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姨娘道:“陛下纳后,蜀国和南诏的帝后千里迢迢来陈家送亲,陛下破例亲自出宫迎娶,亲家母想想他家的门槛有多高。”
“……”
齐夫人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帝后大婚的盛况跃上她的脑海,能让皇帝娶个二婚的女子,且只守着她一人,定然有她自己的心机手段,家族背后的原因也不能小觑。
红姨娘见她开启了思考模式,就见缝插针的说:“我们大夫人也是真心想帮三姑娘说门好亲事,荣国公是与齐公子同科的探花郎,他娶了冯太师的孙女,他的胞弟也不会娶的太差。”
齐夫人没见过李瑸,但见过李珩一回,看起来就堂堂正正,安抚百姓时还不忘褪去华服,可见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想必他的胞弟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门亲事要成了,确实不错。
可那不是没成吗?
一想到这里,她肚子里的火气就又涌上心头,刚要开口就被红姨娘打断了。
“我家夫人好心办了坏事,很是内疚,奈何今日实在走不开,让我先来给夫人赔个不是,改日她定会亲自登门赔罪。”
齐夫人憋在心口的那股气因为她这句话,不上不下,冷声道:“那我女儿这事怎么说,难道就这般晾着?”
李家大年初一派人来探望齐三,还送了谢礼,两日过去,国舅府连个登门的人都没有,难道要她们先找上门去?
“我们夫人昨日就已经派人去国舅府说这事儿了,只是人家只同意纳妾,我们夫人还想再替三姑娘争取一下,已经往宫里递了帖子。”
在红姨娘看来,郑国公夫人根本没那本事让陈国舅娶齐三小姐做正妻,她就算有那本事,也不会出那个力。
陈国舅那块大肥肉她吃不下,也不可能扔给她们母子去啃,她还怕他儿子媳妇仗着国舅的势,搅翻她的后院。
不过能让她松口给她儿子从流外官提升到流内,她暂时满足了。
齐夫人狐疑的问:“国公夫人要进宫求皇后娘娘?”
红姨娘对她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是的。”
至于皇后娘娘见不见,管不管,那就不关国公夫人的事了,他们要恼就去恼背锅的皇后,她家主母最是圆滑,绝对不会给人落话柄的。
“那我便再等你们几日。”齐夫人道。
红姨娘等人在齐家用了晌午饭才离开。
齐二姑娘心事重重的回了郑家,看着那两个丫鬟回了主母的院子,才问红姨娘,“姨娘,我怎觉得哪里怪怪的?”
红姨娘哂笑道:“你日后且要记住,大夫人给的馅饼不要张嘴就吃,这世家大族的宗妇你可惹不起。”
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高门望族的贵女,压根就没打算腆着脸给齐三小姐求李家不可能成的亲事。
李瑸是前途光明的嫡次子,将来有可能要承他父亲的爵位,他又不是一无是处的纨绔,齐家想咬这张饼,不是痴人说梦吗?
那国舅爷也不知道怎么着了国公夫人的道,人家不来找她算账就是留情面了,还想让她求皇后让齐三做陈家的宗妇,她敢张嘴,皇后不把她骂个狗血淋头才怪。
满京都谁不知道国舅爷耳根子软,这不是谋人家的家业吗?
皇后就是再与张氏不睦,也没蠢到被她算计。
郑国公夫人听了丫鬟的禀报,问道:“她没乱嚼舌些别的?”
丫鬟收了红姨娘的封口钱,又加上确实没有乱扯国公夫人,就道:“没说别的了。”
郑国公夫人让丫鬟将刘善瑶叫来,对她说道:“你这两日往宫里递个拜帖,齐三姑娘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母亲……”刘善瑶有些不情愿,但对上郑国公夫人凌厉的目光,就弱弱的应了,“是。”
“母亲知道你性子软直,清之为了你不愿意纳妾,母亲也没逼你们,但你们夫妻将来要承宗,要担负起光耀家族的重任,你必须做个合格的宗妇,你不会的母亲手把手教你。”
郑国公夫人语重心长的继续道:“皇后现在与你交好,你就该尽力为郑家争取利益,压制住不安分的旁支和妯娌,难道你忘了她冷落你的日子了吗?”
皇家的人翻脸无情,现在不借皇后的势,难道等被抛弃时再后悔?
刘善瑶呐呐的应了,一出郑国公夫人的院门,她就长长的叹了口气,她没想到当宗妇这么难,还好郑清之对她关怀备至,否则她真不知自己会不会变成深闺怨妇。
陈琬琰初五收到刘善瑶的拜帖,初六宣了她进宫。
“坐吧。”陈琬琰见刘善瑶局促的站着,让彤云给她上了盏茶。
刘善瑶捧着茶盏抿了一口,仰头看向高坐在主位的陈琬琰,她们的关系其实早就发生了变化。
从她当上皇后起,她就没了与她平起平坐的资格,连看她都需要仰头,哪里还能称她为自己的朋友。
她在家中时也是双腿并拢高坐主位,丫鬟立在她身侧伺候,比她身份低的人,就像她现在这样曲膝跪坐在下首。
她夫君说的对,君是主,臣是仆。
刘善瑶放下手中的茶盏,硬着头皮说:“臣妇今日前来,是想同娘娘求一桩亲事。”
陈琬琰没搭话,示意她接着说。
“国舅爷与齐三姑娘在除夕那日有了肌肤之亲,臣妇想给他们二人保媒,促成这桩姻缘。”
陈琬琰笑着说道:“这事儿不急,等等再说,你先看看陛下送本宫的银丝灌顶,好不好看。”
她说着就招呼彤云将那盆牡丹搬过来,牡丹花经花匠细心照料,开的十分娇美,陈琬琰伸手摸了摸粉嫩的花瓣。
“这花娇气的很,本宫喜欢它,将它摆在正殿亲自养护,可殿中的温度和湿度有一样让它不舒服,它就枯给本宫看,还是管暖房的匠人有法子治它。”
刘善瑶见陈琬琰小心翼翼的给花浇水,咀嚼着她意有所指的话,心里也很难受。
她们二人相交没有夹杂家族利益,她们也没有抱团欺负过旁人,自相识以来就没生过龃龉。
圣上登基后也没有亏待郑家,将他们的公爵延三代,嫡系都得到了重用,但人心是填不满的。
即便是长房安于现状,还有旁支从中撺掇,她与皇后年少相识,这点情谊也成了他们争权的武器。
“娘娘,李老夫人和宣平县公夫人到了。”女官在殿外禀报。
“请她们进来。”陈琬琰将水壶里的水都浇在花上,盆中的土吸饱了水分,再也锁不住,混着泥土的浊水从花盆底的洞中流出,流进了花盆下的托盘中。
李老夫人和周新月进来就看到她在糟蹋花,旁边站着面色凝重的刘善瑶,对她行了礼也没敢多言。
陈琬琰放下手中的空水壶道:“都坐吧。”
李老夫人这几日心就没放下过,皇帝一直没有下诏册封李瑸为世子,宣平县公的世子位还在李珩身上,现在李瑸又犯了这样的错,也不知将来会如何。
虽然有皇后在里头周旋,不至于要他的命,那她也怕误了李瑸的前程。
“听说二公子得了风寒,可曾找太医看过?”
老夫人抿唇回道:“谢谢娘娘记挂,他身子骨健朗,现下已无大碍了。”
陈琬琰颔首,“无事就好,大冬天的在冷水里泡一回,可得仔细养着,莫要留了病根。”
她让彤霞取人参鹿茸给李瑸补身子,又挑了一块虎皮毯子给他保暖,刚将东西打包好,外头宫人就禀报说张若华来了,与她一起的还有齐夫人和齐三小姐。
齐夫人和齐三小姐是头一次进宫,去接她们的内侍一直提醒她们,进宫之后不可四处乱看,也不能直视皇后容颜,在皇后面前不可胡言乱语,皇后没问她们话,不可擅自开口。
总之,规矩多到让她们脑海混乱如麻。
“民妇\/民女参见皇后千岁,祝皇后千岁万事胜意。”齐家母女行了不太标准的叩拜礼,就匍伏在地上没敢直起身。
“妾,参见皇后千岁。”张若华气定神闲的跪在齐家母女身旁,行了个标准的叩拜。
她头上簪了景睿帝赐的那支翟鸟花簪,上身的浅粉色短袄,领口和袖口镶了白色的狐狸毛,下身搭配了浅紫色裙子,这样粉嫩的颜色竟让她穿出了大气的感觉。
“赐坐!”陈琬琰话落,就有宫人将她们三人扶起。
宫人引着齐家母女坐在刘善瑶身侧,张若华坐在周新月身侧。
刘善瑶明白这是打算让众人对峙,不安的唤了句,“皇后娘娘……”
陈琬琰抬手打断她的话,沉着脸道:“你今日找本宫谈家兄与齐三小姐的亲事,本宫总要了解除夕那日发生了什么,才好将此事报于家父,家父尚在,兄长的亲事还轮不到本宫做主。”
她又不是背锅侠,出事就让她背锅,一个荀漫风就够烦人了,她才不想惹一身骚,让这群人日后联手坑她。
“齐三姑娘是当事人,你先说?”
齐三被点了名,颤着嗓子道:“民女那日救了落水的李二公子后,就随宫人去了偏殿换衣裳,不知国舅爷也在那处偏殿休息,国舅爷突然就……民女力气小,挣不开。”
彤霞面无表情的提醒:“齐三姑娘可要想好了再说,尚宫局负责记录你在内廷的一言一行,落了印,再反悔就是欺君。”
“……”齐三从前就有点怕陈琬琰,又被彤霞这么一吓,早就六神无主了,“我……民女,再想想。”
张若华已经和郑国公夫人打过照面,她对齐三姑娘并不反感,她这胆小懦弱的样子正合她心意,但想做正妻她不同意。
她早晚会生出个儿子,她绝对不容许,有人给陈明玄生出个比她儿子身份高的嫡子。
等了她一盏茶的功夫,彤霞问道:“齐三姑娘想好了吗?”
齐三小姐在心里确认了好几遍,自己的说辞没有问题,才点头道:“这就是民女要说的,民女不改了。”
陈琬琰转头问老夫人,“李老夫人怎么说?”
“回娘娘,臣妇的孙儿被人撞下水,得齐三姑娘舍身相救,臣妇感激不尽。”
“但那夜有人在孙儿的姜汤中,使用了宫中明令禁止的催情药,臣妇虽然羞于启齿,但唯恐有人伤害到陛下与娘娘,还请娘娘严查此事。”
陈琬琰颔首,对彤霞道:“让内侍省去查,除夕那夜是哪几位宫人内侍伺候的李二公子。”
李老夫人早就想清楚了郑家的目的,人家根本就不是冲李瑸来的,不过是故意拉李家下水,算准李瑸动了宫人后李家不敢声张,只能帮着郑家促成齐三姑娘和国舅爷的亲事。
但那宫人是郑家收买的,她怎么能容许自家有这么大个把柄在郑家人手里,今日妥协了,他日还不一定要拿什么珍贵的东西去堵他们的口。
她老婆子这回就仗着皇后的偏爱,狂一把。
彤霞很快就回来了,一脸急躁的对陈琬琰道:“启禀娘娘,那日伺候李二公子的宫人,前日烧碳中毒死了!”
陈琬琰蹙眉道:“本宫不是交代过,夜里烧碳不要闭紧门窗,怎么还会出这种事?”
彤霞跪地道:“奴婢惶恐,奴婢早就交代下去了,有宫人贪暖不听劝,奴婢也没辙啊!”
陈琬琰烦躁的挥手,问李老夫人,“李二公子可曾喝了那碗被人下了药的姜汤?”
“喝了。”李老夫人一本正经的回道,“臣妇等此间事了,就去向陛下请罪。”
刘善瑶听到郑家的两个暗桩死了,神情恍惚了一瞬,便恢复了正常。
“张氏,郑世子夫人要给国舅和齐三夫人作媒,你可有意见?”
张若华被陈琬琰那句张氏气到,险些将手里的锦帕撕烂,态度恭敬的回道:“妾没意见。”
陈琬琰颔首:“既然如此,本宫就给父亲去信一封,请司天台卜算吉日,备齐三书六礼就聘齐三姑娘进门。”
齐家母女没想到这门亲事真成了,目瞪口呆的望着温柔体贴的皇后,连宫人疯狂提示她们不可直视皇后容颜都没听见。
李老夫人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反正她已经礼谢过齐家,下药的事也说了,其余的就不归她管了。
而周新月从头至尾都没多说一句话,只把自己当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看热闹。
张若华却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她语气生硬的说:“只怕父王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父亲向来尊重兄长的选择,兄长又听你的话,只要你不反对,父亲也不会多加干涉,况且,还是郑世子夫人亲自保的媒,父亲没有理由反对。”
周新月差点笑出声,她还当陈琬琰真要着了郑家的道,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
张若华被她堵的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深呼吸了好几下才说道:“夫君只怕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国舅爷不是最听你的话吗,你去同国舅爷说不就行了?”齐夫人不满的说。
皇后都同意她家小女进门了,她却在门前拦着,这是何理?
唾手可得的富贵,她当然不会错过!
张若华道:“国舅爷那夜并不在宫中当值,他是下值交佩刀的路上被人打晕拖去了宫殿,且被人喂了催情药,供贵人休息的宫殿中并不缺人伺候,为何没人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陈琬琰抓了一把瓜子,一边嗑一边听张若华慷慨激昂的演讲,没想到她下一把火就烧到了自己身上。
“宫宴是皇后娘娘负责的,休息的宫殿也是您安排的,难道您不该给国舅爷、齐三小姐还有李二公子一个说法吗?”
陈琬琰放下手中的瓜子,淡声道:“你是因为不愿意齐三姑娘进府,所以指责本宫吗?”
张若华噎了下,道:“妾不敢。”
刘善瑶面色难看,她最了解陈琬琰,这事儿如果推到她身上,她肯定会查个底朝天,到时候谁脸上都不好看,难怪她婆母不肯进宫。
她道:“陈夫人,皇后娘娘已经说了,只要你同意,就迎齐三姑娘入府,你方才已经说了自己没意见,这会儿又出声反对,到底是何意思?”
张若华气的胸疼,郑国公夫人说只求一个妾位,她才同意的,没想到郑家在皇后面前求的竟是正妻之位。
她说好听是平妻,有了正妻,她就是个妾,她的子女只能给正妻的子女让路!
“夫君那日回府同我说,有人锁了殿门,他醒后浑身无力,根本就出不去,妾怀疑有人居心不良,想害国舅爷和皇后娘娘。”
陈琬琰好似没听懂,问道:“害国舅本宫还能理解,害本宫这话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