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一般,罗椿春决定跟着乔丽丽去一趟大李庄。
去之前肯定要请示姚麻子,乔丽丽代为求告,说是带着罗椿春去自己家散散心,住几日便送回来。
“乔厂长看得起她是她的荣幸,带她去也好见见世面,向你学习一下做人的分寸。”
姚麻子怎么禁得起乔丽丽的软语厮磨。
刚娶回罗椿春那阵他还一直防备着她逃走,日子长了他想通了:罗椿春和自己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受法律保护,她能跑哪里去?再说了,罗椿春卖了自己的五万块钱在老家翻修了房子,又供着弟弟在北京上学,她每月都眼巴巴地捏着姚麻子给的那点生活费,就算她有本事跟了别的男人,姚麻子也有本事把她从人海里找出来卸掉她的一条腿!
现在,有头有脸的乔丽丽成了罗椿春的朋友,姚麻子的肚子里的坏水四溢——凭着男人的经验,他看出了这个乔丽丽也是风流婆姨,只要时机成熟、水到渠成,这颗水蜜桃便可以大胆尝一口。
“别空着手进乔厂家呀!”姚麻子提醒罗椿春,继续在乔丽丽面前装大方,打开保险柜拿出一沓钞票塞进罗椿春的手里,说道:“尽兴了买好东西,别抠搜!”
乔丽丽大喜,一个劲地夸他:“矿长到底是矿长,别人说你有钱我还不信,看姚大哥这做事的派头,十个区长都比不过你......”
从兴海煤矿出来,车子拐上岔道,往枫城方向去必得经过山下小镇,向南去通往枫城,向北去通往周府,罗椿春让司机停了车,执意要到商店买些东西,乔丽丽劝不住只好随她,眼看罗椿春下车,另一辆车刚好从旁边驶过,嘎一声停在了离她不远处,她觉得车子眼熟,正想着,看到车上下来两个人——左边是尹向荣,右边却是她姑妈乔荞。
乔丽丽闪进车内,赶紧趴下,却又好奇:怎么这般巧合,乔荞来找尹向荣做什么?
偏偏小镇人少,外面的说话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婶子我去给你买两只烧鸡,这边烧鸡的店主是山东德州人,味道醇得很,一只你让马叔吃,一只你给招弟妹子。”
“你看你,破费啥呀,他们在省城,还会少了吃的不成。”
“你等我——马上——”
尹向荣跑步的声音。
乔丽丽抬头冒出眼珠子,看马路边上站在车旁的乔荞,正四下打量小镇的风光。
“婶子,你闻香不香,要不给你撕一个腿子吃?”
“不要不要,我刚在矿上吃得多,你看你这孩子,现在花钱太大手大脚了,以后可得省着点。”
“婶子我再给你买点水果——”
“不要,真不要,再这样我自己坐车走了,你也不用送我到周府。”
“那好吧,本来我说要送你去渭东市,就怕你心里急着钱的事,我从周府回来直接上何家沟,把投资的事向我爹说一下.......”
砰。
车门关上了,乔荞和尹向荣上了车。
乔丽丽眨巴着狐狸一样的眼睛,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乔荞来找尹向荣是为了钱的事——说是投资,不过是变着戏法跟尹向荣要钱罢了,说不定是变相借钱呢,她在大李庄隐约听到乔荞修工程挪用了红星砖瓦厂的钱,还听说她其实资金不足全靠借钱维持工程开支。
今日偶然遇到,却不想证实了乔荞缺钱的事。
可真是让人痛快又痛恨。
痛快是乔荞也有穷得没钱的一天,这几年她风光占尽,名利双收。
痛恨是她终有尹向荣这个贵人相助,现在尹向荣拔根汗毛都比马粗,资助一下乔荞不过是举手之劳。
乔丽丽眼看着尹向荣的车离开,还在胡思乱想,罗椿春已踩着今天在周府新买的高跟鞋子塔塔塔地跑了过来,一只手提着两斤上等好酒,一只手提着两包茶叶,还嫌不够,右腋下夹着一包当地出产的糜子糕点。
乔丽丽赶紧下车迎上去,听罗椿春说道:“小地方,真没啥像样的东西,下次去周府,我给你挑几样值钱的。”
两人上车,又是客气一番,为了说话方便都坐在后座上,车子在三伏天的旷野上奔驰,车窗敞开,微风习习,罗椿春为着此去目的,内心肃穆而庄严。
“我刚在镇上看到尹向荣的车了,向周府方向去了,我猜八成去看姚麻子的千金去了。”
乔丽丽嗑着瓜子不经意说道。
眼睛扫过罗椿春的脸,看她刻意掩饰着内心的难过,转过身去扔瓜子皮说道:“也是呢,今天星期六,她爹说她回来包饺子吃呢。”
乔丽丽笑笑,将话题绕开,两人闲聊了一会儿,都觉得有些困,打起盹来,直到车子驶进大李庄停下,乔丽丽猛然惊醒,喊道:“我的老天爷,日头都落了西呀。”
立时请罗椿春下车,打发司机回去,乔丽丽带着罗椿春开了院门进了屋子,罗椿春打量屋内陈设,新式沙发家具,新款电视冰箱一应俱全,不由地羡慕万分。
“以后你比我强,罗姐,人生在世,抓不住男人的心,总得抓得住有用的东西。”
乔丽丽一边感慨一边洗手,想着还没吃饭,又系了围裙进了厨房,罗椿春相助,蒸了米饭炒了两盘菜,刚端上饭桌,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乔丽丽朝外看去,夜幕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新欢赵栓柱。
“你来得正好,我有远客呢,你吃了没有,没吃将就着吃点。”
乔丽丽眉目含情,让赵栓柱落座,将他介绍给罗椿春:“罗姐,这是我朋友,没啥正经工作,在我自己的厂里做监工。”
乔丽丽边说边把手放在了赵栓柱的肩上。
动作自然,表情娇羞。
罗椿春一下子明白了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眼前的男人俊郎挺拔,高大魁梧,年纪似乎比乔丽丽长几岁,但配乔丽丽的人品再合适不过。
看来,自己是误会乔丽丽和尹向荣了。
罗椿春甚至有点愧疚和自责。
赵栓柱话不多,他今晚来是乔丽丽老早安排好的,坐一阵客气几句,说先回家去,乔丽丽送到门口低声叮嘱,然后折回了屋子。
“妹妹好眼光,几时办喜酒,我好给你们贺喜。”罗椿春一块石头落地,说话都有了精气神。
乔丽丽笑了笑。
“也就今年吧,急啥,我眼下心急的是姐姐的事——大事,咱得从长计议,把姚麻子结果了,你好自由自在地活着,想嫁谁就嫁谁,想怎么活就怎么活!”
一席话说得罗椿春热血沸腾,刚要劝乔丽丽吃饭,见她从另一房中拿来一包东西。
灯下展开,灰土一样的粉末呈现在罗椿春的眼前。
“记住了,不能多也不能少,先得让他得病,这病会慢慢地显出来,不能让别人怀疑,然后不出两月便重了,你可以加量,也只能两指甲盖的量,等到他奄奄一息,一小撮便会让他归西,记下了吗?”
乔丽丽表情凝重说道。
“记下了,我听你的。”罗椿春认真点了点头,一回头,突然看到北墙上一张妇人的黑白遗像,正用森冷的、嘲笑的、悲怆的眼睛盯着她。
她的脊背倏然麻了一下,冷汗蔓延了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