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和宣平侯夫人倒是真的高兴,不为别的,就为孩子争气!科考名次虽然有些水分,但也得本人有真才实学。
公侯人家的嫡长公子极少走科举入仕的,一是怕证明自己失败丢人,二是他们本就有更好的出路,没必要一级一级的苦考科举。
老太太让人给了报喜官赏钱,又将府里的下人都赏了一个月的月银,难得孩子气一回,非要出府去御街看三甲打马游街。
宣平侯与陈琬琰差不多,吊了好些日子的心终于回归原位,换了一身喜气洋洋的衣裳跟着上街去凑热闹了,他虽不才,儿子倒是给他争了口气。
趁着道贺的人还没来,他手一挥带着一家人浩浩荡荡的出了门,让来道贺的人都扑了个空。这些日子他倒是看清了许多人的伪善面目,都以为陈家要完,李家要遭殃,酒都不与他喝了。
害的他战战兢兢了好些日子。
陈琬琰还是第一回看状元游街,她在东宫见过冯状元一回,知道他是冯太师家的四公子。她站在高楼往下望,等游街的队伍走近,抓了一把白色栀子花瓣朝街上撒去,撒完笑嘻嘻的冲李珩摆摆手。
众人都是头一回见状元游街从天而降鲜花的,满目的红配上洁白的栀子花格外的好看,李珩凤眸中俱是温柔的笑意。
探花郎是要去皇家的杏花园游园采花的,今年科考成绩出的迟,杏花都开过去了。
他与榜眼游杏园同采鲜花,在琼林苑迎了状元郎,她倒也别出心裁的为他撒了一把花。
有一朵栀子花瓣落在李珩握着缰绳的手上,李珩捻起悄然收入了袖中。
等游街的队伍走远,陈琬琰才不动声色的走到王嫣然身边,意有所指的说道:“小侯爷也很好,比那些虚无缥缈的臆想不知道强了多少。”
王家已倒,她已然是个弃子,她既然知道了血封咽的秘密,就不可能有命回到三皇子身边,李珩是王林给她安排的后路。
只要她老老实实的待在李家,就性命无忧,若还做不切实际的梦,只会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王嫣然唇边溢出一丝苦笑,她被关了太久,久到天都变了。
她没想到她再次出来,王家已不复存在,她原本以为父亲并不会死的,这都是她做的孽。
“你杀了我父亲,十八年前的事就再难查了。”
陈琬琰轻笑着摇头,“是你杀了你的父亲,他是为了保你认的罪,你该感谢我,是我让他多活了几个月。”
王林可能不是个好官,但他确实是个好父亲。
他拖延了这么久,为了王嫣然仍是妥协了。
他用王家上下的命隔开王嫣然和赵锦锡,她不知道王嫣然会不会因此幡然醒悟,她不是圣母,王嫣然曾数次害她,她不报复却也不会原谅她。
不再同她计较,是因为王林上交的话本给了她想要的答案,这是她回敬他的。
王嫣然手放在袖中摩挲那个半旧的青色荷包,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去的游街队伍出神,今日陈琬琰带她出来,便是在告诉她若她老实不再作妖,便不会再拘着她。
“贱妾听从夫人劝戒。”
陈琬琰面无表情的打量着她,无论她此番做派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说明她想明白了其中关键,若她还执意作死,那便是她的命。
无论是她打算以挽回李珩的心做突破口,密谋大事。还是看到了李珩的好屈服于命运,为将来做打算,她都会由着她,只要她像周姨娘那样明面上不给她添堵就行。
王嫣然还有她的价值。
只要王嫣然开始讨好李珩,日子久了,三皇子就会疑心她将血封咽的秘密说出,三皇子若不杀她,就会想办法稳住她,那她也可以做牵制三皇子不动李家的棋子。
棋子运用的好,对准自己的尖刀也可以变成保护自己的护盾。
许是都接到了景睿帝发出的信号,宣平侯府这些日子门庭若市,日日都有官员携着自家女眷上门拜访道喜。
在宣平侯府看到赵锦锡与他的皇子妃,她一点也不意外,他的皇子妃乃是王嫣然的异母妹妹,应当是来给王嫣然传话的。
陈琬琰很人性化的给她们姐妹二人创造了见面的机会,堵不如疏嘛,要纠人错处,首先得给人创造犯错的机会。
王嫣然看到这个异母妹妹心情十分的复杂,虽然她打扮的极好,但也掩不住憔悴,想必是为父亲还有她母亲与几个弟弟的死伤神。
像是一场梦,醒来家人便只余她们两个了。
“长姐,你过的可还好?”王嫣蕊问道。
“还好。”
王嫣蕊颔首,她同王嫣然的关系并不算亲厚,对于她们母亲之间的过往也都有了解,她此番前来不过是替赵锦锡给她送东西。
她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递给王嫣然,“殿下说长姐入侯府时嫁妆不多,怕您在府中受委屈,叫我来给你送些银钱来。”
王嫣然望着那叠银票微微发怔,准备银票的人很细心,面额有大有小,想来是知晓她出门不便,特意换的。
她明白赵锦锡送荷包的意思,是让她向陈琬琰妥协,只有她老实了,陈琬琰才会将她放出来,她才有机会见到他。
不然她今日也见不到王嫣蕊。
“殿下可还有别的话交代?”
王嫣蕊低声道:“殿下叫您不要与那位对着干了,她如今春风得意,就是殿下也哄着她的。”
“殿下说了,只要你不去惹她,她答应了殿下不会再寻你麻烦。”王嫣蕊补充道。
王嫣然心思微动三殿下果然还是念着她的,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王嫣蕊早已知晓王嫣然与三皇子之间有些不寻常的关系,她已经看淡了,父亲不在,她的荣耀也就到头了。不是没恨过王嫣然,但此时因为她,自己的存在也有价值,不至于连正妻的位置也丢掉。
三皇子他日若走向高处,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共赏山河的人,不会是一个没有母族支撑的女子。
虽然她很想告诉王嫣然,她已经从皇子府偏僻的角落搬回了正院,纵然很想欣赏她惊愕愤怒的样子,但她理智尚存,不会在此刻做出惹恼三皇子的举动。
两姐妹相顾无言,心中各有所想,她们一个妾,一个位置岌岌可危的皇子妻,日后谁的造化好还没个定论呢。
王嫣蕊看到她就想起自己曾因她受过的屈辱,虽然看淡了,但到底是不能完全释怀,不想再干坐着浪费时间,便问道:“长姐可有东西要转交给殿下?”
王嫣然沉默的取了个新绣的青色荷包给她,道:“请妹妹转交给殿下。”
王嫣蕊接过荷包,摸出里头放了书信,赶紧将之收入袖中,两姐妹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王嫣蕊便打算告辞离开了。
临走,王嫣蕊终究是忍不住说道:“这侯府没什么不好的,长姐与世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今他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虽有了正室,但那女子与好些男人都不清不楚的,姐姐也不见得没造化。”
到底是一脉相承的亲姐妹,如今父亲的血脉只剩她二人,她到底是不忍心看她继续作死。
等她走后王嫣然的唇边才露出一抹讥讽,有些事既然已经开始,又怎能回头,停不下来了。
她的野心早已经被激发,岂是说放弃就放弃的,而王嫣蕊搬回三皇子府的主院,不就是三皇子给自己答案吗?
他不会抛弃她。
陈琬琰那蠢货以为那个半旧青色绣竹纹的荷包是出自她的手,那只不过是三殿下在借荷包告诉她,王嫣蕊搬回了主院,他没有把她当弃子。
即使没了王家,那个位置依旧留给她。
那个荷包啊,是主院那个傻女人做的。
她送给三殿下的荷包绣,从来都不是笔挺的竹叶,而是坚韧的兰草。
陈琬琰目光幽幽的望着回来的三皇子妃,轻扫了一眼她腰封上的翠绿色的柳叶绣纹,柳叶与竹叶极像,只是柳叶柔软,竹叶却硬。
柳,不留。
那退还的青色的柳叶荷包,分明就是不留之意。
王嫣蕊与陈琬琰也没甚交流,二人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只因她活着,便取了她全家的性命,砍了她最大的靠山,改变了她的命运。
只是三皇子甚是看重她,她也只得收敛眼中的恨意。
但陈琬琰却不打算放过她,“三皇子妃恨我?”
王嫣蕊垂眸做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声音细柔,道:“是家父做了糊涂事,只是族人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