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清点了下头,二人又等了半刻钟,带着一大群人闯进李老夫人院子,老夫人碗里还有小半碗粥。
周淑清跑过去一把夺下,“粥里有毒!”
有毒的粥可不能被喝完,还要留证据呢!
李老夫人看到这么多人,忽然呼吸一滞,歪倒在了软榻上,“有、有毒……”
陈琬琰静静的坐着,让人将门关了,“周姨娘这是又要作妖?”
李老夫人死死盯着周淑清,“叫府……”
“你这个老不死的,想把我送去庄子受罪,还想着要我救你?”周淑清讥笑,“你就去地府陪老太爷吧!”
“是……是你害我?”李老夫人难以置信的问。
“是陈琬琰要杀你,可与我没关系,要报仇就去找她!”周淑清得意的大笑起来。
陈琬琰语气莫名的说:“是你说老夫人派人杀我,我也不过是还那一箭之仇罢了。”
“我说你就信?我还说你是傻狗呢,你是不是?”周淑清哈哈大笑,“你今儿别想走出侯府了,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
王嫣然却感觉哪里不对,看着床上呼吸微弱,昏厥过去的李老夫人,对周淑清道:“别说了。”
她们已经进来这么久了,这老婆子还活着,很不合常理!
“怕什么!她们今日就要一起死了,你心里难道不痛快?”周淑清不屑的说。
王嫣然怒瞪周淑清,“闭嘴!”
言多必失的道理都不懂?
人还没死就不能放松警惕。
陈琬琰垂着眸子,意兴阑珊的拨弄着桌上的饭菜,“你们带了这么多人来,就是为了置我于死地?”
王嫣然阴森森的问她:“你害了我王家满门,难道不该拿命偿?”
陈琬琰道:“三皇子要当储君了,你的死期也快要到了。”
王嫣然明显一愣,“你说真的?”
“三皇子真要当储君了?”周淑清问道。
“不是很明显吗?”陈琬琰放下手中的银箸,问她,“要不要合作?”
王嫣然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怎么合作?”
“你给老夫人投毒,被我送进刑部大牢,诈死将三皇子的秘密爆出来,从此世上再无王嫣然这个人,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送你去。”
王嫣然讥嘲,“你当我傻?是诈死还是真死,都是你说了算,你以为我这么好骗?”
“你可以不信我,不过你的孩子已经被奶娘带去三皇子府。”陈琬琰淡然一笑,“是死是活,我就不知了。”
王嫣然显然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但也不可能信她。
“啊!是我糊涂了,孩子不过是回到他父亲身边,怎么会死呢……”陈琬琰故作恍然大悟。
“什么?宝哥儿不是表哥的孩子?”周淑清惊呼。
“是吧,是三皇子府上一名暗卫的,叫什么呢,我想想……”
“王……王姨娘,不好了!”翠怜在外面把门拍的啪啪响,“王姨娘,宝哥儿被奶娘带出府了。”
王嫣然定定的看着陈琬琰,“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一举一动就没有我不知道的,包括帮你守秘密的冯家人我已经抓了,东西也拿到手了,你死了也妨碍不到李家。”
跟着王嫣然来的奴仆面色都是一变,王嫣然不可置信的高声道:“不可能!”
周淑清被她唬了一跳,心里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发现你父亲这么多年一直养着冯氏和暖桃,便写信将她们骗到京都,可你却不知道自己也在别人的局中。”
冯氏死了,暖桃要复仇不肯回老家,搅的王林进了大理寺狱。
“你父亲借着我和侯爷去狱中审问,将冯家手里有能保你性命的东西传递给了你。”陈琬琰暗叹父爱如山。
她当时就察觉不对,王林一度不肯认暖桃,又刻意强调不想冯氏和暖桃入京都,是保她们的性命。
他十多年没有见过冯氏和暖桃,却一直在接济她们,如果真这么关爱她们,会放任她们在萍乡受人白眼?
王林说她不过是这场阳谋里的一只蜉蝣,也是在暗示暖桃和冯氏也如她一样。
他是在告诉王嫣然,冯家有异常。可她那时只以为王嫣然借她给王林传递消息,钻了牛角尖。
“你想做什么?”王嫣然强装镇定的问道。
“我想你承认与周姨娘使用香气毒害祖母。”陈琬琰微微扬了扬嘴角。
“你真的会放过我?”王嫣然已经被逼的没了退路,语气也稍有松动。
“那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陈琬琰若有似无的瞥了眼周淑清。
周淑清被她看的浑身汗毛竖起,决定先发制人,“都是她指使我用花香害老夫人的,被你破坏了以后,也是她指使我骗你,让你对老夫人下手,我是无辜的!”
“真的是你要害死老夫人?”周新月泪流不止的从左侧间走出,“是我待你不好吗?你要这般害老夫人,害侯府?”
她悉心教养的侄女,哪怕是勾引了自己儿子,甘心为妾,她也都认了,她做出对侯府有害的事,她也以她单纯,被人骗了为由替她辩驳,可她都做了什么?
李老夫人忽然从软榻上坐起身,肃声问:“你可还要护着她?”
周淑清难以置信的看着安然无恙的李老夫人,“你……你不是中毒了?我亲眼看到她在你饭菜里下了毒!”
陈琬琰嗤笑,“我不是说了么,忘给粥里放糖了,祖母日日吃药口中苦,我想着给她加点糖甜甜嘴儿啊。”
“那菜里你总不可能也放了糖吧!”周淑清不甘心被骗。
“哦,那是我用胡椒、小茴香、八角、桂皮,十几种材料磨的调味粉,我拌佛手的时候忘放了。”陈琬琰无辜的看着她,“毕竟我也不常下厨,想不起放调料也是正常。”
王嫣然忽然笑了起来,“果然是你,心眼比蜂巢的孔都多。”
宣平侯与李珩从右侧间走了出来,陈琬琰让人将门打开。
刑部尚书戴照霖肃容站在门外,身后还站的新上任的刑部员外郎甄义然,翠怜闷不吭声的跪在廊下,彤云冷脸抱剑站在她旁边。
戴照霖和甄义然刚被彤云领过来,不该听到的一句也没听到。
戴照霖肃着脸道:“我们接到侯府的报案,府中贵妾合谋毒害老夫人,需要将当事人带走调查。”
周淑清看到李珩就想扑过去,却被彤霞拦了个正着,只能隔着几人的距离哭求,“表哥,表哥,我是被逼的。”
“你三番四次坑害侯府,我们都原谅你了,可你不该毒害祖母。祖母给过你活命的机会,你非要装病留在侯府自寻死路!”李珩神色黯然,“祖母待你不薄,你怎么能下这样的毒手,连自己女儿都能利用!”
“表哥,我都是被王嫣然逼的,我也不想这样。”
“是不是被逼的你自己心里清楚,多说无益,戴大人将人带走吧。”李珩再也不想听她诡辩。
她早就清楚,自己知道她帮人编书的事,她也没有把柄在王嫣然手中,还与她同流合污,那就是自甘堕落!
周淑清见求不动他,就转向了哭的肝肠寸断的周新月,“姑母,姑母救救我,我都是被逼的,都是王姨娘威胁我,我才这么做的!”
周新月被锦瑟搀扶着才堪堪稳住没摔倒,泪眼婆娑的自嘲,“我如何救你,你既知杀人要偿命,就该想到事迹败露的后果。”
周淑清痛苦呜咽,“可老夫人不是没死吗?甜姐儿还小,她不能没了亲生母亲啊!姑母……”
周新月提到甜姐儿就悲从中来,那孩子本就生的虚弱,原以为是反应迟缓,大些就好了,没想到医女看后却说是被花香熏坏了脑袋,能不能活成还另一说。
“带走!”戴照霖下了命令,捕快立马上前去押周淑清和王嫣然。
王嫣然忽然道:“你不敢杀我,你杀不了我,李家的事我留了后手,不止冯家……”
陈琬琰嗤笑,“你好好的去吧,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不会来送你上路的,你王家做的与李家何干?”
周淑清可能还有条活路,王嫣然是肯定要死了。
王嫣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她,“你这个疯子!”
陈琬琰是要把事情都推到王家身上,王家剩下的后人也都要跟着陪葬!
“你不是要当凤吗?去投胎吧,运气好,指不定就能入畜生道做雉鸡。”陈琬琰又到她面前,冷冷清清的看着她,“杀人偿命,从你用血封咽毒杀我的那一刻,你和我就只能活一个。”
还想以老夫人没死逃脱罪责,哪有那么好的事。
“你不是陈琬琰,你到底是谁!”王嫣然疯狂的大喊。
她见过陈琬琰,那丫头飞扬跋扈,却没有这么深的心机!
“你说呢?”陈琬琰轻轻抚了抚额角的碎发,她当然不是陈琬琰了,她是陈琬琰的高配版,陈琬琬。
“吃了血封咽根本不可能活!所有吃过血封咽的人都死了,陈琬琰早就死了!”王嫣然仿佛发了狂,“试药的乞丐都死了!几千人,没有一个能活过十二个时辰!你吃的是炼制好的成品,没有一个试药人能活过一刻钟!”
甄义然被她这话喊的毛骨悚然,越看陈琬琰越觉得害怕,连忙让人堵了王嫣然的嘴,把人押走了。
戴照霖这会儿瞧着陈琬琰也有些发怵,尤其是对上她那双漆黑的瞳仁,心蓦地一颤,连忙道:“郡主所言之事,下官定会差个水落石出,下官就先回衙门了!”
陈琬琰颔首,“戴大人慢走。”
戴照霖得了她的许可,僵硬着发凉的背脊,假装淡定的出了侯府,直到回了刑部还感觉陈琬琰那幽幽的目光盯着他。
“怎么觉得她那眼神和怀王越来越像,看的人毛骨悚然。”戴照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拿起桌上项家人行刑前,出入过收押项家女眷牢房的人事记录。
李家这边还有好些事要善后,李老夫人虽然没事了,但李珩的长子又变成非亲生的,周新月一时些难以接受。
“宝哥儿又是怎么一回事?”周新月问陈琬琰。
王嫣然那时候确实是与她儿子同房了,时间都对的上,突然说孩子不是他亲生的,这让她这做母亲的如何接受。
陈琬琰其实也不太确定那孩子是不是李珩的,但王嫣然为了保证能怀上,强上了李珩的前后半月都与方羽霄同房过。
陈琬琰喊来外面跪着的翠怜,“你来说。”
“奴婢看到一个男人,总是半夜出入王嫣然寝房,里面时常传来不堪入耳的声音,尤其是给世子下药前后的日子,几乎日日都有。”翠怜老实的回答。
周新月只觉得有什么梗在心里,堵得她难受,“我儿子好好的贵公子,竟是被这肮脏龌龊的人玷污了。”
李珩清了下嗓子,他好好一个男儿怎就能用玷污形容呢,再说他被强了后,也没再碰过王嫣然……
“奴婢知道的都说了,也没再干伤害侯府的事,请主子饶恕奴婢从前犯下的罪过。”翠怜可怜兮兮的求饶。
李老夫人问道:“送你去庄子和父兄团聚,侯府另给你备份嫁妆,你可愿意?”
侯府家大业大,治家严格才能立规矩,犯了大错之人是绝不能再留下,念在她这次立了功的份上,李老夫人愿意给她这份体面。
翠怜也知这是最好的结果,对李老夫人磕了头,“奴婢谢老夫人。”
陈琬琰对彤云道:“你带她回去收拾东西。”
玲珑进里间拿了个一寸大的红盒子,说:“奴婢也去送送翠怜姑娘。”
三人回了黑心苑,玲珑将手里的盒子递给翠怜,“这是老夫人给你准备的嫁妆,和一百两银子,卖身契也在里头,你父兄在庄子做了管事,回去找个好人家嫁了,侯府的事儿就全忘了吧。”
高门的妾哪个不得哄着主母,她们瞧不上陈琬琰是凉州来的就可劲儿的作,结果让人晾了二三年连窝端了。
“奴婢谢谢老夫人,谢谢玲珑姐姐,以后不会乱说侯府的事,请老夫人和玲珑姐姐放心。”翠怜双手接过沉甸甸的匣子。
“老夫人说这院里的东西你都可以带走,包括王姨娘的。”玲珑说完,便去王姨娘的屋子收拾东西去了。
彤云从袖中掏出二百两银票,放在翠怜捧着的匣子上,臭着脸说:“这是我们郡主给你的。”
“你父兄管着侯府庄子绒毛的活计,郡主看他们老实本分才提携的,你日后别再不知死活的上赶着给人做妾,多学学你父兄踏实做人,这些银子足够你一生吃喝不愁。”
翠怜将匣子放下,对她行了个礼,“奴婢多谢郡主,多谢彤云姐姐。”
“你可别以为出了庄子就没人管你,如今这绒毛生意是我在管,我可是会经常往庄子上去的!”
“奴婢记住了,不会再犯错了。”
她已经看清了自己没那个命,这里面一个个的都是狠人,看着不声不响,杀起人来眼都不眨。
翠怜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干净,玲珑也将王嫣然留下的银钱、首饰都收拾出来给了她,喊了个婆子领着翠怜去官府消去奴籍,便将她送去了庄子。
彤云回李老夫人那里,陈琬琰已经将宝哥可能是方羽霄的骨肉说了,宣平侯坐着没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夫人低叹,“没想到竟是这样。”
一个方家,将三皇子和四皇子玩的团团转。
“宝哥究竟是方羽霄的,还是小侯爷的我也说不准,时间太近了。”估计就连王嫣然也不知道。
她为了确保怀孕也是拼了。
宣平侯却是心思清明的很,不管是谁的,王嫣然生出来的就是方羽霄的,养在侯府是不能够了。
“远远的找户人家,给些银钱送走吧,不放心就找人在当地看着。”宣平侯道。
李珩对此没什么意见,宝哥儿养在侯府,日后有人撺掇说侯府害死了他的生母,总是要养出仇来。
周新月讪讪的说:“我儿如今竟成了一人。”
陈琬琰也真是好本事,自己走了还不算,还要将他儿子后院清理的干干净净。
陈琬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方羽霄还关在大理寺,若是侯爷和小侯爷有事要问,可以直接去大理寺,我就先告辞了。”
老夫人道:“珩哥儿去送送琰儿。”
李珩起身跟着走了,老夫人才对周新月说:“你别不识好人心,珩哥儿如今后院干净,日后也好给他寻个门当户对的亲事,琰儿能说出宝哥儿身世的疑问,定然是确认他不是珩哥儿的骨肉。”
她了解陈琬琰,如果不是有绝对把握,不会让他们去找方羽霄。
宣平侯眼珠子一转,“她是要我们找方羽霄滴血认亲?”
“我猜着她是这个意思,你请大理寺卿帮忙辩辩宝哥儿血的类型,然后让他与方羽霄和珩哥儿分别滴血认亲吧。”
周新月却苦笑着说:“母亲何必那般麻烦,只要算算王嫣然的小日子,便知孩子是谁的了。”
老夫人一拍额头,“是了,是了。”
先前被那句王嫣然与别人,在珩哥被下药前后都行过房蒙蔽了,他们都是过来人,不到特定的日子哪里怀的上呢。
既然她过后还同方羽霄有不少次云雨,那只怕是跟珩哥没到那特殊的日子。
老夫人让玲珑去查记录女眷小日子的本子,基本可以断定那孩子不姓李,为了保险起见,第二日还是让宣平侯请了刘峘帮忙。
李珩沉默的送陈琬琰到大门口,在她将要踏出府门的那一刻,忽然将她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