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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信发过来的同时,楼下保卫室打来电话,说是重案组的小组长带了一家人过来。

甘彭一听就知道,多半是老人的儿子儿媳来了。

鹿贺清下楼去接,除了年轻的小两口外,还有一个小孩儿,正怯生生地抱着妈妈的腿,好奇地盯着她看。

小两口里的妻子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的是甘彭的手机号码。

“这是今天卤鹅店老板给我的,说是特管局查到的案子和我爸有关,我怕是骗子,没有打,老板就说可以直接去警局,找文局。”

重案组组长是小蝴蝶妈妈殉职后,由组员提上去的,他一听找文局,明白这事儿或许沾点离奇,就直接把人带过来了。

“行,咱们先上楼,做个简单的问询,时间比较紧急,确认关系后,还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说完鹿贺清便和重案组组长小声交流了几句,把他的惊讶摁下去之后,才重新带着一家三口往楼上走:“记着啊,组长,别去早了。”

在办公室坐下后,小孙子吸了几下鼻子,捂着嘴转头告诉妈妈,这里有卤鹅。

声音也不小,他捂嘴的行动纯属是掩耳盗铃,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甘彭倒了三杯水过来,听见小孩儿的话,勾了下嘴角:“小朋友鼻子真灵,今天有个姐姐去买了卤鹅,给我们送了一只过来,还有个爷爷也吃了,说是他记忆中的味道。”

鲜垚瞧了他一眼,没拆台。

老人什么时候吃了,还说是记忆中的味道?不就只是闻了一下嘛。

“我们案子里的那位老人一直挂念儿子和儿媳,但没听说还有个小孙子。”

两人里的妻子赶紧解释道:“是的,是的,我儿子是在爸失联那一年冬天出生的,叫有冬,小名咚咚。”

她转头看了眼丈夫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伸手握住他的手,轻轻地用力。

公公又当爹又当妈养大他,她作为妻子,作为儿媳,知道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有多深厚。

男人失焦的目光总算再次聚焦,他回握了一下妻子的手,颤抖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防水文件袋。

里面有照片、有证件、有全家福,还有父母的结婚证,和妈妈的死亡证明。

他颤抖着手一份份拿出来,摊开放在桌上,轻轻摩挲着全家福里那张坐在正中间的笑脸。

鹿贺清三人瞧了一眼,确实是那个老人。

“我,我叫钟仲麟,我爸……叫钟有为,我是我爸唯一的孩子。八年前,我爸在老家干活扭伤了腰,我和我老婆就连夜把他接来律城和我们一起生活,没再让他一个人回老家。

我爸忙惯了,闲不下来,就在小区门口当保安,每天守着点望着我们俩下班回家。

我爸炒的菜特别好吃,就是偶尔会有一点点咸。我还小的时候就这样,每次他都说,吃咸一点,就能多喝点水,多节约点粮食让我、让我多吃些,长高些……”

钟仲麟望着爸爸的照片,尽力扯着嘴笑,眼泪却跟开了闸的水库似的,啪嗒啪嗒直往下掉,几度哽咽得说不出话。

他的妻子一边安抚他,一边红着眼接上话。

“咱爸是个非常好的长辈,知道我从小寄人篱下,从我和仲麟在一起后,就对亲闺女似的对待我,从来不让我觉得不自在。

他来律城和我们一起生活后,偶然得知我爱吃一家卤鹅,隔三差五的,就步行去买,后来我怀孕了,前期不太稳定,爸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辞了保安的工作,就在家照顾我。”

城市消费水平高,孩子的花费尤其大,钟有为知道后总想着等儿媳孕前期稳定了,他又去门口当保安,也算多一份收入。

但是小两口的收入还不错,生活是不用操心的,说到底也是他是觉得给孩子们添麻烦了,总想自己出份力。

钟仲麟为此和他吵过一回,可能当时话说得有些重,但是本意是想让他就在家安享晚年,静养着身子等孙子出世了,还能带着孙子玩儿。

鹿贺清拆了一包抽纸推过去,钟仲麟捂着脸道了谢,再抬头时,眼睛已经微微肿起来了。

妻子看了眼他,见他没再继续落泪,才放心了一些。

“那回吵过之后,爸不开心了好久,也不再提找工作的事了。突然有一天,他留下个纸条,说想回老家去种种地,等收成了再回来看我们。

当时仲麟气极了,打了好几次电话给爸,被他挂断后,就赌气没再打。

中间爸偷偷给我打过几回电话,关心我吃不吃得下,睡不睡得好,还让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怕花钱。

爸走后一个多月,他给我打电话,说要来看我,问我想不想吃卤鹅,我们原以为第二天爸就会到家,结果一直联系不上,电话也打不通。又过了一天,我们就去报警了。”

甘彭颔首,老人的名字是对上号了,要不是他的环卫工人衣服上歪歪扭扭绣了这几个字,可能还要费点功夫才能确定他和这一家三口的关系。

从小两口的话中得出他们并不知道老人找了份环卫工人的活,也不知道他并没有离开律城回老家,更不知道他们一直寻找的亲人,在盘山公路的悬崖下孤独地经历了多少个四季变换。

生离死别的痛苦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将实情告诉他们。

咚咚天真地扒在桌角,下巴放在上面,说话的时候小脑袋一冲一冲的:“叔叔,我爷爷在你们这里做客吗?”

甘彭愣了一瞬,点点头。

咚咚立马跑回沙发那边,拉开他的卡通背包,从里面抓了几颗糖,然后又蹬蹬蹬跑过来,把糖放在他们面前。

“妈妈说,等有一天找到爷爷,我要用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来感谢找到爷爷的人,还要和照顾爷爷的人说一声谢谢。”

他戳了戳桌上的糖果,那是央求了好久,妈妈才答应买的,一天只可以拿一颗,但他没有每天都吃,没吃的都悄悄攒起来了。

“我现在最喜欢的就是这个糖果,把它分享给叔叔阿姨,感谢叔叔阿姨找到我的爷爷。”

手机叮一声响,又接二连三叮了几声,鹿贺清拿出手机一看,是旁边戴着墨镜的面无表情的鲜垚发来的消息。

她瞪她一眼,这么近发什么消息,手上却点进去。

【我的眼睛在尿尿,这个小屁孩儿怎么这么感人。】

【该怎么告诉他他的爷爷已经去世的消息啊。】

“……”