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洛桐又想问齐寓“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的问题,但这问题刚才问过了。
齐寓刚才也没有回答。
现在也无必要再问了。
但空气突然冷了下来,洛桐又想找点什么说,她转头看齐寓。
天黑下来,出了热闹的市区,和来时走的路却不同。齐寓侧脸在幽暗的光线中,像一轮剪影。
连光都对他有偏爱。
将他的侧脸剪成一道起伏的海岸线,起起落落、弯弯绕绕,微微隆起的眉骨,笔直修挺的鼻梁,还有清晰的下颌线,再延伸到修长的脖子,在微微凸起的喉结上打了个转一直往下到锁骨,最后消失的白色衬衣中……
洛桐看得脸红耳热,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是很讨厌他的,却又偷偷地关注他。洛桐收心往窗外看去——
原来他们是沿着海岸线在走,这起伏的海岸线还有远处的波涛海浪……
完了,完了,怎么看什么都能想到昨晚的事,洛桐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小声嘀咕“醒醒、醒醒”。
洛桐从小就有这毛病,会突然的自言自语,尤其是在想心事的时候。
齐寓转过头看到洛桐一个人嘀嘀咕咕的,觉得有些好笑,这不是她第一回了,他准备接茬,听听她在想什么。
据说,走神的人突然被人提醒,做出的反应是最真实的。
齐寓问:“醒醒什么?”
洛桐一愣,抬头就对上齐寓面带微笑的脸,心口又是一滞。
她说:“醒?没醒什么。”
齐寓看着她,安静的,不讲话。
洛桐每每在这种时候就会说话,就像某种填空强迫症,就像小时候看到放蜡笔的一格空了,一定要买一支新的填进去才舒服。
洛桐开始努力胡诌:“星星出来了。”
她指了指窗外的夜空,说:“你看。”齐寓嗤笑一声:“你是说那个?”
洛桐眨眨眼睛:“嗯。”
“那是孔明灯。”齐寓转过头,手指抵着鼻翼努力憋住笑。
洛桐气死了,用手去捶齐寓,这时候阿邦突然一个急刹车,洛桐差点往前座撞去,齐寓眼疾手快将她的手腕一握,带进自己怀里。
“没事吧?”齐寓看着胸前略惊慌的脸,她的领口敞着,从这个角度看去,胸前春光乍泄,显露无疑。
齐寓停了一秒,将目光移开,又将洛桐的衣服整理好,扶她坐好。
“阿邦,怎么回事?”齐寓略抬高音量问阿邦。
阿邦似乎也受了严重的惊吓,回过头脸色不太好:“老板,前面突然闯出了辆摩托车,我没注意……”
说到后面,他有些嗫嚅。
齐寓稳住声音说:“人怎么样?”
“人和车都在地上。好像是……摔了。”阿邦说,“老板……我记得,我没撞到他。”
阿邦的声音有些发虚:“老板,现在怎么办?”
如果撞到的话,坐在车里的人能感觉得到。
可就算没撞到人,人倒在地上,也总不能置之不理。
齐寓说:“我知道。别慌,下去看看。”
齐寓又对洛桐说:“你坐在车上,别下来。”
洛桐很紧张,从两人的对话中,她知道刚才急刹车是因为差点撞到了人。
洛桐揪着齐寓的袖子:“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车上。”
齐寓眉头紧皱,他不想让洛桐下去,但洛桐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又令他不忍:“手给我。”
齐寓和洛桐十指相扣,将她用力一带,下了车。
一下车,洛桐双腿还没站稳,齐寓用另一只手挡住了洛桐的视线:“别看。有血。”
洛桐小心翼翼地扒开齐寓的手掌,在指缝间,她看到散落一地的东西,还有一个戴着头盔的男人,地上有些斑驳的血迹。
还好,不是洛桐想象的可怕情形,她将齐寓的手拿开:“我不怕。”
阿邦在用土话问男人:“你怎么样?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那男人五官眉毛拧作一团,一边抬手对着车子指指戳戳,洛桐猜他大意是在质问“怎么开车的”,齐寓走近了,眼睛也跟着扫过去:
男人坐在地上捂着腿,右腿流了不少血,从创面上看,主要是擦伤,齐寓注意到一台破收音机上也沾着血。还有其他的废纸板、旧家电散落了一地。
男人抬眼看了看齐寓,大概晓得他是老板,就又说了一堆话,齐寓又问:“帮你叫救护车吧?”男人摆了摆了手,垂下头,好像是自己在检查伤口。
齐寓又问:“那让警察来处理?”
男人又是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土话,然后开始哭丧着脸,摊开手,耸着肩膀,又指指满地的东西。
洛桐小声问齐寓:“你们在说什么?”
“想叫警察和救护车,他都不要,他只想要钱私了。”齐寓三言俩语把情况说完。
“那我们给吗?”洛桐问。
齐寓说:“叫警察对我们比较有利,他刚才逆行了,阿邦突然看他闯出来才急刹的车,叫警察的话,我们不用赔钱。”
说着,齐寓掏出手机准备报警,洛桐扯了扯齐寓的袖子:“赔钱吧。他都流血了。”
齐寓无奈,思考了一下,对洛桐摊开手:“包给我。”
洛桐把包包给他,齐寓从包里拿出两百美金,抬眼看洛桐:“行吗?”
洛桐又说:“够吗?他看上去很严重。”
齐寓说:“他那是外伤,能走。两百不能再多了,再多引起他的贪念了。”
洛桐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齐寓不解释了,走过去,将一百美金给到坐在地上的中年人,说了几句话,中年人接过钱,嘴唇动了动还是哭丧了着脸。
这时候,齐寓又拿出另外的一百,指指洛桐,说了几句话,然后那中年人双手合十对着洛桐感激地拜了拜,洛桐懵懵的,但情急之下也只好也双手合十回了礼。
随后,齐寓牵着洛桐坐回车上,阿邦帮助男人把硬纸板和废家电又重新捆扎好,男人拍了拍手掌,从地上站起来,又一瘸一拐地去扶摩托车,然后便骑着摩托车走远了。
洛桐担忧地看了看男人的背影,问齐寓:“你说他会拿这钱去看病吗?”
齐寓看上去漠不关心的样子。
他淡淡说:“我倒觉得我们应该去一趟警署。其实私了并不好。”
“为什么?”洛桐不解,“这样那个男人一分钱都拿不到了。”
齐寓说:“意外之财不是好事,自己做错了,挨了教训也未必是坏事。”
洛桐总觉得齐寓这话似乎是意有所指。
洛桐低着头摸了摸车门,良久回头说:“你这也太冷血了。”
齐寓转眸看洛桐:“你不懂。愚善比单纯的恶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