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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微生被顾爻带着来到诏狱的时候,东厂的下属已经将东西都给准备好了。

看着烛火微光中那墙上洗不掉的血迹,百里微生心中有些发怵。

顾爻从院中走得急,现在嘴里还是那股子苦涩的药味。

苦得他舌根都在发麻。

以至于顾爻本就不太好的心情更差了。

看着面前被随机挑选出来的幸运观众,顾爻扬起一个和善亲切的微笑,慢悠悠地坐上椅子。

“李公子,你是自己先说了呢,还是让我动手呢?”

那被顾爻称作李公子的人撇过头,不做言语。

顾爻毫不意外,这些人大多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八成现在还指望着自家老爹能将他们捞出去呢。

毕竟,之前数次,都是如此。

想起案卷上那一个个人名,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顾爻就感觉胸口一阵沉闷。

他摆摆手,让下属用刑。

重刑之下可能会屈打成招,但那是针对存疑的案子。

顾爻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于这些人渣,自是不必手下留情。

百里微生被顾爻派人摁在身侧的板凳上。

这是顾爻第一次撕开和善的面具,将一切的恶心脏污展现在这位已经入朝四年多的状元郎面前。

顾爻平日里讲究得是一个慢工出细活,他喜欢拿那些个刑具,从轻到重,一点一点撬开他们的嘴。

再硬的嘴,都会忍不住发出呻吟。

慢慢磨,熬不住了,自然也就听话了。

而今天,不仅是要审人,更重要的是要“杀鸡儆猴”。

杀面前的这只“鸡”,给那些还在监牢中的“猴”看看。

顺带还能给百里微生上一课。

他从前最喜欢百里微生这初入官场的澄澈,觉得他护一护,初生的牛犊成长的路能更平顺些。

可是今天这事在顾爻看起来,就是他有些护过头了。

百里微生从前经历的事情都太过温和了。

既然在六部之中选择了刑部,这些腌臜东西就是他必须要面对的。

和宁弋比起来,这性子还是有些软和了。

顾爻出神,面前下属就已经给人上了重刑。

既然要给百里微生上一课,那自然就要从最惨烈的开始。

至于这位李公子的死活,不好意思,不在顾爻的考虑范围内。

晃荡的阴森烛火中,惨叫声,呻吟声,求饶声回荡在整个诏狱。

血流了满地,浓重的血腥气充斥在诏狱中,让本就陈腐的气息中,添上了一丝让人作呕的味道。

没被抽中的那群幸运儿,刚刚还能大言不惭威胁顾爻,此刻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再发不出半分声音,

百里微生也没好到哪里去,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般惨无人道的审讯。

血腥气夹杂着尿骚味,与诏狱多年沉积的陈腐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作呕。

百里微生坐立不安,想要起身避一避,却被东厂的人轻飘飘按住。

顾爻侧头看着他,见人脸色发白,嗤笑一声。

青年眼神一厉,嘲讽道:“百里微生,你若是胜任不了刑部尚书,那就去请陛下调任。”

面色发白的青年僵硬转头,看着面带嘲讽的青年,心中涌上一股气,安静坐了回去,摇了摇头,“掌印,下官无事。”

看着紧抿着唇面色惨白的人,顾爻不置可否,转头继续看着面前的审讯。

相较于顾爻之前的审讯来说,今日的审讯已经算是极为迅速的。

审完这位李公子,顾爻还顺带审了一个东厂的叛徒。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一场心理上漫长的酷刑。

薄薄的口供就是一张纸,呈到顾爻面前时还带血,手印是磋磨得不成样的指头按下去的,还带糜烂破碎的皮肉。

百里微生扫了眼那份口供,头皮有些发麻,脑子里还是顾爻在诏狱中的模样。

诏狱里阴森森的,晃荡的烛光落在青年昳丽的面容上。

顾爻穿着一身朱红衣裳坐在椅子上,艳得像是催人命的彼岸花,一只手搭在扶手,指尖轻点着,干净的靴尖也是一点一点轻晃着,神态懒散又轻慢,甚至带着些慵懒。

像是早就习以为常,甚至有些无聊的神态。

底下是犯人,嘴硬的那个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皮肉腐烂还带焦臭味儿,肚子都烂了,拿烧红的烙铁烫了皮肉,再拿铁网细细刮过,像是磨肉馅一般,慢悠悠的,精细得不像话。

可那底下的人早已经是肥脂浓血,红红白白的流了满地,腥味骚味混着陈腐的气息成了让人作呕的气息。

青年却仍然能气定神闲带着笑,神色分毫未变。

顾爻拿着两份口供,施施然起身,脸上的笑都没有变动半分,甚至还能从袖中掏出一颗糖塞进嘴里,看起来心情颇好。

连来协助调查的锦衣卫指挥使吴漾都对这般手段感到胆寒,眼见着他终于要走了,狠狠松了口气。

谁知顾爻又偏过头,“咔嚓”一声,将嘴里的糖给咬碎了,笑盈盈地来上一句:“吴大人,今日辛苦了。”

指挥使听到着清脆的一声,整个人身子一僵,看着那双清透的琥珀色眸子,觉得那咬的不是糖。

是他的脑袋。

面对青年的客套,他也只能讪笑着应和道:“掌印客气了,这是卑职分内之事。”

走出阴森森的诏狱,顾爻侧眸看了一眼在门口吐得天昏地暗的百里微生,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口供,神色依旧轻慢。

等到人吐完了,他才将口供交给百里微生。

看着身形佝偻,仿佛被人抽干了精气神的青年,吃了颗糖压下舌根苦味的顾爻心情还算不错,抬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百里微生疑惑抬头。

顾爻指着诏狱黑洞洞的入口,郑重道:“百里微生,既然选择了刑部,说出要平天下案这种大话,那就要为之努力,刑部,不是这般好待的。”

说完,顾爻也不等人反应,抬脚往外走去。

百里微生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侧眸看去。

阳光下,那朱红色的身影,没有了诏狱中阴森可怖的模样,欢快的步子,像是最恣意张扬的少年郎。

可孤身一人的瘦削人影,竟有些伶仃寂寥之意。

看着手上带着些皱的口供,轻飘飘的两张纸,竟让百里微生感觉到千斤重。

这轰轰烈烈的案子,在历时半年之后终于落下了帷幕。

冯阁老自请告老辞官,因其劳苦功高,冯岩又是家中独子,免其死刑。

只是从诏狱中出去的是个什么样的人,顾爻可就不保证了。

只能保证是个活的。

至于其他人,可就没有这般好的运气了。

该流放的流放,该斩首的斩首。

秋后的上京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迎来了新气象。

朝堂原本分庭抗礼的局面,彻底变成了阉党一家独大。

幸存的没被波及的世家,全都夹着尾巴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