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的守候后,外面雨过天晴了,晨曦点亮了天边,将夜与日分层。
昨夜,阮飒想让司机先送洛桐和阮琦回家,但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回家。
一个是因为怕黑,一个也是因为害怕。
阮飒抱着洛桐在长椅上蜷了一夜,阮琦则蜷睡在另一张长椅上。
黎诗宁清晨又过来了一趟,看到洛桐身上穿着她给她的衣服,依偎在阮飒的怀里。
洛桐头发散开着,深棕的卷发,张扬肆意地披挂在阮飒的肩头和胸口。
阮飒头枕着椅背,坐得挺直,微微后仰,露出明显的喉结。
他的头发比初见时长了点,睡着的时候,眉眼比较柔顺,就像是刀刃的光芒收入了刀鞘,但眉头仍是绷着的。
黎诗宁走进重症监护室看了一眼,心电图、血氧都正常,她将挂在床尾的病情记录取了下来,翻看。
先检查了用药剂量,没有额外加剂量,这表示昨夜没有进行突发抢救,她放心了点,眼睛又转到护士记录的“咳痰带血丝”一行字,她知道那是正常的,肺部软组织轻微伤会咳血,一般一两天就好了。
看完后,她刷开重症监护室的门出来了,又转到接待处问护士借了两条薄毯。
她拿着毯子走到阮琦的身旁,小家伙睡得很熟,呼吸沉沉。她轻轻将毯子盖上去,没有吵醒他。
黎诗宁又转身到阮飒这边,她刚刚走近,阮飒便警醒地睁了眼,他小心将洛桐放到长椅上,接过黎诗宁手里的毯子覆在洛桐身上,洛桐翻了身,面朝长椅里面,没有醒。
阮飒的手掌轻抚过洛桐的脸颊,帮她把落在鼻翼的发丝拿开。
黎诗宁默默看着阮飒做着这一切,他的动作温柔、细致,他真的很在意她。
黎诗宁有片刻的动容。
也许洛桐不想让阮飒失望?
他们无防护的性爱,总该是在筹备要孩子的事。
阮飒转过身压低了声音对黎诗宁说话:“诗宁。”
一开口,嗓音是哑的。
黎诗宁往前走了几步,大概是怕说话声吵到椅子上睡觉的人,阮飒心领神会地跟上去。
到了走廊尽头,阮飒问黎诗宁:“忙了一晚上?”
黎诗宁没想到他会问这句,一时没接上,迟疑间,阮飒下一句话又跟上:“你眼睛是红的,熬夜了?”
黎诗宁摘下眼镜捏了一下鼻梁,戴回去。
她微微点头,又摇头:“昨天晚上我和同事换了值班。”
阮飒说:“不好意思。害你也跟着一晚上没睡。”
“我们当医生的都习惯了。”黎诗宁说,“倒是你。就是出了院,也有很多要操心的事。家里处处都得指着你。”
阮飒微牵动唇角,语气倒并不沉重:“我是男的,就应该承担这些。”
黎诗宁听父亲说过,阮家的几兄弟统统要去部队服役两年,现在看看阮飒,他身上还真的带着些军人的气质。
两人沉默了会儿,大概是都没睡醒,脑袋里都起着雾,好像有很多话说,一时间又想不到要说什么。
黎诗宁准备告辞了,阮飒又问了一句:“这里哪儿能抽烟?”
黎诗宁笑:“就上次散步那地方。”
黎诗宁和阮飒一起下楼,到了花园里,黎诗宁并没有和阮飒告别,和他一起站在吸烟点的垃圾箱旁。
阮飒从口袋里摸出烟,黎诗宁也从敞开的白大褂摸进裤子口袋,拿出了烟盒。
阮飒转头看了看,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不过没说什么。
黎诗宁已自顾自点了烟抽起来,女士烟,细支的。
阮飒打开烟盒,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烟放在口袋里都被泡软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黎诗宁:“医院小卖部有香烟卖吗?”
黎诗宁笑开了:“你觉得呢?”
阮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
也是……
“抽我的吧,不介意吧?”黎诗宁打开烟盒,抖落一下。
阮飒从里面抽出一支,含在唇上,黎诗宁又问:“打火机也用不了吧?”
没等阮飒回答,她打着火,阮飒俯身凑上去,烟头的火亮了一下。
阮飒吸了一口,薄荷味的。嗓子里的干哑仿佛得到了些许缓解。
两人站在垃圾桶旁对着上面的烟缸弹了弹烟灰,默默抽了会儿,相对无言,只有烟一点点往下烧的动静。
外面的天空变得亮堂,六点就这么亮,今天又是个好天气,昨夜的狂风暴雨好像不曾存在过。
黎诗宁淡笑着说:“你是第一个见我抽烟,不问的人。特别是我穿了这身衣服的时候。”
阮飒理解地笑笑:“经常熬夜的人很难不靠香烟提神。”
黎诗宁转头看了看阮飒,眼神表示赞同。
不过她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才学会抽烟的,她是因为……抑郁。
阮飒抽完了一支烟,将烟头捻进烟缸:“昨天洛桐淋湿了,还好你带她去换衣服,不然也许就感冒了。这方面还是你们女生细心,我太粗心了点。”
“你以后做了父亲就会细心的。”黎诗宁旁敲侧击地说。
“我也希望快一点。”阮飒笑笑。
“那就……努力。”黎诗宁突然来了一句这个,让阮飒哭笑不得。
阮飒又说:“以后真有了宝宝,需要产检,还得麻烦你。”
黎诗宁笑了笑,原来阮飒他早有心理准备啊,是洛桐多虑了。
黎诗宁又拍拍阮飒的肩膀,悄悄说:“你这两天的努力……不会白费。”
阮飒一愣。
她指的是哪种努力?
“洛桐在排卵期。”
黎诗宁说了实话。
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b超单子:“昨天换衣服的时候,因为点滴状出血,我带她去检查过。从b超上看,她正在排卵期。不过她好像不太能接受自己并没有怀孕这件事,她一开始生怕孩子有问题,很担心,后来得知没有怀孕又失望。心里的落差有些大。”
阮飒拧紧了眉头。
“还有,她不希望我告诉你,大概是怕你担心。”
阮飒抱着手臂,支着手肘用食指用力揉开眉头的川字纹。
黎诗宁安慰阮飒:“不管怎么样,你们这么年轻,一切都来日方长。回去好好安抚洛桐的情绪。”
阮飒沉默着,目送黎诗宁远去。
来日……真的,方长吗?
听完黎诗宁的话,阮飒心里烦恼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