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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正月,赵瑾瑜就开始翻箱倒柜,找陈琬琰给他绣的腰带、荷包、帕子、扇面。

“这个黄宝石豆芽绣纹的荷包,可是娇娇送我的第一件绣品。”

陈琬琰看着那个褪色的荷包,忍不住笑道:“这荷包都快成古董了。”

赵瑾瑜笑的呼哧呼哧喘粗气,他当时还在心里吐槽,他一个男人都比她绣的好,后来在黑洞里才知道,她们那里的女子是不用做绣活的。

他在黑洞里学了很多知识,见过脚踩的缝纫机、两个轮子的自行车、三轮车等等实用的好东西,但他不敢将东西带到这个世界,他害怕给她带来伤害。

不过,他把在那里学到的知识,都编写成了册子,等他与陈琬琰离世,这些东西就会传给他们的儿孙,他们的后人也一定会把赵国治理的更好。

“快喝点水。”陈琬琰递给他一杯温水,轻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赵瑾瑜先抿了一小口,等呼吸顺畅,才将一杯温水全喝下肚。

亲耕和亲蚕礼交给了赵琛夫妻,赵瑾瑜忙活两个月,才把他的几十年的珍藏都归拢进箱子。

有他母后最后一次给他做的桂花糖,有他父皇送他出阁时为他做的龙袍。

还有在夜街买的檀木对簪,以及陈琬琰在安国寺塞给他的白玉簪和帕子,在皇陵给他的兵书、万花筒、望远镜,慧能大师给的姻缘符。

还有最最重要的东西,他们的婚书。

“夫君看看这个是什么!”陈琬琰拿出她的珍藏,递给赵瑾瑜。

赵瑾瑜拆开锦盒,看到里面是一穗泛黄的麦穗,若有所思的问:“难道,这就是你名下田地高产的原因?”

陈琬琰:“???”

“这是陛下送给我的呀,您在江州时送我的。”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确实从那之后,她名下庄子的收成都很不错。

不对不对,明明是她请爷爷帮忙研究的好种子,怎么被他这个老糊涂带歪了!

“啊,这竟是我送你那穗,没想到你还保存着,竟然还保存的这么好。”

“嘿嘿,我喜欢夫君,夫君给的,我要保存好呀。”

赵瑾瑜被她拍美了龙屁,每日带着她去私库扒拉好东西。

直到六月,赵琛才察觉,他已经很少在福宁宫以外的地方,见到他的父皇母后了。

六月十六,二人成亲九十年纪念日,赵瑾瑜剪下自己一缕白发,又取了陈琬琰的一缕,用红线绑好,装进空心白玉簪里。

陈琬琰接过他送的第九十四根白玉簪,将那九十三根,和赵瑾瑜送给她的第一支檀木簪都拿出来。

又把二人成亲前后,赵瑾瑜送她的所有首饰都找出来,亲自擦拭一遍。

“娘娘让奴婢们擦吧。”宫人围在一边劝她。

陈琬琰只当听不到,一边擦一边念叨:“这些都是夫君亲手做的,我都要带上。”

“还有夫君给我打的一百零八顶凤冠,我也要带上。”

她这辈子都没穿过的龙袍,也要带上。

他们订亲的平安扣和凤佩,还有赵瑾瑜送她的麦穗,她绣了一横,他补完一首情诗的帕子,为她做的第一枚赏功铜钱。

对了,他出征时,亲手做给她的珍珠贝壳宝花首饰,也不能忘。

陈琬琰扒拉完赵瑾瑜送她的东西,又开始扒拉陈青岩送她的彩色大宝石,和从小用到大的饰品。

还有两位兄长这几十年送她的礼物,慧能大师给她那只已经看不出原貌的姻缘符。

收拾完所有,把剩下的嫁妆和她攒下产业分成十二份。

七月中旬,她把十二个儿女叫到福宁宫,让他们自己抽签,领取母亲给他们最后的宠爱。

也不知是不是卸了力,自从散尽积蓄,没几日就病的不能下床。

“我真没用呀,果然还是夫君的骨头硬。”陈琬琰颓丧的躺在床上,她浑身都没有力气了。

“娇娇很厉害了,比全天下的女子都厉害。”

赵瑾瑜忍着心痛与病痛,将他的私库一半留给赵琛,另外一半平分给剩下十一个孩子,并为所有子女安排好了后路。

八月初五,景睿帝的忌日,赵瑾瑜领着儿子祭拜完,将他手中最后一支天策军,还有皇家的龙影卫交给赵琛,并将景睿帝临终前传给他的秘密传给他,也一病不起。

八月十五的中秋节,皇家的气氛十分低迷,朝臣们也不敢高调过节。

“中秋节了,娇娇想不想出去赏月?”

“夫君就是我的月,夫君就在我身边,我不出去也能赏月。”

“娇娇这么会哄人,难怪夫君和你过不够。”

陈琬琰笑的眼皮都快抽筋,怀念的说:“还记得那年中秋,我们二人在皇陵分吃团圆饼。”

因为第二日是赵瑾瑜生日,她赖在赵瑾瑜的寝殿不肯走,想在第一时间为他送上生辰礼物,却不争气的睡着了。

赵瑾瑜想到的却是她刚来的那年,他在江州治蝗,心心念念在中秋那日赶回京都,哪成想,却先收到母后薨逝的消息。

回到京都,她就跪在母后的灵前,守孝那三年,她偷偷为他攒着三年的生辰礼物。

八月十六,赵瑾瑜在床上度过了他的一百一十岁生日,俩人除了躺在床上吃拉撒,就是回忆过往,因为珍惜最后在一起的时光,再也不拌嘴了。

八月二十日夜晚,内侍和宫人伺候二人梳洗干净,俩人换上祭祀和大朝会才穿的隆重礼衣,躺在床上互相瞪眼。

“娇娇,夫君撑不住了。”

他们体面了一辈子,走的时候也要体体面面。

陈琬琰枯黄的手,放在他跳动无力的胸口,眼角滑落了一颗豆大的眼泪,“谢谢夫君,陪我度过这漫长的一生。”

“下辈子还做皇后吗?”

“我想想。”

赵瑾瑜不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拿捏她:“还想不想穿漂亮裙子?”

陈琬琰眼前浮现她这一生穿过的漂亮裙子,还有那件他做给她,她从未穿过的龙袍,就弱弱的回了他一个,“嗯。”

下辈子,她还要穿衣自由。

下辈子,还做他的皇后。

“娇娇,来世再见了。”

陈琬琰轻轻回他一个好,将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大掌中,脑袋往他怀里一歪,就先咽了气。

赵瑾瑜握住她的手,眼前浮现出她年轻时,晃着脑袋说要活到一百零八岁,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也缓缓闭上了眼。

这老丫头的脾气还是这么倔,说要活到一百零八,就绝不多活俩月,过她的一百零九岁生日,说不要当太后,就果断先他一步咽气。

他在能力范围内宠了她一辈子,也曾因朝政让她受尽委屈,但他答应她的事,都努力办到了。

这漫长的一生,与她携手踏遍了山河,也被困在命运的囚笼。

这一辈子,俩人都把对方拿捏的死死的。

下一辈子,他会做的更好,依然让她站在女子之巅。

御医听不到二人的说话声,壮着胆子去摸二人的脉搏,扑通跪倒在地上,悲声道:“陛下驾崩了!皇后娘娘薨了!”

“父皇!母后!”赵璘哭嚎着扑倒在二人床前,父皇病倒前,给了他一道出使南诏的诏书,还交代他去南诏就别回来了。

他原先不懂父皇是什么意思,直到昨日他去安国寺,年迈的青空主持对他说,一山盘不下两条龙,让他往南,回自己的福地,他这才理解父皇的良苦用心。

“父皇,母后,儿臣不要离开你们,呜呜呜。”

赵琛下令京都戒严,金吾卫连敲两次二十七响的丧钟,所有人都被这钟声敲懵逼了。

“是国丧!帝后殡天了!”

最快反应过来官员与命妇,连夜从床上爬起,按照品级排好队在皇城外哭丧。

京都寺庙、庵堂、道观,很快收到帝后同归的消息,按照朝廷的命令鸣钟六万声。

赵宝璐和赵宝璋替他们戴佩饰,看到二人交握的手上,还戴着自她们记事起,都没摘下过的素金戒指,顿时泣不成声。

赵琛和太子妃为二人戴上冠帽,由其他几兄弟将他们抬入早就备下的双人棺。

京都一夜之间挂满了白幡,帝后同日丧,赵琛将国丧守制时间翻了一倍,百姓对此并未有怨言,都是皇帝励精图治,能让他们生活在没有战乱的盛世,这是他们对好皇帝的尊重。

倒是有些官家年纪小的女眷,因为二百天不能搞娱乐活动,心里很是不满,但赵琛也要守满五十四天,才会举办登基大典,倒是没人敢表现出来。

赵瑾瑜夫妻风光下葬后,八十岁的赵琛按照赵瑾瑜的遗愿,允准九位弟弟就藩。

他独自守在这座逐渐冰冷的皇宫,时常会出现父皇母后还在世的幻觉,双脚总是不自觉的往液池边走,期望还能看到父皇母后相携的背影。

但他知道,这都是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