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荞在这一年春天将来之际,面临着人生重大抉择。
接不接受李光明这巨大的、意外的馈赠,她想了好几个晚上。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何穿越而来,也不知道当代的自己是出了什么事故还是已经死去。
——灵魂出窍抑或附着到了另一个已经消亡的世界也有可能。
矛盾和忧虑困扰着她,让她竟然有了想要死去的念头。
——也许死亡可以让自己重新回到那个风光无限的女星身上,恢复自己星光璀璨的人生。
可是,万一回不去了呢?
万一坠入无尽的黑暗和深渊呢?
万一那个当红女影星已经死去了呢?
——比如发生了心梗,突然的灾害,自己的躯体说不定已经被火化埋葬,那么自己魂归何处?
就算自己一了百了,解脱开来,这些孩子们怎么办?爹娘怎么办?李光明的砖厂怎么办?青杏的仇谁来复?
由着张凤女和崔长耿为非作歹?由着王寡妇在大李庄兴风作浪?
乔丽丽可不是省油的灯,兴许又是第二个王寡妇也难说。
......
乔荞辗转反侧,夜不成寐。
肩头的责任如此沉重,穿到八十年代她以为人生浪漫,其实充满了太多的风雨和苦涩。
甚至,在看不见的刀光剑影里,无论哪个年代的人生,都让她明白活着不易。
“不能逃避,不能!李光明走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等于落荒而逃,我不能步他的后尘,他还年轻,有重来的机会,而我,睁眼醒来面对的是九个孩子的命运!”
乔荞喃喃自语,坐起来看着窗外的苍穹。
星光无限,银河浩瀚。
冬天即将过去,枫城平原的春天就要到来。
她必须做自己人生的披头,风雨中不能撑逃避的雨伞。
她双掌合十,对天祷祝:上苍啊,请给我勇气,让我明天能走进红星砖瓦厂,不负李光明的交托,不负穿越到此的荣幸和重任!”
天地默默。
雄鸡凯歌,她闭上眼睛,知道天将亮了......
乔荞独自出现在红星砖瓦厂的办公室门口,早晨的阳光在她的发梢上镀上了一层金光。
伸手敲门,张凤女在的。
彼此都在等待这一见面的时刻。
“姐,你在啊。”乔荞微笑着问好。
张凤女靠在椅背上,姿态有着十足的傲慢,她手里翻着一叠文件,眼皮没有抬一下,说道:“我肯定在,就算李光明死了,我还是他娘,对不对?”
语气已经相当的不友好。
乔荞早有心理准备,知道示弱讨好都是徒劳,张凤女心里的恨堆积已久,现在达到了极点。
她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乔荞接管红星砖瓦厂的事实了。
“肯定!姐姐这是生光明的气还是生我的气?要是气坏了身子可不好,你看你,好久不见脸色黑黄,皱纹生了不少,以前烧伤了皮肤本来就很脆弱,要是心气不顺,难说又会毁容!”
扯到过去,如同揭开了伤痕一样,乔荞的话字字如刀扎心,令张凤女坐立不安。
乔荞这是在提醒张凤女,以前烧伤的脸面被她医治,如今所拥有的幸福和成就,都离不开她的功劳。
张凤女笑了一下,表情三分勉强七分难堪,不由自主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蛋——最近是操心不少,为着新砖厂的开业,为着乔丽丽生下的孩子,李光明的突然离去,无疑雪上加霜。
一个女人的衰老,忧心是大忌。
想着刚要开始辉煌的前程,再想想崔长耿,张凤女面对乔荞便有了底气不足。
——她有逆颜美容系统,在张凤女眼里,乔荞的祖传秘方便是掌握她颜值的生杀武器。
“妹子这话说得好生冷,倒像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一样,我这张脸是妹子给的,这后半辈子的幸福全靠妹子成全,既然看着姐姐操心愁苦,就该为我分忧解难——”
“光明一走,留下这么大摊子,压在我肩头千斤重,我日思夜想不知如何是好,昨天晚上才发现他留的书信,要把红星砖瓦厂交给你管理,这不正合我心意嘛,真是母子连心,居然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有妹子接管了厂子,我便放心了。”
张凤女的情绪转变自如,本来想给乔荞颜色瞧瞧,让她知道接管厂子没那么容易。
听到乔荞提醒,戳到自己的痛处,立刻将不快压心底,话锋一转,张凤女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仁心侠义的好人。
乔荞笑着将管理委托书递给了张凤女。
“我文化浅薄,识不得几个字,姐姐可以好好看看,光明这都说了些啥。”
张凤女接过去,装模作样看了几眼,心里骂道:“你不光文化浅薄,做人也浅薄,你以为生意那么好做吗?你以为钱那么好赚吗?有你哭的时候呢!”
“咱就照着光明的意思办,砖厂虽说是他爹留给他的,但我是他娘,不得不也为他操点心,妹子啊,现在砖厂比不得从前,枫城平原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砖厂也不是一家两家,经济活了起来,想赚钱的人更多,竞争愈加激烈了,你可得加把油啊,咱不说它保持以往的水平,到你手里,不倒闭不破产就行了。”
张凤女很自信,自信里夹杂着一丝自负和得意。
“有姐姐指教我还怕啥,说起做生意,姐姐可是枫城平原上拔尖的人,至于竞争激烈嘛,我希望姐姐的东风厂不把这边挤垮就行,毕竟这是你儿子李光明的家业。”
乔荞当仁不让,笑着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张凤女干笑着,把委托书还给了乔荞,站起身说道:“要不我召开一下会议,当众宣布一下,光明走得突然,他们还不得而知,你一接手,猜来猜去倒若出许多麻烦,咱们打开天窗把话说明白,省得不服人心。”
乔荞深以为是。
总不能自己莫名其妙成为红星砖瓦厂的领导人吧。
扩音喇叭打开,张凤女清了一下嗓子,要求全体员工马上到办公室门口,厂子里有重要事宜宣布。
工人们叽叽喳喳地蜂拥而至,上百号人站在办公室门口等待重大消息。
张凤女领着乔荞出现在众人面前。
人们以为,乔荞是养鸡厂办不下去了,要来砖瓦厂上班。
“各位,我就长话短说吧——其实和你们没多大关系,但和红星砖瓦厂有很大关系,我儿子李光明因为要去别的地方发展,将厂子留给了我,我呢——你们都知道又有了东方砖瓦厂,忙得不可开交,思前想后,觉得把它交给我最好的姐妹乔荞来管理,以后,她就是红星砖瓦厂的厂长,希望你们听从她的领导,把厂子越办越好!”
张凤女说完自己带头鼓掌。
掌声中人们炸开了锅。
怎么也没想到,李光明这一走,张凤女突然会将厂子交给乔荞——她可是大李庄因丑闻名的婆娘。
就算有自己的养鸡厂、外貌比先前漂亮许多,人们也不会忘记她的过去!
在议论纷纷中,乔荞走到了前头,她必须开口讲几句。
“各位兄弟姐妹们,我知道你们的惊讶和好奇,但是,咱们不是惊讶好奇的时候,砖瓦厂需要有人出面领导,恰好,是光明选中了我——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参与管理,也没有象张凤女一样具有非凡的能力。做生意、做大生意,我还得向你们学习,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难,大家商量解决,一起把红星做大做强,不给咱砖瓦厂丢脸,不让李光明失望,你们说是不是?”
底下的人齐声回答是。
张凤女脸上的笑是僵的,心是冷的。
乔荞没有提到自己——“李光明选中了她!”说得可真好。
这是完全否决了她前面的讲话。
乔荞还在讲话,挺胸而立,言语亲切,已经融入到领导的角色中。
张凤女在背后仰起了头——天空上的云朵活了起来,分明已有春天的气象。
“不急的,一点都不急,得意什么呀,屎壳郎爬上花椒树,美死你了!等东风砖瓦厂一开工,再慢慢收拾你,相信有一天,你会哭着挥手告别,到那天,老娘一定送送你!”
她心里骂着,退进了办公室。
环顾四周,物是人非。
此处不宜久留,这已是乔荞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