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荞知道,苍天不会饶过任何人。
所以,她得饶过王翠芬。
小的惩戒可以人为,大的报应须得顺天而行。
譬如刘二柱,他不是废了一只手!
“王翠芬,许多的事你我心知肚明,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自己造的孽,只怕到时你偿还不起!”
乔荞当着王大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扫视了一下满身污泥的王翠芬向自己家的土豆地走去。
王翠芬被儿子扶起来,身上的泥水让她狼狈不堪,她甩开王大强的手,恶狠狠骂道:“养不肥的白眼狼,看我怎么收拾你!”
提着两只皮鞋,她回了家。
昨晚是她挖开了乔荞家的田埂,满心欢喜以为泡烂地里的土豆,不想让自己的儿子出卖了自己——连井里投死老鼠的事都暴了出来!
真是扫兴至极!
洗干净身上的污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她去了厨房煮上一锅土豆,她懒得做饭,今晚一家人吃土豆充饥吧。
崔长耿在日头落山后才回来,他进了门开始洗头洗脸洗身子,王翠芬倚在门口瞅着他问道:“这都快一月了,你们咋还没发工资?”
“快了,听说就这几天的事。”
崔长耿知道她焦急,她嚷嚷着要去县城剪头发。
村里的女人,都是互相剪头发,王翠芬一定要去城里收拾头发,镇上的小理发店她都看不到眼里。
她这排场,都要比张凤女大。
“今晚还去不去上班?”
王翠芬眼巴巴再问,心里不痛快,期望崔长耿能留在家陪自己,不然象昨晚没事干,跑出去给自己家灌水,一时鬼迷心窍将水引到了乔荞家的地里。
“肯定去啊。”
崔长耿洗完了,光着上身捏了一下她的脸蛋。
王翠芬的脸白净光滑,配着一双桃花眼,看着让人心动。
但,莫名地,崔长耿的脑海中就闪过另一双眼睛,这双眼睛从他走进砖瓦厂的早晨开始,一直有意无意地盯着他直到傍晚下班。
这双眼睛,就是张凤女的。
晚饭又是土豆和一盘咸菜,崔长耿看着王家的四个小子都食不下咽的样子,只好去自己家中拿了两把挂面过来。
打上六个荷包蛋,煮好挂面,呛上半勺热油,一家人每人一碗有荷包蛋的面条吃。
王小虎拿了一头蒜递给崔长耿,亲热地叫了他一声叔。
在他心里,这个新来的爹可比刘二柱人好。
快吃完饭,王大强开了口:“我明天开始去给刘梅英家帮着修房子了。”
“你敢!”
王翠芬跳了起来,今天王大强帮着乔荞排地里的水就够让她生气的,没想到这混蛋要去帮她家修房子。
“有啥不敢的,全村人都去,就咱家没去,丢人不!”
王大强很倔强也很执拗,他想要去做的事没有一个人敢拦阻。
王翠芬了解儿子的脾气。
她使了一个眼色给王二狗。
“大哥,我后脖子上的伤还没长好呢,你忘了她家刘若男是怎么欺负我的吗?”
王二狗一脸鄙夷地提醒王大强。
“你省省力气吧,那是你自找的,是你动手先欺负人家的,再说刘家母女也没落下一分药钱!我们欺负她们的次数还少吗?”
王大家说完扔下碗走出厨房。
他已开始偷着抽烟,他心里烦,不愿呆在这个家中。
崔长耿笑了笑,劝慰王翠芬:“大强想去就让人去吧,反正房子都快修好了,就一些粉刷的轻活,不累人,村里人的嘴还要堵一堵。”
王翠芬再不好说什么,捡了几个土豆装一个布袋里,给崔长耿晚上吃。
天黑比以前长了近一个小时。
崔长耿走在村南的小路上,叼着烟往砖瓦厂走。
身后响起自行车的铃铛声,他挪到路边,回过头看到张凤女从车上跳了下来。
“长耿,上班了啊。”
她主动向他打招呼,脸上有着一丝娇羞。
“是啊,不上班吃啥,呵呵呵。”
崔长耿明显应付,他看着张凤女穿了一件粉色的确良衬衣,外面是一件收腰的灰布工装外套,腰身收得有点紧,勒得她的肉都往外冒。
论长相,论身材,这女人和王翠芬没有什么可比性。
论钱论地位呢?——崔长耿的心里就有了一种失落。
枫城平原,有几个像张凤女这样的女人,她可是个人物!
“晚上干活要比白天凉快吧?”
张凤女表示出了关切,崔长耿心里骂道:凉快个屁,窑里的温度没有完全降下去,背一趟砖汗水湿透了裤裆,你咋不去试试。
嘴里却说道:“是比白天凉快。”
“那就好,要是太累就换个活做。”
张凤女诚心诚意说道,打量着浑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的崔长耿,他强健的臂膀上罩着一件火红的尼龙背心,外衣搭在肩膀上,宽大的绿色卡叽布军裤让他英气逼人。
“都一样,换啥?”
“要不,你到制坯车间上班,白天晚上都行,负责看看机子,工资比出窑装窑高。”
张凤女的话虽然轻描淡写,却让崔长耿的心为之一振。
砖瓦厂是她家的,换一个这样干活轻松钱又多的工作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问题是,她为啥要对自己这样好?
崔长耿没有回答,转过脸去看张凤女。
夜幕将沉,余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透出女人特有的一种温柔。
瞬间,崔长耿就懂了、明白了。
原来——她,喜欢着自己!
他的心呯呯地狂跳起来,张凤女,可是有钱的女人!
有钱的女人喜欢自己,意味着什么?
他都不敢去想。
但他突然想抓住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呢?王翠芬再漂亮也只是一个没钱的农村妇人。
而且又懒又刁钻。
他可不想一辈子和她一起吃土豆。
“可以啊。”
崔长根点了点头,靠近了张凤女,闻到她身上散发的香气——他贪婪地深吸了一口。
那可不是王翠芬身上的雪花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