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崇小大人似得拱手行礼:“崇未有先登临陷之功,托以外戚承恩圣隆,一家并蒙封赏,恐令天下以不公,诚所不愿,当守忠疆域以酬君恩,德服于天下。”
梁欢心中泛起层层涟漪,陈家将这招以退为进玩的是得心应手,这意思就是赵瑾瑜对他好,他也不愿让朝臣为难赵瑾瑜,议他处事不公,要自己挣功勋报答他的看重。
他们辞的哪里是王爵,分明就是打沈家一系的脸,两相对比,沈家一系争权夺利显得多么的低级!
赵瑾瑜感慨他的懂事,对他招招手,“来小姑父这里。”
“小姑父对崇儿好,崇儿也要对小姑父好。”陈崇还不懂朝政,不过他听父王和叔父说过,无功授禄会引起公愤,会让小姑父授人以柄。
赵瑾瑜将陈崇抱到腿上坐好,意有所指的说:“若是所有人都能同崇儿这般懂事,小姑父就满足了。”
沈括等人闻言面色都十分难看,他们争了半天,就得了一个还要功绩才能承袭的侯爵,人家到手的王爵却要辞掉,反衬的他们利益熏心逼迫新君。
“臣等愿意为陛下分忧。”沈括等人齐声道。
赵瑾瑜亲昵的对陈崇说:“小姑父就依崇儿,等你长大立功进爵。”
陈青岩等在崇教殿外,看到赵瑾瑜牵着陈崇的手出来,身后跟着沈家一系以及几个权势大的官员,便知赵瑾瑜对外戚和自持功高的大臣敲打结束了。
陈青岩从赵瑾瑜手里接过陈崇,带他回了皇后府。
陈琬琰摸着陈崇的脑袋瓜,问道:“小虫子不想当小王爷呀?”
陈青岩瞪了她一眼,“净问点没用的!”
陈崇乖巧的说:“外戚之家不知谦退,盛极则衰。”
一个爵位换一份长久的信任与良好的君臣关系,堵住各方势力编排陈家的嘴,未来陈琬琰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陈璄笑道:“咱家不缺爵位,妹夫能信任陈家,对小妹好,做兄长的就满足了。”
给陈崇封王的事,最终以他固辞不受,降封承恩公尘埃落定,至此没人敢再请功邀爵。
封后大典过后,每隔一日就有一百位十三到十五岁的官家女进宫,七日总共进宫了三百人,沈龚穆及其姻亲家的女子皆在第一批进宫的名单中,还有林太傅家的女儿林铮。
陈琬琰看到名单,生了几场闷气,日日吐槽个没完,“每家进宫一个还不够,送两三个姐妹进去,增加中奖几率吗?”
彤霞道:“她们只是进了宫,并未有人承宠受封,陛下兴许有别的安排。”
陈琬琰面色发寒,她还没进门,就把预选的妃嫔送进宫,就是在给她下马威,承宠封妃就是打她的脸,那些人真当她是没脾气的小鸡仔子了。
“他能有什么安排,等我进宫,给我送一堆姐妹热闹热闹呗!”虽然她能理解赵瑾瑜的身不由己,可还是心里不舒服。
彤云灵机一动,说道:“皇室有规定,圣上和太子大婚的三个月内,要与正妻生活在一起,这三个月是不会敕封妃嫔的。”
“是是,她们进宫也得先在内侍省学规矩,烦不到娘娘跟前。”彤霞补充。
陈琬琰憋着一口闷气难以疏解,幸而大婚的前两日未再有人进宫,才稍稍缓解了心里的憋屈。
大婚前一日,礼部与尚舍局来皇后府布置府邸,京都城到处都悬挂着红绸,庆贺帝后大婚,尚宫等女官经过汪海生的训斥,也没敢再‘管教’陈琬琰。
陈琬琰却对她们没了好脸子,这些人是奉谁的命来搓磨她的,她现在一清二楚,陈家和沈家往日的情意也是到头了。
六月十六日,帝后大婚,在京都的九品以上官员及命妇,进入张灯结彩的皇城,按品级立于横街,五品以上官员进入紫宸殿,立于东西两侧。
景睿帝坐在金阶御座,常福版奏,“请中严。”
赵瑾瑜身着皇帝冕服,从西侧殿进入紫宸殿,立于御前。
常富高声奏唱,“降升。”
百官伏地叩拜太上皇与赵瑾瑜。
赵瑾瑜对景睿帝行拱手礼,道:“三国两姓联姻乃天地幸事,举国欢庆吉日,请命太上皇帝降恩,允儿御奉亲迎。”
刚起身的百官惊惶对视,这皇帝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沈国公不赞同的说:“陛下以天子之尊立于庙堂,怎可为了迎娶中宫屈尊降贵,古往今来,圣上大婚并无亲迎之例,陛下应按制遣使迎中宫。”
赵瑾瑜清肃着脸,犹如一块千年寒玉,寒声道:“朕有父皇尊上,祥瑞鸿福乃受于天,古往今来唯有朕一人矣。”
他们已经逼迫自己接贵女进宫,他自然要给陈琬琰十分的体面。
赵瑾瑜一句话堵的众人无话可说,确实,少年皇帝能登基都是没了爹的,他有他骄傲呗!
景睿帝肃声道:“允尔,令遣正使持桉执雁,副使持节奉礼引鹿,前往皇后府礼迎中宫。”
太上皇发了话,朝臣就是再不愿,也不敢耽误迎亲的吉时。
常福和常富一起高声版奏,“外办!”
景睿帝携百官出紫宸殿,外面站立官员拜服于地,齐声恭贺。
“恭喜太上皇。”
“恭喜圣上。”
祝贺声响彻福宁宫,赵瑾瑜携使者拜别景睿帝,乘玉辂车走承天门出了皇宫,徒留一众大臣和命妇难以置信看着御驾从自己面前路过。
皇后府内外站满守宫使,陈琬琰身穿玄色袆衣,内衬色朱,绣五色十二等翚翟,领袖裾腰带色纁织金云龙纹,广袖衣摆饰金丝火凤,腰间悬挂白玉双佩,玄组双大绶,跪坐在铜镜前。
(袆衣是皇后最高形制的礼服,既是祭服也是朝服,也是册封和婚礼时所穿的吉服。)
她的两位皇后嫂子皆穿玄色袆衣,戴九龙四凤十二花束三博鬓龙凤冠,可见十分重视她。
南诏国皇后拿玉梳她梳头发,“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鸳鸯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配,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七梳福临家地,八梳吉逢祸避,九梳九子皆聪孝,十梳夫妻到白头。”
蜀国皇后取了三博鬓龙凤冠替她戴好,九龙四凤口衔东珠悬红宝石,陈琬琰稍微晃一下,就能听到珠翠碰撞的清脆悦耳的声音。
“好重。”陈琬琰轻声吐槽,这顶发冠比她受册封时戴的那个还要华丽,上面珍珠宝石过千,压的她脖子都短了一截。
蜀国皇后笑道:“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多戴几回就习惯了。”
陈琬琰羞赧,她们二人礼仪都极好,即便是有动作,凤冠上悬挂的珠子也只是微微晃动,不会碰撞在一起。
尚宫跪在门口提醒:“迎亲的使臣快到了,请娘娘点妆。”
蜀国皇后替陈琬琰点了妆,从袖中掏出一块雕刻成石榴的红玉递给她,“这是嫂嫂出嫁时母亲所赠之物,意为多子多福,嫂嫂祝福你们二人夫妻和美,恩爱两不毅。”
南诏国皇后抿唇一笑,摊开自己的手掌,“巧了,我这里也有一块母亲送的红玉要给妹妹。”
陈琬琰看着那两块红玉,心里又酸又甜,按规矩母亲为女送嫁要给送子符,保佑其早日为夫家延续香火,老有所依。
平民多用画着石榴的纸符或者木符,殷实人家多用玉。
送子符都是从儿女双全的老妇人手中求来,她的两个嫂嫂都是儿女双全之人,这东西既然是她们母亲给的,自然是好东西,陈琬琰自己也有一块,是她母亲的嫁妆。
陈琬琰接过她们给的送子符,真诚的对她们行了晚辈礼,“琰儿谢过二位嫂嫂!”
守宫使匆匆赶来,对尚宫道:“陛下御驾亲临,皇后娘娘可准备妥当?”
尚宫呆滞一瞬才反应过来,忙跪行至殿内,“陛下亲迎,请娘娘出大殿。”
南诏皇后笑道:“妹妹是有福之人。”
陈琬琰绷着笑起身,三人身着一样的袆衣,唯有发冠样式略有区别,如同亲姐妹一般无二,二位皇后作为娘家人先出大殿,立在门口西侧。
尚仪见她们已经准备好,高声奏唱,“请皇后中严!”
尚宫起身躬身前引,如姑姑和意姑姑跟随其后,一起出了正殿。
赵瑾瑜端坐在玉辂车里,心急如焚的等着使臣走流程,他那小心眼的皇后生了好几场闷气,也不知道好不好哄。
跟来奉迎的文武大臣分站东西两侧,陪立在太尉和宗正寺卿身后。
陈青岩和使臣立在内门,傧相受命出门问道:“请问大人为何事来?”
太尉道:“臣奉制,以今吉辰率职奉迎。”
傧相回府将使臣来意告知,陈青岩道:“谨奉典制。”
傧相引陈青岩与皇帝天团出门,工具人陈明玄朝赵瑾瑜的御驾礼拜。
典赞唱奏,“有制!”
陈明玄朝御驾跪拜拜,太尉宣读制书(男方给女方的婚书),陈青岩身后的使者双手接过,再授雁鹿,陈明玄跟着典赞唱奏拜了又拜。
宗正寺卿道:“令月吉日,臣等承制率职奉迎。”
陈青岩让人将被备好的答表(女方回给男方的婚书)授给使臣,表示同意让他们把人接走。
流程半天没走完,众人在那里拜来拜去,赵瑾瑜恨不能自己下车,进去把人接出来,“还有多久?”
汪海生站在御驾外,低声道:“回陛下,制书、大雁和灵鹿都送了,应当要进府接人了。”
陈青岩让身请众人进府,内侍入正院传话给司言,司言传问后请陈青岩父子入内。
尚仪叩拜在门外奏请,“请皇后拜别亲眷。”
陈青岩登上殿前台阶,站在陈琬琰西面,训诫道:“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谨遵父戒言,夙夜无愆。”陈琬琰应答,陈青岩退至东阶面向西侧而立。
南诏国皇后走到西侧,代替母亲为她将五彩丝绳和佩巾结在身上,意为施衿结帨虔恭中馈,慈爱的望着她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命。”
陈琬琰应答,“恭听宗嫂之勉,夙夜无愆。”
典赞高唱,“皇后升舆,降!”
车夫摆马凳于车前,殿外女官与无诰命的官夫人皆跪伏于左右两侧,内宫侍卫及内侍引导陈琬琰上皇后的金辂车,车驾缓缓往府门口驶去。
赵瑾瑜看到她的车架由远到近,一颗心激动的砰砰乱跳,眼见她在府门口下了车,催促汪海生:“快喊!”
汪海生吓的一哆嗦,忙奏唱,“请中严!”
府外候着的所有人,呼呼啦啦跪了一地,“恭请圣驾!”
汪海生请三遍中严,禁军擂三遍戒备鼓,号角鼓声齐鸣。
声音响彻整条街,陈琬琰身边的人突然跪了一地,她莫名其妙的站在大门口,一脚都要迈出门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往外走,彩排的时候没这一出啊!
汪海生高喊一声,“外办!”
盛装打扮的赵瑾瑜被扶着下御驾,缓步走到陈琬琰面前,满目柔情的对她伸出手,“我来迎你进我赵家门。”
陈琬琰呆呆的伸出手放在他的手心,看着他头上冕冠的珠子轻轻晃动,心里只有两个字,值了!
赵瑾瑜牵着她出了皇后府,走到皇后的车架前。
汪海生道:“请娘娘上金车。”
陈琬琰道:“请陛下先行。”
跟着的礼官记录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赵瑾瑜肯亲自来接她已经给足她脸面。
赵瑾瑜笑盈盈的握了握她的手,“为夫给吾妻开道。”
陈琬琰暗暗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差不多得了!
赵瑾瑜松开她的手,往前走几步上了自己的玉辂车,陈琬琰这才由人搀扶着登上金辂车。
“升驾!”汪海生高声道。
钟鼓齐鸣中车架缓缓起步,路两侧跪满了官吏,由禁军十六卫相护,赵瑾瑜带着她在街上接受百姓的跪拜和祝福,陈琬琰嘴角上扬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
这是她夫君给她挣来的荣耀。
凤驾从朱雀门的中门进了皇城,走天街从皇城承天门中门驶进皇宫,到达她的战场。
“请降车升舆!”礼官奏唱。
宫中到处悬挂着红色喜绸和彩色宫灯,百官命妇匍匐跪地恭祝帝后大婚。
赵瑾瑜和陈琬琰由内官搀扶着各自下了车,尚仪引导着她行至赵瑾瑜右侧,落后半步站定,赵瑾瑜微微侧头,带着她上了御用的舆车,三十六名侍卫抬着御舆,稳步上了铺满红毯的玉墀。
玉墀两侧边缘跪的都是高官显贵,御辇从雕刻巨龙的丹陛上经过,接受群臣跪拜的陈琬琰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赵瑾瑜到底是见过大世面人,淡定从容的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紧张。”
“你……搞什么突袭!”
如果不是他突然跑出宫,她按照之前的排练,应当是走永巷绕到延福宫,与赵瑾瑜先接受小波宗亲勋爵的朝拜,再一起去拜见景睿帝时接受群臣朝拜,然后在景睿帝的带领下告天祭祖。
请群臣见证,告诉天地祖宗这是他赵家的娶的新妇,祈祷天地祖宗庇佑帝后夫妻和睦,多子多孙,国运昌隆。
现在是啥啊?
过丹陛不是皇帝登基的流程吗????
赵瑾瑜轻眨桃花眼对她放电,“我想给你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