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八章我们想您,带您回家
陆敏之这辈子经历过的事也不算少了。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她虽是羊城陆家娇养宠大的千金小姐,不似刘芳华那般风风火火,却是外柔内刚的性格。
这种韧性不到绝境是看不出来的,当年在济南城陆敏之差别被逼得跳了水,但到底也没跳下去。刚刚产子,接到好心人的警告,她把孩子交给了徐老根夫妻带走,自己一个人面对如狼似虎的国军。
选择性失忆看似软弱,到底也活了下去。
那个年代,家道中落受了屈辱的姑娘家,不知道有多少选择了自尽。
陆敏之活了下来,就是人生的赢家。作为一个赢家,还有什么是没办法接受的呢?
更别提,宝镜言语温柔,带来的又是一个不掺杂半点悲伤的好消息。
“您把爸爸交给了徐家夫妇带回老家养大,爸爸姓徐,我是家里的大女儿,今年十八了。我还有个弟弟叫徐朗,今年六岁了,爸爸和弟弟都长得特别像您,特别是弟弟眉毛里还藏了一粒胭脂小痣,和您真是一模一样……奶奶,我们都很想您。”
宝镜的声音像是在林间雀跃的鸟儿,带着清脆,带着欢愉。
随着她的讲述,陆敏之虽然心情大起大伏,到底没有被刺激到身体。
宝镜的声音虽然悦耳动听,却是暗藏玄机的。
随着她的讲述,陆敏之的脑中竟真出现了一些零碎的片段。有她大着肚子在济南城待产的,也有她匆匆忙忙将孩子裹在襁褓里托人带走的……陆敏之眼中积蓄满了水汽。
她就知道,自己是有个骨肉的。
修谚没有骗她,孩子没掉,原来是生下来送人了。
天啊,她有一个儿子。
儿子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悄然长大,还娶妻生子。眼前的姑娘,就是她的孙女儿,还有一个小孙子才六岁。
陆敏之泪流满面,抓住宝镜的手不肯放:
“奶奶对不起你们,奶奶把你爸爸忘记了——”
陆敏之很愧疚,很自责。
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却被她遗忘了。自己的骨肉,怎么就记不得呢?
宝镜将眼里的水花拼命压抑住。
认亲,也是给奶奶治病的第一步,她不能把悲伤的情绪传递给奶奶,让老人产生自责愧疚的情绪。
故而陆敏之泪流不止,宝镜却反握住她冰冷干瘦的手:
“奶奶不是有意的,奶奶您只是生病了,您快点好起来,爸爸他们还在老家等着您。”
不是有意忘了,只是生病。
陆敏之也知道自己病了。
宝镜百般安慰,她还是哭红了眼睛。不过情绪宣泄出来,陆敏之两年来首次没有靠着药物和外力沉沉睡去。纵睡梦中,陆敏之的表情忽喜忽忧,由始至终,一直紧握着宝镜的手。
宝镜看着奶奶的睡眼,心中一片安定。
隔了两辈子,她终究是找到了奶奶。时光如水,自她重生以来,六年过去了,前世早死的双亲依旧好好活着,她还多了个弟弟。
多了一个前世没有找到徐家人的陆舅公。
她现在还找到了奶奶。
亲人们没有离散,反而全部团聚,如果这样都换不来安宁,宝镜也太贪心了。
当然,她没有忘记两辈子的疤痕。
她告诉奶奶,徐家人的情况,却没提许泰达。陆敏之误会之下,潜意识已经认为徐海东是她和楚修谚的儿子。宝镜没有去揭破,她是想认亲,想要让奶奶的身体好起来,却没有替许首长做嫁衣的打算。
如果想不起来,其实也没什么。
奶奶的心结其实弄丢了爸爸……那个负心的男人,还不如楚爷爷。至少,楚爷爷将奶奶捧在手心对待,许首长却只会带给奶奶痛苦。
许首长娇妻爱女在侧,风光无比时,她的奶奶,却饱受着失明失忆的痛苦。
楚爷爷是真的爱奶奶,两人却没机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想到许首长自诩对她奶奶情深无悔的样子,宝镜就作呕想吐。
若是奶奶想起了许首长,不要脸的“情圣首长”又缠上来……简直是没完没了。
这是宝镜和楚修谚达成的共识。
楚修谚也是这个意思,儿子可以认,儿子的亲爹像苍蝇一样讨厌,就不必给妻子添堵了。
宝镜看着睡梦中的奶奶,心中既安定,又欢愉不已。
有亲人团聚的欢愉,也有仇人报应不爽的欢愉。
——那些跳梁小丑们,不管是许首长还是陆枚,他们的余生都会因为奶奶的存在而纠结,可奶奶完全不记得他们了。这对许泰达和陆枚而言,简直比报复他们还要打击。
若是有一天奶奶真想起来也没什么。
那时候,宝镜知道自己一定已经将奶奶身体养好,徐家人会用亲情甜蜜的网将奶奶层层包裹。
有孝顺的儿孙在身后做支撑,奶奶不会再被往事的风霜吹倒!
还有楚爷爷,他这些年就像一座巍峨大山替奶奶撑起了头顶的天空,如今自己找到了奶奶,一定会和楚爷爷一起,把奶奶头顶的天空撑得更高更开阔!
……
楚修谚发现敏之的孙女儿还真的有两手。
哦,不,现在也算是他的孙女儿了。敏之以为徐海东是他和她的儿子,楚修谚于是半路捡了个儿子,附带性格强势不太讨喜的孙女儿,以及没有见过面的小孙子一枚。
宝镜不仅在医术上有两手,制定的治疗方案让陆敏之的病情立刻得到了缓解,她在哄人方面也有两手。
不过是两天,陆敏之已经完全离不开她。
生怕一个错眼不注意,这刚相认的亲孙女又会弄丢。
楚修谚向来对妻子关怀备至,夜里睡觉都会记得半夜检查陆敏之有没有盖被子。面对和陆敏之形影不离的宝镜,楚修谚不说是吃醋吧,心里头挺不得劲儿。
就别提,他面上还要装出一片亲热。
因为如今宝镜也是他的“孙女”。
楚修谚这辈子最讨厌最瞧不起的人,非许泰达莫属。宝镜身上流着许渣渣的血,少不得要受了牵连不被楚修谚喜欢。但她另一半的血脉,毕竟是陆敏之的,楚修谚又有些爱屋及乌。
不是楚修谚神经质,人性本来就很复杂矛盾,是喜欢还是憎恶,谁能完全清晰的划定界线呢。
倒是楚曼灵真的是个很豁达的女孩子。
一开始也是吃惊的,然而看着养母的身体好转,宝镜言行都特别孝顺后,楚曼灵很快接受了这个只比自己小几岁的侄女。
“哎,听你喊我曼灵姑姑总感觉怪怪的,看来我还要继续适应下。”
对待朋友和对待子侄辈的态度肯定不一样,楚曼灵的大哥迟迟不结婚,她还没给人当过姑姑。
宝镜调皮眨着眼睛:“当了姑侄,也能继续做朋友呀,我可不想要一个端着长辈架子的姑姑,而是能陪我疯的姑姑!”
楚曼灵忍不住掐了掐她的脸颊:
“好了,你说了算。大哥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事,已经以最快的速度交接了国外的事务,正在往台岛赶回来。大哥这人看上去很严肃,不过其实很好说话的,你不要害怕他。”
宝镜眼中有了笑意。
说要当朋友,楚曼灵却不自觉把她当成了晚辈在照顾。
楚家除了姑姑,她还多了个便宜二叔。
反正按照徐海东的年纪,今年才三十岁的楚星辉只能排行到老二。
楚星辉继承了楚修谚的事业,宝镜觉得她有必要和没有见面的二叔谈一谈——认楚修谚当亲爷爷只是权宜之计,事实上她和楚爷爷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徐家不会觊觎楚爷爷名下的产业,这种事要不提前说清楚,让楚星辉心中有了隔阂就不美了。
宝镜知道楚修谚大概是传说中的那种隐形富豪,要不也不会请一队雇佣兵当保镖。她不知道楚修谚和陆舅公谁更有钱,但楚家和陆家的财产,她不会觊觎。
没钱寸步难行,钱这玩意儿人人都爱。
但她有了重生的先知优势,完全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合理攫取财富。
不是她自己赚的钱,她懒得去稀罕。
这些话,她没有对奶奶陆敏之说,却是对楚修谚挑明了。楚修谚听了也没多大反应,宝镜也不知道他信还是不信。
不过在两年前离开西雅图前,楚修谚曾对养女许诺过,会出资成立一家影视公司。
回台岛的两年,楚修谚没提这事儿,楚曼灵不太想靠家里的关系,更没有主动提过。如今楚修谚大概觉得养女成熟了些,主动提出兑现承诺,却被楚曼灵拒绝了。
“我侄女名下不是有一家影视公司吗?宝镜叫我一声姑姑,我就厚着脸皮麻烦她了,管理一家公司太累,我可不愿意分出精神。”
楚曼灵只想要鸡蛋,却不想养下蛋的鸡。
宝镜哭笑不得,好在楚曼灵很有些真材实料,如今把话说穿了,她也愿意当这个投资人。
“姑姑,我很穷的,现在只能拿出五百万,换成外币都掀不起水花。”
陆敏之精神好些了,也不整天呆在床上,她在沙发上靠着,笑眯眯看女儿和孙女儿耍花腔。听宝镜随随便便许诺给楚曼灵投资五百万,陆敏之不禁微惊。
“我以为国内的经济形势还艰难呢。”
国内的情况到底如何,楚修谚也和陆敏之讲过。
听到宝镜能拿出几百万投资,陆敏之既吃惊,心中又稍安。起码,儿子一家经济情况还算良好,让她稍微缓解了内疚。
宝镜对奶奶是报喜不报忧,闻言甚至带着些小骄傲。
“再等几年,我再给曼灵姑姑投资,数额还是五百万,但会变成外币!”
逗得楚曼灵咯咯笑,“那我就等着乖侄女儿把我捧成国际大导演啦。”
楚家,一时陷入到欢快的气氛中。
就连对宝镜带着警惕之心的楚修谚,看着娇妻爱女笑得开怀,都忍不住缓和了面容。
不必伪装,这一刻,他看向宝镜的眼神是带着善意的。
……
与楚家的团聚气氛相比,章家人的日子可过得不好。
宝镜说了,要解开陆敏之的心结,楚修谚懒得再对章家使用钝刀子割肉的态度。之前,陆敏之久病难愈,楚修谚没有对章家下死手,心中未尝没有抱着迷信的想法。
关心则乱,楚修谚也是人,他不得不将妻子的身体状况寄托在鬼神身上。
华夏有种说法是血光会造下孽,对家人不利。
现在就没有了顾虑。
章仁这样的人渣,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楚修谚很有种“天凉王破”的霸气。本来就是小虾米,抬抬手就碾死了。就像当年的霍家对付陆铣,陆铣也算小有资产吧,被霍家掐着命脉,还不是蹦跶不了几天。
陆铣是个没被人揭穿的反骨仔,靠着抢占陆家的金银珠宝还算混得不错。
章仁要笨些,早早把自己反骨仔的真面目暴露了,又没从楚修谚手里搞到钱财,如今混得就远不如当初的陆铣风光。
霍家捏死风光的陆铣很容易。
楚修谚捏死不太风光的章仁,那就更易如反掌。
章仁经营的小生意不两日就破了产,恶意的商业打压手段,是留在台岛没见过世面的章仁难以想象的。
章家陷入一片哀嚎中。
章仁没有了营生,要面对的是人到中年一事无成的啃老儿子,和分居带着两个孩子住在娘家赖着的大女儿,还有哭闹不休的章太太。
章仁连自己亲生儿女都养不活了,对惠巧莲一家三口寄居的亲戚更没有了耐心。
楚修谚行动没啥掩饰,就差敲锣打鼓说他要收拾章仁。
更叫章仁寒心的是,当年的战友和上司,面对这种情况,竟无一人肯伸出援手。
章仁走投无路之下,难免口不择言:
“我被报复,只是楚修谚的第一步,你以为他会放过你们吗?你们不要忘了,当年打压孤立楚修谚,你们人人都有份儿,不救我,大家一块儿等死好了!”
有人都被章仁给奇笑了,丝毫没给他留面子:
“是,当年迫于局势,我们都胆小,不敢替楚参谋说话,不敢去接近楚参谋!但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军人,不会趁着同僚落难,就去欺辱同僚的妻子……章仁,你打量着谁不知道你做的丑事?!”
他们为什么要怕楚参谋报复?骂章仁的老军人一点都不心虚。
就算当年被迫要孤立楚参谋,关键时刻,还是他们这些同僚,这些老部下,合力将楚参谋夫妻送离了台岛。
不敢自认恩人,起码不是楚家的仇人。
章仁被人戳中了心事,不服气嚷嚷着:“我做了什么丑事?哈哈哈哈,楚修谚你要害我,不就是因为那个破鞋吗,她明明是党军的奸细,楚修谚啊楚修谚,你现在风光又如何,还不是要捡我老章的破……呜呜……”
有一枚石子,打掉了章仁满口牙,让他捂住嘴都止不住鲜血长流。
这是宝镜忍无可忍给章仁的教训。
章仁话里的意思让宝镜不寒而栗,她想象不到,若是奶奶真的曾经被章仁侮辱……
楚修谚将拳头捏得咯吱响。
不过他还是先对宝镜解释:“你放心,他当年并没有得逞。”
那是最后一次,他没有保护好敏之。
章仁对敏之起了歹念,等他得到消息时,敏之已经昏倒在地,后脑勺被碰了老大一个口子。敏之宁死不从,被章仁推的撞到了桌角,醒来时,失去了视力,也失去了记忆。
所以章仁必须要死。
仅仅是破产,不足以让楚修谚消气。
宝镜半晌没有回应,她是在替奶奶心疼。
就算章仁当年没有得逞,那屈辱的一幕一定也带给奶奶很大刺激,宝镜很心疼奶奶。
她扭头对楚修谚道:
“楚爷爷,我想带奶奶回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