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爹爹,我爹爹就是温暖的棉花!”
“娇娇,娇娇你别哭!”赵瑾瑜手忙脚乱的用袖子替她擦眼泪,“你哭的夫君心都疼了。”
“父皇是朴实的土豆,我爹爹是温暖的棉花,夫君我俩不会是多子多福的玉米吧!”
赵瑾瑜:“?????”她老了老了还要预言一波?
赵敬淮是救命的红薯?
他确实很什么都懂,还为他化解不少危机。
“传朕口谕,加封老嘉王赵敬淮为太子太师!”
赵敬淮已经把嘉王爵位传给嫡长子,不再管理封地与王府的俗务。
他的正妃庞氏和彤光和谐相处了一辈子,也在同一天离世,
陈琬琰哭声调成静音,挂着两包眼泪,莫名其妙的看着赵瑾瑜,这什么反应?
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啊!
“不哭了?”赵瑾瑜替她擦干眼泪,柔声道,“乖娇娇,别再哭了,夫君的心都要被你哭碎了。”
陈琬琰使劲吸吸鼻子,将脑袋顶在他身上,“种棉花。”
赵敬淮七十六岁,种不动地了,将种植方法以及需要预防的疾病等注意事项,全部教授给司农寺祖传的蔡少卿。
以防他突然去世,他又将玉米,以及他能想到的农作物都记录下来,编成厚厚的册子,上呈给赵瑾瑜。
等做完这一切,他有些迷茫,他明明是来享受生活的,为什么会是这么忙碌的一生?
因为棉花没有木棉的种植局限,可在全国范围种植,经过六年的育种,二年的推广,一上市就拉低了木棉的价格。
开元六十年,赵国百姓的生活水平达到鼎盛,被子、棉衣不再是奢侈品。
这一年,汝阳公主、涅阳长公主、赵锦锡、王嫣蕊、严太妃、齐王、彭王、万氏,江兆鸿、李佳枚、彭通、李佳柳、李佳桐、月山县主、李泽夫妻、洪波夫妻、王中迅夫妻。
沈括夫妻、梁欢夫妻、郑清之刘善瑶夫妻、樊千航、孟鹤云、高云飞、严肃、许承颐、许承鹤、许仁、罗丰、薛时、刘扉、沈六、穆聘婷,熬不住岁月无情的搓磨,先后离世。
朝堂换汤不换药,他们的儿孙仍活跃在官场。
开元六十年一过,赵瑾瑜更换年号为建元。
“夫君登基六十年,老伙计都快走完啦。”
这次不止是天街上的官员命妇,就连福满、福多、汪海生,如、意、吉、祥,四位姑姑也都离开,红花和绿叶也要出宫荣养。
他们近身伺候的人已经换过两批,为了方便他们这两个老人家,这些人继承了先辈们的名讳。
赵瑾瑜抓了一把金银饼给她,“看谁不顺眼砸吧!”
陈琬琰笑眯着眼睛往下看,李珩站在皇子皇孙的后面,百官的最前。
她扔了块金饼到他脚边,李珩缓缓的抬起头,对陈琬琰微微一笑,这是他最后一次这么看她,他也要致仕了。
冯四郎、刘士诚、还有他的胞弟李瑸都走了,他的头发全白,眼睛也看不清楚了。
他蹲下身,捡起地上那块小金饼,小心的攥在手心,如果不出意外,这是他们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陈琬琰眼睛有些酸涩,伸出小粗爪子对他挥挥。
“差不多得了。”赵瑾瑜臭着脸抗议。
“你可别砸他啊,李六郎还在后头看着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阆苑一直都保持着原样。”
若不是为了家族,李珩怕是要为她守一辈子身!
陈琬琰伸手在他屁股上拧了一下,“人家曾孙都有了,你差不多得了!”
“说的谁没曾孙似的!”
陈琬琰笑笑,“别的不说,你给女儿选的俩夫婿,都挺不错。”
李六郎都纳好几房美妾了,沈五郎还守着夫德呢。
赵瑾瑜骄傲的炫耀:“你得相信夫君的眼光,这些年,我把那几个老儿子扔来扔去,儿媳妇们也烦不到你吧。”
李珩若是没对她念念不忘,根本不可能守着冯静姝一个女人过一生,天底下最忠贞不二的男人,只有他一个。
赵瑾瑜也没高兴的太久,四月,九十岁的赵锦锋病重,夫妻二人一起去探望。
陈琬琰坐在他床前不停的掉眼泪,赵锦锋半抬着手想替她擦眼泪,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了下去。
“琰儿,谢谢你。”
赵锦锋目光慈爱的看着她,他知道,没有陈琬琰,赵瑾瑜不会轻易放过他,更不会重用他。
“谢谢陛下,这么多年对微臣,与微臣家眷的照顾。”
“二皇兄好好养病,不要想太多。”赵瑾瑜别扭的说。
赵锦锋恍惚想起,赵瑾瑜两岁多的时候,拿着沈太后做的桂花糖讨好他,他因为大皇兄的事,很厌恶来历不明的东西,随手就丢了出去。
他也是这么一副别扭的样子,后来才知道,他是想和自己玩。
“对不起,如果能重来,皇兄一定不会再扔你的桂花糖。”
赵瑾瑜愣了愣,涩涩道:“扔就扔了,没关系,朕先出去了,你们聊。”
赵锦锋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真诚的对陈琬琰说:“谢谢你温暖了他,救了我们所有兄弟姐妹。”
赵瑾瑜凉薄的性子,是他们造成的,孤立他,欺负他,伤害他,刺杀他,夺他的妻,抢他的太子之位,他从一出生,就没有得到过除了父皇、母后之外的关怀。
他在孤独中成长,长成开疆拓土的君王。
“陛下的心很软,他不是冷血的帝王。”陈琬琰替赵锦锋掖掖被子,“他只是太孤独了。”
他适应了孤独,所以也不喜欢热闹,便被她独绑一辈子。
赵锦锋很认同她说的话:“我和颜若都不在了,还请陛下与娘娘对孩子们多加照拂,他们都很听话,不会辜负陛下与娘娘。”
赵瑾瑜的儿女与孙辈都跪在寝殿外,压抑的抽泣声传进内殿。
陈琬琰眼睛酸涩,鼻音很重的说:“二皇兄放心,陛下都安排好了,等您的长孙和曾孙从兖州回来,就安排他们跟着赵琛兄弟,不会让您这一支没落。”
孙子辈只需要丁忧一年,曾孙只需守半年,如果他们愿意留在兖州,他们夫妻也不强求,如果想回朝堂,他们也能接纳。
丹云和许承明的长女许佑来,嫁给了赵锦锋的第八子,不仅夫妻恩爱,还忠于朝廷,这些年也为朝廷培养了不少好官。
赵锦锋从床里侧摸出一双有些旧的护手套,料子是极好的,就是针脚缝的稀疏歪扭。
“这是你送我的,我一直舍不得戴。”
他还能记起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蹦蹦跳跳的喊自己皇兄,递给她酸倒牙的橘子,和赵瑾瑜一起去他府上,还带了一只放屁很臭的小奶猫,那只猫被他父皇宠了二十多年。
她被袁琬瑛刺杀,犯夜跑到去孟章街拦他的车架,浑身脏兮兮的往他车里爬,还顺带提拔为她引路的焦姓巡街吏,粘着他去大理寺,用布条拴着他的手腕,连出恭都要跟着他。
他一直记得那日,她靠在他的背上呼呼大睡,怕她着凉,他让人多搬了炭火盆,他热的里衣都被汗浸湿,也没舍得叫醒她。
那日,她非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他,他带她去抱月斋参加聚会,她用布条塞着耳朵,还不忘告诉他兄友弟恭,君父是君亦是父。
赵锦锋抖着手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轻轻晃晃,里面宝石互相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还有这几颗宝石,是你当年在庄子上毒发,晕倒拉下的,你可能都不记得了。”
“二皇兄……”
“我要去找你二皇嫂了,下一世不能再辜负她。”
这一世,你不止是赵瑾瑜的珍宝,也是我的牵挂,能看到你真心为我哭一场,值了。
“二皇兄,你说什么?”陈琬琰只看到他嘴唇蠕动,凑近了去听,却只听到保重二字。
赵锦锋费力的指着床头放的红匣子,陈琬琰拿过打开,里面放着一张房契,还有一把库房钥匙,她还想再问,赵锦锋已经昏死过去。
“御医,御医,传御医!”
赵锦锋的儿孙听到陈琬琰急促的呼唤,一窝蜂的涌进来,小王御医给他把过脉后,哀伤的摇摇头。
王御医也和张御医一样早就回归大地,现在是他们的孙子,小张御医和小王御医日日伴驾,纵是这些年他们见惯了生死离别,也不禁红了眼眶。
“回去吧。”赵瑾瑜揽过痛哭流泪的陈琬琰。
陈琬琰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他的龙袍上,抽噎道:“我想去这里看看。”
“好,夫君带你去。”
宅子就在内城,陈琬琰在老管家的带领下找到库房,里面摆了二十几口大箱子,多宝架上还摆放着不少小匣子,箱子和匣子里装满了各色宝石。
“这里头都是王爷这些年寻来,存放在这里的。”老管家抹抹眼角的湿润,因为不能送进宫,所以都堆在了这里。
陈琬琰忽然想起她刚来那年,赵锦锋说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都给你。
他知道她喜欢宝石,所以就送她一仓库。
“夫君,呜呜呜!”
赵瑾瑜羡慕的拍拍她的背,他的亲亲皇兄可是一颗都没给他留呢。
“别哭了,夫君的好乖宝,夫君带你回家,让人给你做一顶镶满宝石的凤冠。”
赵锦锋的棺椁被运回兖州,赵瑾瑜命赵琛亲送,赐谥号献。
陈琬琰不知被戳中了哪根神经线,天天追着赵瑾瑜,他去上朝,她就坐在紫宸殿的高台后面,时时刻刻都要跟着他。
金石茂弹劾不动了,换上小金御史继续弹,替她买过纸钱的阿宁,带着她的夫君桑庆,去地下找她的父亲宋立兴。
张策兄弟,在陈琬琰以及众姻亲的努力下,为他们的儿孙铺好路,就带着郑凝雪和齐大姑娘相伴离开。
随着张策埋入地下的,还有一方绣着蓝色胖云朵,泛黄的旧帕子,与无悔二字。
为陈青岩在朝堂上发过声的壮武将军卫大人,明威将军岳正武,将卢阳公和安海公留下的基业传给子孙,也魂游天际去了。
也是这一年,朝堂喊立太子的声音达到巅峰。
建元二年春,赵瑾瑜被迫下诏,册立五十二岁的赵琛为太子。
“娇娇,他们都逼我。”赵瑾瑜委屈的抱着陈琬琰掉眼泪,他眼不花耳不聋,他的健康状态很好,脸上的细皱纹都没几条。
“哦呦,夫君不哭不哭。”陈琬琰心疼的抱着他,他强势了一辈子,为这个国家做出巨大的贡献,被人拿年龄说事,受不了是正常。
她也理解赵琛以及他的儿孙,她和赵瑾瑜的十个儿子都很优秀,俩人的身子骨也很硬朗,万一赵琛活不过他们,将来皇位就可能落不到他们这一支。
儿孙大了,娶完妻后,又广纳官员献上的美妾,家里人口多,分出好多小派系,小心思自然就多了。
陈琬琰替他擦擦眼泪,“我夫君一点也不老,精神着呢!”
自从立了太子,朝臣们又蹬鼻子上脸,说赵瑾瑜年纪大了,该学太上皇退位,将重担下放,与皇后一起颐养天年。
退位的事吵了两年,赵瑾瑜看赵琛一家子越来越不顺眼,多次申饬皇长孙及长孙侧妃郑氏。
建元四年,赵瑾瑜以郑氏数违教令,不敬先祖为由,命皇长孙将其休弃,并下了玉牒。
皇长孙为此多次顶撞赵瑾瑜,赵琛为长子求情,言语皆是怨怪,怪他占着皇位不放,怪他多管孩子的内宅事,怨他一生强横,又怨陈琬琰糊涂,不愿让弟弟们离京就藩。
气的赵瑾瑜绝食一天,不停的骂他,“逆子!”
“逆子!”
“逆子!”
“逆子!”
赵琛出生那日他有多激动,现在就有多伤心。
陈琬琰舀了一勺白米粥,喂到他嘴边,“张嘴。”
赵瑾瑜听话的张嘴喝下,心酸的抱怨:“我真是人老不中用,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
朝臣在朝堂上闹他还不够,竟然还让女眷们闹到她的跟前,把他的娇娇气的睡梦中都在哭。
陆机、陆久、樊奇、郑英、卢东山、王承胜、穆四郎、严四郎、严六郎、齐浔、耿家的郎君,聂五郎,许承明、刘启,这些最早跟他的忠心老臣离世后,朝堂上为他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
轮回又转到了夺位的节点。
“要不,咱们就如了他们的愿,带着咱们的一群猫崽子,搬去西宫别居。”
自贺兰媛和郑山回南诏国养老,彤云、彤霞、丹云相继离世,除了七十多岁的苏明菲偶尔进宫,和她说说贺春晓与崔冬韵在安宝道的趣事,她整日就剩烦恼。
她迎接这些陌生人来到她的身边,又目送她们离去。
在享受儿孙承欢膝下的同时,也承受着子孙给的压力。
她另外九个儿子,在老二赵珶的带领下,自请备就藩国。
好在她的五十六岁的大女儿,与她三十四岁的小女儿贴心,她才没产生厌世的情绪。
“我不!”赵瑾瑜倔强的推开她举着的粥碗。
“好好好,不生气了,饿在你身,疼在我心,再吃点好不好?”
赵瑾瑜瘪瘪嘴,张嘴含住她递到嘴边的勺子。
之后的二年,朝堂请赵瑾瑜退位的风波不断,年轻的官员如出鞘的利剑,不断刮着赵瑾瑜的神经。
李六郎作为赵琛忠实的拥护者,皇长孙侧妃的爹,首当其冲,站在逼退赵瑾瑜的最前沿,将赵瑾瑜气的卧床不起。
八十八岁的李珩追着李六郎爆打一顿,步履蹒跚的去了一趟东宫,苦口婆心的劝说赵琛。
“陛下三十岁才得第一子,将殿下如珠宝般捧着,他已经八十六岁,也把权力一点点移交给您,殿下何必如此心急。”
赵琛被他说的面红耳赤:“老师这般说,让孤好生惭愧。”
他与太子妃并不在意多当几年储君,是家里孩子与那一群媳妇闹的厉害,他听的久了,心态也变了。
“陛下不是不愿放权,而是陛下重诺。”李珩将当年赵瑾瑜昏迷三月,陈琬琰被沈括在朝堂逼迫的事,完整讲述一遍。
“皇后与陛下成亲十二年无子,受到很多攻歼,陛下与皇后情深,当初许诺皇后娘娘,不留娘娘当太后,而非恋权势忌惮殿下。”
“竟是这般……”赵琛呆滞的低喃。
“陛下与皇后娘娘一路走来很艰难,还请殿下约束家眷,再给陛下与娘娘一些时间。”
李珩起身朝他拜下,“老臣今日多有僭越,还请殿下莫怪。”
赵琛羞惭的起身扶他,郑重道:“孤知道日后该如何做,多谢老师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