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前一天,乔荞的公公去世了。
他在炕上躺了五六年,驾鹤西去,也算脱离了罪孽。
灵堂前,刘家三兄弟披麻戴孝,关于安葬费的事,三个人商议半天还没有结果。
刘二柱说他没钱,王翠芬装病不来刘家,自然一分钱都不给他。
刘小柱哭丧着脸说媳妇进了监狱,为了她的事打点了许多,家里也没多少钱了,他和娃们还得生活。
刘大柱叹口气,看了看对面的正在烧纸的乔荞说:“我的情况你们也知道,入秋时刚给三小子娶了媳妇,还欠着一屁股的债务,我还想着粜一些粮食过冬呢。”
乔荞不接话,只顾烧纸。
她知道刘家兄弟都不想出丧葬的钱,人人都盯着她的口袋,人人都估摸着她出钱。
“这些王八羔子!要这样的儿子有啥用!”
她心里狠骂着,听到村长已在外面大声喊着要去置办东西——菜要买,肉要买,阴阳司仪要请,总不能这样把老公公送进土里吧。
多亏老公公英明,早些年自己买了棺椁。
乔荞扫视了一下刘大柱几个,看他们装着没听到的样子,她坐不住,起身去找村长。
葬礼热热闹闹地操办起来,全花的是乔荞的钱。
刘家的两个姑妈在吹吹打打的唢呐声中哭进来,跪在灵前嚎啕得死去活来。
乔荞用原身的记忆搜索了一下,这两个姑妈一个叫刘玉香,一个叫刘玉芳,两个都不是善茬。
她们嫁得远,极少回家,爹活的时候没来过几次,爹死了也只是来烧几张纸。
偏偏,她们对二弟媳妇瞅不进眼里。
哭了一阵被村里的几个婆娘搀扶出去,刘玉香拿起筷子扒拉了几下端来的萝卜烩菜,对妹妹刘玉芳说:“这丧事也办得太寒酸了,你看这碗里没几块肉,就搁着一块光骨头。”
刘玉芳撇着嘴说:“我看咱刘家的光景早败了,自从娶了乔荞进了门,这娘家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倒好,二弟被这丑货赶出了家,去王寡妇家当上门女婿去了,我们刘家的脸全让丢尽了!”
两人喝一口碗里的汤,觉得寡淡无味,看到侄女刘若男正从大门口进来,提着名字叫住。
“若男,把你娘叫过来,我们有话要说。”
乔荞情知不是什么好事,来到院中,叫了声姐。
“二弟媳妇,论理我们不该问你,可是你住着我们刘家的老院子,爹娘都在你这边,你看看这丧事办的,多寒酸,菜里都没有几块肉,馍都是黑面的,你这个家是怎么当的啊!”
乔荞一听心里想笑,你当亲戚的只是来烧纸,嫌丧事寒酸你出钱办隆重不就得了,非得拿腔作派来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嘴上却说道:“姐姐说得对,我也想办得体面一点,只可惜咱爹走了,儿子们都不掏一个子儿,所有的钱只有我一个人来出,我倒想问问姐姐们,我这作儿媳妇的安葬老人,要三个儿子做什么用?”
刘玉香和刘玉芳面露囧色,两人都没想到刘家三兄弟脸皮厚到了这种地步。
不便再声张,心里却对这个兄弟媳妇不服气。
看她一身素服,脸比以前年轻不少,白净不少,腰身也苗条许多,心想这丑婆娘和自己兄弟离婚后人变得好看起来了。
两人正纳罕,娘亲夏红英拄着拐杖佝偻着腰来到了她们面前。
拉着两闺女的衣袖母女三人抱头痛哭,哭到后面互相劝住,刘玉香又说起丧事办得简陋了些。
夏红英早憋着一肚子的气,把所有的不是都泄在了乔荞身上。
“她呀,可了不得,撵你二弟出去,自己在我们刘家作威作福,仗着会给女人们美容,挣下几个钱便不把我们放眼里,前些日子王翠芬要把二柱送回来,丑婆娘不答应,根本不让二柱进咱家门,你们说说,我这活着还有啥指望啊!”
夏红英嚎啕得几近断气,两闺女一听再不为娘撑撑腰,为二弟争口气,只怕这个家她们再无立锥之地。
当下主意已定,放下脸面,重入灵堂,这一下进去左右撕住乔荞,当着众人就骂将起来。
“好你个不要脸的丑货,我娘刚才说你对我病重的爹不孝不仁,茶不端饭不给,睡着冷炕,缺衣少穿,可怜我爹年老病危还要受你的折磨和摧残......我可怜的爹啊,你睁开眼看看啊,看这个恶毒的婆娘这恶心的嘴脸——”
乔荞愕然,一切让她始料不及!
她的头被按在地上,两只膀子被死死摁住,头发被刘玉香和刘玉芳紧紧撕住,动弹不得。
人们拥挤在堂屋门前,刘梅英几个闺女吓住了,她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可是爷爷的丧事,两个姑妈有奶奶在撑腰。
刘玉香上手了——她带头撕打起了乔荞,刘玉芳一看姐姐动了手,她哪肯放过乔荞。
门外拄着拐杖的夏红英趁机也敲打着乔荞的后背,数落着她的不仁不孝。
外面的唢呐吹奏着哀乐,没有人知道乔荞的心在滴血。
受这样的奇耻大辱,她生平第一次!
刘家三兄弟幸灾乐祸地跪在灵堂前,不闻不问。
“你们闹够了没有?这是给老爷子送丧呢,还是调教你们刘家的媳妇呢?”
一个男人冲了进来,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
众人抬头,见来人却是村里的崔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