旗袍勾出一个女人最婀娜的侧影,端庄低声说:“你忙,电脑开了,我去看看爹地怎样。”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直到被关上的门掐断,才发出了嗤的一声笑,很是无聊般,偏头眯眼点了根烟,就抽起来。
---题外话---今天有万字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